陈子明言而有信,几天后便电话告知许家琛,他请求的关于“调整规划条件”的事情已经落实。许家琛一听,非常高兴,希望能够搞个副本看看,以便尽快开展下面的工作。陈子明同意后,许家琛立即通知王硕去二院把新的规划意见书复印一份。
许家琛看过意见书,不禁抚案称好。新规划意见已经把应该划归街区学校使用的十二亩教育预留地去掉,代之的是在小区内配套建设幼儿园,这也正是许家琛希望的。按照许家琛的策划,他的项目将建成超过二十六万多平方米的中大型小区,增加幼儿园项目建设,满足了城市规划控制中对教育设施和公共建筑的要求,后续经营可以带来收益,幼儿园绿地还可以部分折抵小区绿化率,可谓一举多得,最大化地利用了可开发的土地。
按照工作流程,规划咨询意见已经落实,剩下的就是等着把方案提交规划委员会会议研究批准了。许家琛一方面叮嘱王硕每天到规划局,盯紧规划局国土空间利用科,督促对方根据流程逐级审批上报,争取在三月底的规划会上能够提交;另一方面,他也亲自出马,加强与规划局分管业务的副局长和业务科长的感情联络沟通,建立良好的关系,以获得他们对项目的支持。
在落实项目规划意见书的同时,还有一件大事在等着许家琛去解决。许家琛创业以来,在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后,便在省城W市陆续开发了两个小楼盘,销售良好,积累过亿资产,但并无其他产业支撑。地产项目做完,除保留少量商业铺面自己持有外,并无太多实物资产,集团公司资金量汇总起来,也不足一亿。而他启动香城项目,仅与天龙公司合作的资金投入就达到一亿五千万元,再加上后期摘牌土地需要支付的土地出让金和开发楼盘所需要的建设资金等,总量预计突破六亿元。许家琛对如何弥补这么巨大的资金缺口,有过一个大致的思路,真正执行下去,就必须尽早谋划融资策略、落实融资方案,做好资金准备。否则,资金链一旦断裂,将是致命的,很可能让他十年的积累一朝回到创业前。
在决定做香城项目时候,许家琛并没有过多考虑困难,而是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勇往直前心态去积极推进,他相信,只要有好的项目,融资不在话下。但事到临头,等许家琛仔细盘算完资金,思考各种可能的融资渠道和方式的时候,事情的艰难程度超出想象,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手头的资金,除已经支付天龙公司的五千万外,帐上仅有三千余万元,加上自有物业抵押融资,也不过二千多万元,短期内资金敞口已经达到四五千万元,长期讲,安排土地变性的摘牌资金、办理手续的各种规费、项目启动资金等加总起来,资金缺口足足有四、五亿元之多!如此巨大的资金缺口,对任何人都是一种挑战。
开弓没有回头箭,许家琛必须尽最大努力迎接这个艰巨的挑战。
时间又是周末,许家琛提前约好武明志后,便让司机驱车直奔省城W市而去。武明志是许家琛大学同届同学,两人虽不是一个专业,但大学时便很熟识,又因一同到W市工作,两人过从甚密。武明志现就职于华大银行,任W市开发区支行行长,业务能力非常强,许家琛在经营中、特别是资金上有了困难,首先就是请他出谋划策、甚至直接得到他的帮助。
许家琛约武明志在江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旋转餐厅共进晚餐。等许家琛到达的时候,武明志已经等他多时了。武明志中等身材,人虽偏瘦但很精神,一副金丝边眼镜下,藏着一双精明到可以洞穿一切的小眼睛。
武明志见许家琛匆匆进来,也不和他客套,便道:“我已经帮你点了你最爱吃的雪花牛扒和果蔬沙拉。先吃了再聊吧。我没有等你,已经快吃完了。”
许家琛快速解决掉牛扒、吃了几口蔬菜,抹了一下嘴,把口布往桌子上一扔,就叹道:“我发觉,我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呵呵,感觉有些火烧眉毛了吧?”武明志对许家琛的项目进展很熟悉,微微一笑道:“你这次在吞一头大象,怕是肉还没有吃到嘴里,大象一屁股坐下来,要把你压垮了。”
“嘿嘿,看你的神情,一定有什么高招了。快讲我听听。”许家琛经常和武明志谈及自己的项目,这次在约见他的时候,还特别把自己的现状和当前面临的困难详细地叙述给他听了,请他帮忙拿主意。现在看到武明志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许家琛赶紧向他问计。
“你讲的情况,我仔细琢磨了一下,由于缺口太大,要想解决资金难题,靠你自己的公司几乎没有可能,因为你缺少银行很看重的实物资产。要想从根本上解决你的问题,恐怕还得从与你合作的天龙公司身上打主意。”武明志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许家琛:“你参股天龙公司这件事做对了,利用好天龙公司,不但可以解决你眼前的危机,甚至挂牌资金都解决了大部分。”
许家琛听了武明志的话,仿佛看到了希望。他探出身子,热切地盯着好朋友,等待着武明志支招。
武明志扶了扶眼镜,看着许家琛道:“天龙公司现在资产和年营业额、利润有多少?”
“截止去年底,天龙总资产三亿八千万元,净资产两亿三千万元,年销售额近六亿元,利润从账面看一般,年利润将近一千万元。”许家琛对这些数字已经烂熟于心,可以脱口报出。
“利润一千万,加上资产折旧,每年的现金结余应该有两千多万。”武明志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又问道:“它的资产抵押情况怎么样?银行贷款余额多少,构成情况呢?”
许家琛如数家珍:“天龙公司拿市区老厂区那块土地加上厂房设备,抵押贷了八千万元,其他少量流动资金贷款还有一千多万;新厂区征地三百亩,因为土地款是在我预支了五千万后才付清,土地证正在办理中,还没有贷款。天龙公司原股东把那块地预评估了两亿一千万,准备向银行申请项目贷款一亿元,我原则上也同意,但天龙公司第一期厂房刚完工、搬迁进行中,基本处于半停产状态,所以,银行贷款落实起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好,我看有这些就够了。”武明志突然打断许家琛的话头,沉吟着说:“嗯——,可以这样,你设法筹钱把天龙公司老厂的土地和厂房设备的质押解除,把公司目前的核心资产包括新征土地、厂房、设备等固定资产做个清理。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经营性资产,采取融资租赁方式做个资金桥。”武明志看看不解的许家琛,低声说:“我们是股份制银行,集团旗下有信托投资公司,信托公司正大力推进融资租赁业务。我会建议信托公司全额收购天龙公司土地、厂房设备等有效资产、然后你们再在信托公司的手上把资产租赁过去,每年支付租赁使用费,三年后再以约定的价格回购。这样,你们获得了时间长达三年的大额资金,解决企业发展的问题,信托公司也能够获得稳定的回报。不过,这个可需要你的地产项目对这笔交易做反担保。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你可以从信托公司获得超过三亿元的资金。按照你在天龙公司的股权比例,你可以使用一点五亿元以上;就是不行,也可以提前启动回购业务。天龙老股东的资金也能彻底解决。如果关系处理恰当,你摘牌的时候,他们的这笔资金也可以拆借使用,是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呢?”
“融资租赁?”许家琛挠挠额头,沉思一会儿道:“我听说融资租赁不是需要依托机械设备这些所谓生产资料进行吗?土地、厂房也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啊?工厂的土地、厂房也属于生产资料吗。”武明志道:“融资租赁是一种非银行金融活动,对中小企业特别是天龙公司这种有市场的生产型企业融资很有帮助,国家近年对融资租赁业务是一种鼓励的态度,估计未来几年还会有快速增长。现在,金融租赁公司业务方式比较灵活、模式也成熟了,可以试一试。”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现在必须先再支付天龙公司一个亿,才能正式获得相应的股权,才能进行你说的这个计划。否则,我只动用五千万,就套了别人一点五亿元。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许家琛心里明白,按照武明志的方案,就算自己真的再支付一个亿,转手一点五亿元又回来了,还获得一个大项目,已经算是空手套白狼了。而眼前棘手的是,自己连眼前的一个亿都凑不齐。
武明志听罢许家琛的话,像看到恐龙式地盯着他,直盯得许家琛发毛,赶紧催促道:“你老盯我干吗?有话明说好吧!”
武明志见许家琛确实没有开窍,调侃道:“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我问你,你手上不是还有五千万吗?想办法再筹三千万,先支付天龙公司,把土地、厂房设备质押解除了。天龙公司又不是说一个亿一定要同一天付清。我派个小组提前做好尽职调查,把资产核实好了,尽快走流程。等有了眉目的时候,你拿着跟信托公司的合同在资金市场上就可以拆借四五千万,做为你支付天龙公司的第三笔分期款,等我们的融资资金解付,你分得资金,再还回去不就有了吗?”
许家琛听罢武明志的话,只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武明志的融资方案可以很好解决许家琛面临的资金难题,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如果说有不确定性,可能主要还在于天龙公司是否愿意配合。许家琛了解天龙公司的处境,他认为只要方法得当,照顾了天龙公司的利益,自己有信心说服对方。于是,他们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把实施细节和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应对策略进行了详细地推演,直到路径明析、方法得当,觉得已经可以万无一失,两人决定分头行动。
许家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间十一点多钟,顺子已经进入梦乡,肖慧正靠在床头一边批改作业、一边等丈夫回来。
许家琛跟肖慧打了个招呼后,就去浴室。洗漱完毕,许家琛悄悄到女儿房间看看,帮她整整被子,亲了一下她睡梦中香甜红润的笑脸,便轻轻关门退了出来。
等许家琛回到卧室的时候,肖慧已经停止批改作业,下床给丈夫泡好了一杯清淡的红茶。见许家琛进来,肖慧把茶捧过去,看着丈夫喝下。睡前一杯温热的淡茶已经成为许家琛的习惯,这个习惯的养成有一大半是肖慧的功劳。上次吵架后,两人没有再见面,但多年的夫妻默契,已经习惯性地让时间把争执淡化掉,两人似乎很快忘了那次不快。
在香城期间,许家琛每天晚上都要和女儿通话聊天,问她的学习生活情况,其实更多地是想和女儿说说话。女儿通完话,每次都把电话递给肖慧,肖慧再接着谈些家里的琐事。有时肖慧也会询问丈夫工作进展,但大多数情况下,许家琛都因三言两语难以说清讲而敷衍过去。
“困了吗?早点睡吧。”肖慧接过许家琛已经喝空的茶杯,又出去为他加满水。许家琛先上了床。
看肖慧回到房间,许家琛帮她整了一下枕头,让她上床后可以很好地躺在自己臂弯里。
肖慧斜靠在许家琛的肩膀上,左手从丈夫的胸脯抚摸到肚子,心痛地说:“怎么像又瘦了?工作顺利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肖慧经常会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其实她并不在乎许家琛怎么回答,而是在表达自己的关心。
“今天约了明志,跟他商量一下融资的问题。”许家琛知道妻子的习惯,他一般有选择性地回答她的提问。“马上要使用资金了,我的钱不够,找他想点办法。”
肖慧关切地问:“他能帮上忙吗?”
许家琛一想到武明志的高招,心情自然就好起来,笑道:“呵呵,这家伙是资本运作的高手,在银行呆着拿点死工资还是太屈才了。”
“你还说呢,明志多好呀,年薪过百万,收入稳定,不用操那么多的心,日子过的才踏实。”谈起武明志,肖慧总是充满羡慕。
“行了,你以为他的高薪拿的就轻松?高管有高管的压力,有时候可能不比我小。算了,不说他的事了。”许家琛知道,每次谈工作,肖慧希望丈夫“工作稳定”的想法就像开闸的水畅快地倾泻;两人的思路总是搞不到一处,说多了就会有争执,便赶紧打住。“我最近可能会动用家里的那两千万。”
肖慧像受到刺激,立即坐直了身体,偏着头,眼睛严肃地盯着许家琛:“你答应过的,这两千万是家里的生活保障金,只能用在家庭开支和顺子学习。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能动用的。你还是不是男人,说过的话怎么能言而无信?”
“你听我说——”许家琛已经预料到肖慧的反应,强压住不快,把她扳回到自己的臂弯,试图用温情与她交流,继续解释道:“我不是说要拿出去重新投资,这个钱我只用不超过两个月,行话就是‘过桥’,转一下就会还给你。”
肖慧撅嘴嘟囔着,难得地使用了娇嗔的语气道:“那也不行,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要算数啊。”看来她也是在改善沟通技巧,只是目的明确:你老许别想打我这个钱的主意。“你可以找朋友借嘛。谁不知道你有能力,借个千把两千万不在你话下呀。”
“嘿嘿。”妻子耍赖的语气出乎许家琛的意料,但让他看到了沟通的希望。“我是可以借钱的。但你知道吗?现在市面上民间拆借资金,利息都在二分以上,有些甚至高达五分了。借两千万使用两个月,就要付别人一两百万元利息。这个钱能省为什么不省呢?要不这样,你把两千万借我先用两个月,我把利息给你,到时候还你两千两百万,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样?”
“你就是在套我的钱,没有门哦。”肖慧见撒娇没有用,她本来不善此道,感觉受到屈辱,不免有些烦躁,不想和丈夫再谈下去。她从许家琛肩膀上滑入被窝,一翻身,背对着许家琛。
许家琛无语地看着妻子的背影,姿势僵硬着,心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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