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刚上班,许家琛便接到刘建军的电话,说王飞龙想见他。许家琛就请他们到自己办公室来坐坐。
不到半个小时,王飞龙和刘建军一起到达。
没有过多客套,刘建军便把上午现场会的情况向许家琛做了通报。其实,上午会议散后,胡向东和王硕已经把整个会议的情况,包括那些老员工私下的一些议论,都事无巨细地向许家琛做了汇报。许家琛乘中午时间,也致电梅亦馨,探问了方秘书长和其他部门负责人对整个事件的看法和态度。
“首先发难的那个瘦高个是姓李吧?他是什么人?他的情况能告诉我吗?”许家琛听罢刘建军的情况介绍,见与王硕的汇报基本吻合,便直接询问他关心的一件事。
刘建军眉头一皱,满含厌恶地道:“那个姓李的家伙,原来是纺织厂负责供应的科长,改制后曾在天龙公司搞了一段时间的原料采购,但因为吃回扣和贪污公款被发现,当时董事长考虑他是公司老员工,为了他的名声和前途作想,没有报案,也没有采取强制措施,而是劝其主动离职,与公司解除劳动合同。哪知他不知悔改,还恩将仇报,对董事长一直怀恨在心。这次鼓动闹事的,他就是主谋。”刘建军说起这个人,仍是恨恨的样子。
许家琛追问道:“他贪污和吃回扣的证据还在手上吗?”
刘建军摇摇头:“我当时就跟董事长建议,就算不报案,也需要公司发文给他个处分。但董事长太仁义,没有同意。到后来这个姓李的把那些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的,反而倒打一耙,到处说王总不仗义,企业经营好转了,就卸磨杀驴,找借口把他开除了。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姓李的贪污受贿这个情况没有文字证据倒是遗憾。不过,天龙公司改制的文件我又认真研究了一下,手续齐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许家琛转头对王飞龙说:“据我了解的情况,方秘书长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和各部门负责同志简单讨论过。对于社保的事情,可能不久会跟我们交换意见,他们希望尽早解决;至于姓李的反映的王总侵吞国有资产的事情、要求重新分红等,都不符合事实、也没有法理依据,估计不会支持,王总大可不必过虑。当然,这个事情我们不能马虎,必须认真对待,积极沟通,争取主动权。我想,下一步加紧做两个事情:一是立即以天龙公司的名义,向政府写个情况汇报,把整个改制过程写清楚,特别是老职工反映的一些问题要重点突出,附上详细的改制文件或相关手续;二是拿出姿态来,主动承诺在十天内解决历史上欠缴的社保费用。天龙公司如果现在拿这笔钱有困难,我可以先垫上。”
王飞龙见许家琛已经帮自己考虑了很多,由衷地表示感谢道:“那就谢谢许总了。建军就按许总的意思办。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人嫉妒我、也有人恨我,想扳倒我,我不怕!不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在这个事情上我们越主动,以后我们的压力也越小。你回去后马上让人起草报告,报告写好了,也送到许总这里来,让许总把把关。至于社保费,还真得麻烦许总,我和建军过来,除了请您出出主意,另外也是要请您帮忙,借点钱优先解决欠费的问题。没有想到许总已经提前帮我们考虑到了。呵呵呵。”
许家琛慷慨地回答道:“没有问题,我明天就安排人把款打到你们的账上。一家人就不用太客气了。哈哈哈。”
王飞龙走后,许家琛就急切地给梅亦馨发了个短信,约她晚上一起吃饭。许家琛约她的目的并不是要进一步了解政府对于天龙公司员工上访事件的态度,因为这些他们已经通过电话和微信聊过了。许家琛只是越来越喜欢和梅亦馨待在一起。
梅亦馨很快回信:“抱歉!晚上要陪客人吃饭呢。(伤心)(皱眉)”
“那等你吃完饭我们再见个面,你通知我,我去接你,好吗?”许家琛短信编写到这里,又大着胆子加了一句:“我想见你哦(害羞)。”
“呵呵,可以(笑脸)”梅亦馨快速而简短的复信,让许家琛刚才因为发出短信后,感觉有些唐突、有些懊悔的心情得到彻底地平复。
许家琛晚上在家吃完饭后,一边练习书法,一边等待着梅亦馨的短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家琛盼望梅亦馨讯息的急迫感也越来越强烈。但梅亦馨的短信迟迟没有到来,许家琛烦躁的情绪逐渐地弥漫了整个心间:刚开始还他能克制着,不断告诫自己淡定,再耐心等待一会儿,不要去打搅她;到后来连练字的心情都彻底没有了。
好不容易过了晚上九点,许家琛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给梅亦馨发了个短信:“忙完了没有哦?(微笑)”
梅亦馨很快复信:“已经吃完饭饭,现在在歌厅唱歌(眨眼)(捂嘴)。”
梅亦馨的回信,语气亲昵,表情包顽皮,让许家琛多少有些欣慰。但失落感随之又产生了。他想了想,又发了个短信:“在哪里唱歌呢?我现在过去接你好吗?(微笑)”
这次过了大约有一刻钟,梅亦馨的短信回过来了:“你到香城大街大地飞歌歌厅对面的马路边等我吧。到了发短信,我就下来。”
许家琛独自驱车到了香城大街“大地飞歌”歌厅的时候,发现歌厅就在车子行驶的右前方。他想,没有必要按梅亦馨的短信要求跑到马路对面去等,自己直接在歌厅停车场接她岂不更好,也免得她费事跑过马路呀。
等许家琛驶入歌厅停车场时,车灯照亮处,一辆熟悉的车牌闯入他的眼帘——黄志强的车!在一刹那间,许家琛明白了两件事:一是晚上梅亦馨和黄志强在一起吃饭、唱歌;二是梅亦馨让自己在马路对面等她的用意是怕自己撞见了黄志强,免得三人都尴尬。许家琛车子没有停,迅速驶离歌厅停车场,转到马路对面。
许家琛把车子在路边停稳后,给梅亦馨发个短信,告诉她自己在马路对面等她。
过了十多分钟,梅亦馨打开了许家琛的车门。随着车门打开,梅亦馨身上那特有的、许家琛已经熟悉的香味便占据了车子的角角落落。不过,这次,也多了许家琛不熟悉的味道,似乎有点酒气、有点烟味、甚或其他说不清的味道。也许是喝过酒,也许是歌厅气温过高,梅亦馨兴奋的笑脸依然透着嫣然的红。
“对不起哦,这些家伙们吃完饭非要拉我来唱歌。不好意思推辞,就过来坐一会儿。刚才我说有事先走,他们还不放呢。好不容易才脱身。”梅亦馨在向许家琛道歉,但脸上明显洋溢着欢乐。
“今天都和谁在一起啊?瞧你高兴的样子。”自从看到黄志强的车,许家琛几乎可以断定梅亦馨和他在一起,只是还没有证实。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她。
“就是几个政府部门的朋友,也有你的同行,来香城市搞开发的。”梅亦馨没有注意到许家琛的表情,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继续开心地说:“温泉街新开了一家酒吧,就在香山附近,一个朋友今天吃饭的时候告诉我的。现在时间刚好,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许家琛半开玩笑地问道:“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梅大科长第一次主动说去某一个地方啊。说说看,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去酒吧了?”
“咋啦?就不许我提个要求吗?”梅亦馨头歪着,假装生气地瞪了许家琛一眼,继而笑道:“今天吃饭的时候,那个朋友说检验一个人是不是老了的标准,就是看他在听到「酒吧」这两个字的反应,眼睛放光的绝对是年青人,表现好奇的是中年,没有反应的就是老年人。哈哈哈。”梅亦馨说着,自顾自地笑出声来。
许家琛看着梅亦馨灿烂地笑,心里在想,她对谁的话这么在乎呢?她口中的那个朋友又是谁呢?嘴上却问道:“那你当时的反应如何呀?”
“嘻嘻。”梅亦馨没有说话,只是调皮地向许家琛挤了一下眼睛。许家琛想,她急于去酒吧,到底是因为那个朋友的话对她有重要影响,还是她要证明自己仍然很年轻呢?
许家琛没有去过酒吧,但经常听人谈论过,偶尔也会在网上看到描写都市酒吧的文章。印象中那应该是另一种不为他所接受的生活,是吵杂、刺激、迷乱和暧昧,是极度的寂寞汇成的海洋。但梅亦馨今天的话倒引发他的好奇心,有了强烈的体验的欲望。看来自己还不算老,应该属于梅亦馨所说的中年人吧。
许家琛想着,下意识地加大了油门,车子明显地加快了速度。他此刻很愿意和梅亦馨一起去体验那神秘的酒吧,看看在年轻人中风靡一时的酒吧到底有何魔力。
温泉街是江北近郊区临江地带的一条古街道,因温泉而出名,历史上就有很多温泉酒店。现在,市政规划中按照“整旧如旧”的原则,把它修葺后恢复古貌。街道南北朝向,正好与香江垂直。近年来随着酒吧文化的盛行,这里除了保留温泉特色外,也逐渐发展成为酒吧一条街,成为香城市夜生活最丰富的地方、年轻人向往的圣地。许家琛原来就早有耳闻,只是没有太在意。
此时已近夜间十点,温泉街的夜生活渐入佳境。这里茶楼、酒吧、浴池、温泉会所一家挨着一家,梅亦馨把许家琛带到位于北端的一家叫“宫”的酒吧。他们走进被服务生拉开的门,便立刻被淹没在巨大的喧嚣里了。
酒吧面积并不是很大,看样子比一个篮球场还小。在酒吧居中的位置,木质舞台中央,站着三个长发飘飘、衣着大胆、身材惹火的年轻女郎,在伴唱歌手劲歌声中,整齐地扭动着健美的身躯。
梅亦馨和许家琛在服务生的导引下,选择了靠墙边的不太显眼的木质方桌。方桌不大,一个铁柱支起一块厚重的木板。几个高脚方凳围在四周,需要人踮起脚才能坐在上面。桌面上摆着骰盅等娱乐器具。震耳的音乐弥漫了整个空间,所有人的说话都是采用大声喊叫的方式。许家琛征询梅亦馨意见后,向服务生要了半打啤酒和几样零食,先付过款,服务生去准备了。趁着这个空档,许家琛环视着这陌生的世界。
酒吧光线暗淡、迷离,时不时有几种颜色的射灯交相呼应闪过,灯光光怪离陆,不停地变换着节奏和强度。中央吧台内,调酒师在熟练地调配各种酒类饮料,配乐师半眯缝着眼、神态自若地调着音效,摇头晃脑的灯光师用手指一直在调光板上来回移动,亢奋的DJ师则把听筒挂在脖子上随音乐手舞足蹈,他们各司其职又配合默契。
酒吧内几十张类似的小方桌无明显规律地铺摆开来,每个桌子上点燃的小小蜡烛放出微弱的光。围坐着的男男女女,在微光下玩着属于自己的游戏:有人摇骰子,有人行酒令,有人随着劲爆音乐或三五成群互动起舞、或独自一人眼神迷离独自陶醉。烟雾袅袅中,所有人都似乎进入一种肆意地狂乱状态。有人大笑、有人哭泣、有人吹起口哨、也有人在人群中穿梭猎艳,不时有喝多了走路东倒西歪的人被扶持着出去透风或干脆直奔洗手间。
身处有些狂乱的环境,外界的音乐声音越大,周围的环境越嘈杂,许家琛反而觉得更能衬托此刻内心的淡然平静。他看着梅亦馨随音乐律动着身体,渐渐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开始耸动肩膀,应和着她的舞姿。一曲终了,两人举杯共饮。清香的啤酒柔柔地绕过舌尖,慢慢地浸润喉咙,最后缓缓滑向胃中,一种舒爽的感觉迅速弥漫全身。许家琛体验到了那种极致的享受。
从酒吧出来已是子夜,凉爽温润的香城之夜已经被庄严神圣的气氛笼罩。置身安静平和的车内,看着青春靓丽的梅亦馨,想着几分钟前的喧嚣和迷离,体味着此刻可以听见彼此心音的颤栗感,许家琛突然觉得,那样的恣意狂放和灯红酒绿的生活仿佛已经过去很久、直如梦境。
许家琛第二天就安排人打了五百万元到天龙公司的账上。在他看来,天龙公司虽然只欠社保费三百万元,但其资金异常紧张的状况,他是清楚的,多借一些会让王飞龙有相对充裕的资金应付面临的其他困难,反正这些资金自己总归是要支付的。正如许家琛所料,这笔资金虽然不多,但对王飞龙恰如久旱逢甘霖,让他短期内有了转圜的现金去应付几笔不得不立即支付的款项。昨天,他几次想开口多借一些钱,但碍于面子,都没有说出口。许家琛倒是很善解人意地解决了他的难题。
经过了这次上访事件,王飞龙对许家琛有了更多的了解,特别是许家琛信息灵通,处理复杂事务果断而高效,让他很是佩服。这次许家琛主动地雪中送炭的仗义之举,更是让他对许家琛的好感与信任度逐步加深。
天龙公司对市政府的情况汇报拟写完成后,下午一上班,刘建军亲自送了过来,请许家琛斧正。许家琛认真阅读,逐词逐句地推敲,做过几处修改后,交还刘建军:“写得还不错。我直接修改了几处小的地方,你看看妥不妥当。”
刘建军看罢,赞不绝口地说:“改得好,改得好。还是许总水平高。”
“刘总过奖了,过奖了。”许家琛听了刘建军的称赞,心里十分受用,谦虚过后,又道:“你呀,发个电子文档过来就可以了,何必亲自跑过来呢。”
“董事长对您的才干很是佩服,让我要向您多学习呢。”刘建军继续恭维着:“我来还有一件事汇报一下。经过我多次做工作,加上您也有诚意,董事长对信托公司融资事情的态度已经有很大转变。我按照您上次的要求,对公司内部资产清理和账务处理工作已经悄悄启动,预计下周就能完成,只等董事长点头,请信托公司进来尽职调查工作就马上可以启动。关于提前还银行质押贷款的事,我上午也去银行协调了,他们基本没有意见,只要钱一到账,就解除抵押。”
许家琛听了刘建军的话,非常高兴,由衷地表扬了几句:“很好呀。想不到刘总办事效率很高,都走在工作计划前面了。辛苦你呀。”
“这还不是向许总和强大集团的同仁学习的结果,呵呵。我这边您放心,肯定按照许总您的安排做好,不让您操心。按照这个进度,估计不出两个月,许总的融资大计就可以大功告成,您就可以大展宏图了。哈哈。”许家琛对刘建军今天主动汇报,甚至有点谄媚的举动一开始就有些诧异,等他着重说到所谓“融资大计”的时候,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难为你处处为天龙公司和强大集团着想。这还要谢谢你啊,老刘。”许家琛拍拍刘建军的肩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压低声音说:“你放心,你的这个功劳我不会忘记。我已经提前准备了由我亲自签发的集团承诺书,你看看,这事就你我知道,回去妥善保管。我许诺的事情肯定兑现。”
刘建军接过文件夹,打开看过,点头会意,表态道:“许总够意思,我老刘不会让您失望。那我走了。”他说完,起身离开。
许家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叫住了刘建军:“哦,还有一件事,老职工上访的事情虽然没有大的问题,但毕竟政府还没有拿出一揽子解决方案,那些上访职工的目的也还没有达到,你要密切关注动态,防止在此期间有人借机捣乱,影响我们的工作大局。”刘建军转身答应一声,推门而出。
刘建军刚走,王硕就进来了,请示道:“许总,本月二十八号要召开规委会,我们的方案已经准备妥当。您看是不是确定申请上会?”
许家琛急道:“那还用问?上,必须上。你落实好这个事情,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我拿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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