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小时，小李子出现在许家琛的面前。许家琛等他坐下，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说：“你上次说要承揽厂房拆迁工程，因时间还早，没有考虑到这个上边来。最近我们已经把这项工作列上议事日程。你是个政府工作人员，没有时间、条件也不允许你直接搞私活吧？你小子跟我说实话，和你合作的人是谁，我要了解一下他的实力和能力。”
小李子突然接到许家琛约见的电话，刚好黄志强出差在外，他比较清闲，便一溜烟地赶过来了。听了许家琛的话，小李子笑道：“老板，什么事都瞒不过您。您知道我哪有能力搞工程，是我的一个同学牵头，他现在已经有了一百多人的队伍，专业设备十几台套。我只是帮着接工程，挣点烟酒钱。呵呵。”
“你小子也别装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也怎么可能看得上那点烟酒钱？”许家琛调侃了小李子几句，便话锋一转：“承揽拆迁、土石方、砂石料这些工程的人，都是要有些神通的，否则遇到地痞流氓抢活，你就根本镇不住。”
许家琛盯着小李子，单刀直入地说：“你应该听说了吧？早上天龙公司有人闹事，这背后肯定有人主使。这事本来与我没有关系，也有政府处理，但可能会影响到我下一步的工作，我必须过问。你安排人给我调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谁、又为了什么闹事。这件事你要是办得利索，我就考虑把工程给你做。”
小李子一改平时笑嘻嘻的样子，立正敬礼道：“行！老板，谢谢您信任。我二十四小时内给您答复。”他神情庄重地接受了任务。
临近下午下班时分，许家琛给梅亦馨发了个短信：“忙吗？”
“嗯”。梅亦馨的回复更加简单。
“晚上有空吗？请你坐坐。”许家琛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试探梅亦馨的态度，连表情包也不敢轻易使用，以免弄巧成拙。
“对不起，要陪领导接待客人。”梅亦馨的话客客气气，但许家琛感觉到了一股冷淡的气息。
许家琛继续发短信：“对天龙公司的事件，市里是什么态度？”他想转变个话题，以此化解难堪的局面。
“还在研究。有工作纪律，在决定之前我不便透露太多。不过，可以肯定，对天龙公司的处理是客观公正的，对你的影响也不会太大。”梅亦馨的回答公私兼顾，可谓滴水不露，让许家琛完全无法窥探出她对自己态度有没有什么根本转变。
“（抱拳）谢谢。麻烦了。”许家琛回完短信，闷闷不乐。
第二天中午不到，小李子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个多小时来到许家琛办公室。许家琛看到他志得意满、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神情，就知道他的调查已经有了收获，起身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老板，我们得到准确的消息，整个事件都是一个叫李二甫的和一个叫熊三的人在幕后操纵的。李二甫原来是天龙公司的职工，曾经是王飞龙一手提拔起来的，后来不知为什么跟王飞龙闹翻，被王飞龙开除了，两个人因此结下了冤仇。李二甫现在混的很不好，就更加怨恨王飞龙。王飞龙在改制的时候也得罪了一些人，他现在赚了很多钱，也不愿意付那些退休工人的社保费，大家很有怨气，所以想扳倒他。熊三真名叫熊军，是附近熊家岭社区的一个混混，长期依靠社区几家大企业吃饭，早年强买强卖、欺行霸市，与李二甫是老相识。后来，熊三因聚众斗殴、致人伤残被抓去坐了几年牢，回来后收敛了许多，现在做一些小生意、揽点工程，这次又与姓李的搅和到了一起。这个李二甫鬼心眼多，但眼高手低，没有干成过什么大事，现在鼓动退休工人闹事主要还是熊三为他撑腰。”小李子一口气把了解的情况汇报完，才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许家琛听了小李子的汇报，关于姓李的部分，大致可以得到印证，所以应该可以肯定他了解的情况是真实的，只是姓李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人恐怕还需要搞清楚。他想了一想，继续问道：“那个姓熊的势力如何？你们镇得住他吗？”
小李子一改平时见到许家琛时的谦卑模样，豪气十足地拍着胸脯表态道：“没有问题，姓熊的已经是过气的人了。他手下虽然还有几个马仔，但势力也就在建设路熊家岭社区一带。熊家岭社区主要姓熊的居多，相互都是同门同宗。熊三弟兄五人，他排行第三，也都住在一个社区，所以家族影响力在社区内还比较大。不过，在我们眼里算不了什么。老大您要是想修理他，只要发个话，我可以让他怎样就怎样！”
许家琛斜着眼睛看着小李子，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按照他们道上的话说，他为人如何，口碑呢？”
小李子摸不清许家琛的意思，只好老实回答：“据我们了解，这个熊三原来还是蛮讲义气的，就是喜欢出风头；劳改以后，收敛不少了。现在做点正当生意，很少再涉足打架斗狠的事情。为人吗，口碑也算过得去。”
“哦，好。你这么快就把情况搞清楚了，还是蛮有能力的嘛，值得表扬。至于熊三，你们现在不需要动他，我自有安排。你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特别要注意一下，李、熊二人身后是不是还有人？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报告。”小李子答应一声，许家琛示意他再喝点水，才道：“拆迁工程马上要进入招标阶段，你可以提前准备资料，到时候我让王硕通知你。拆迁工程方面我还需要和王飞龙通气，毕竟他也是大股东，话我说在前面：条件差别不大的情况下，我优先考虑你。”
“好嘞，谢谢老板关照，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小李子连忙起身鞠躬致谢：“您若没其他指示，我就先走了。”
小李子走后，许家琛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等考虑清楚了，他拿起电话，约王飞龙和刘建军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个面。
王飞龙、刘建军二人到来的时候，许家琛已经为他们点好茶水和简餐。三个人边吃边聊。
许家琛率先问刘建军：“刘总，这两天市里有人跟你们接触吗？有什么新动向，他们态度如何？”
“昨天方秘书长和老职工代表谈话后，也单独和我聊了一些情况，让我在上次报告的基础上重新补充了一些书面材料。今天上午，我亲自把材料送到政府的时候，和梅科长也聊了一会儿。我感觉市里领导对我们的态度还好，只是就事说事，要求我们密切注意职工动向，防止事态继续扩大化。我私下问过梅科长，她说市领导处理意见还没有下来。今天上午，王总也亲自和方秘书长通了电话，领导表态也是会秉公处理，要我们积极配合调查。许总，您有什么新情况吗？”刘建军知道许家琛这个时候约见他们，应该是有话要说的。
许家琛没有正面回答刘建军的提问，而是先把他想了解的问题提出来：“你听说过一个叫熊三的人吗？”
“知道，是熊家岭社区的，他原来一直靠从我们厂收购废品、供应材料、承包一些小工程吃饭。严打期间，他因聚众斗殴，被公安部门抓去坐了几年牢。”刘建军突然觉得许家琛的问题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突然问到这样一个人？”
许家琛仍然不理睬刘建军的打岔，继续追问道：“熊三跟天龙公司或原纺织厂相关人员有没有瓜葛？他的情况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点？”
刘建军正要回答，王飞龙接过话头：“熊三原来是个混混头目，长期靠垄断附近几个厂的废品收购和零打碎敲的土建工程生活，手下养了一群小弟。原来在国营纺织厂时期，他也承包了厂里的废旧材料回收。改制后，熊三反复来找我，要继续和我做生意。我为了集中精力处理内部事务，尽量保持周边社区环境安定，就同意仍然由他来收购废品。没有想到，他竟然和李二甫沆瀣一气，偷偷把厂里的原材料当废品卖掉，再以新材料高价购进，后来被人揭发。幸好发现的早，我看损失还不大，就没有报案追究他们的责任。好在多行不义必自毙，熊三不久就因聚众斗殴抓去判了五年刑。几年前才放出来……”
“对了，上周他来找过我，说厂里搬迁后，留下的废旧设备和废铁他要收购。”刘建军突然想到什么，插话道：“那时我因为老职工总在扯皮闹事，心里正不痛快，拒绝了他。他就威胁说如果不让他收，他让我们也搞不成。难道您是指他也与这次堵路事件有关系？”
许家琛到此应该可以确定小李子探听的消息是可靠的，便肯定地回答道：“对！我得到确切消息，这次堵路风波就是熊三和李二甫合谋煽动的。”
“这群混蛋！”刘建军恨恨地说：“自己不争气，却要怨别人、眼红别人。迟早还要受老天惩罚的。”
“我今天请二位过来，就是相互交换一下信息，还要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许家琛扫了刘建军一眼，就面对王飞龙说：“挖出幕后主使，就得好好教训他们，否则，他们以后会更加嚣张。从掌握的情况看，熊、李二人合在一处闹事，但各怀鬼胎，可以分化。姓李的显然是怀恨王总，要借闹事报复王总，这个人是个软骨头，人品也有问题，要好好治治，让他长记性。姓熊的是想获得点小利，在不影响天龙公司的利益情况下，给他点甜头，是可以收服他的。你看呢？王总。”
王飞龙把许家琛的话好好揣摩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理，就点点头：“许总认为下一步怎么对付他们呢？”
“我想这样，这次堵路已经触犯了法律，刚好给了我们一个下手消除隐患的机会。”许家琛扫了一眼王飞龙喝刘建军，慢慢道：“我们对幕后主谋分化对待，把那个李二甫交给公安部门，只需稍微做点工作，就可以合理合法地把他的抓起来法办，至少关他半个月，让他长记性也长脑子！至于姓熊的，还有利用价值，以后地产项目启动，需要整合周边社区的时候，居民拆迁工作还要利用当地势力。建议两位老总在不牺牲天龙公司利益的情况下，同意熊三收购废铁，反正卖给谁都一样……”
刘建军突然打断许家琛的话，激动地说：“那不太好吧，熊三岂不会以为我们屈服他的压力才同意的。这种人得势不让人，还不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受他挟持？”
“呵呵，刘总不急，我早有考虑。”许家琛淡定地继续说道：“我们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熊三。熊三也是堵路事件主谋，一样可以拘留。我会让公安上的朋友找他谈话。他在牢里呆过，重新犯法，罪加一等，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然后把人情卖给王总，答应不举报、不把他立案，让他把责任全部推向姓李的。回头我还会利用道上可以制住他的朋友，找他谈话。等把他制服以后，刘总再同意给他生意做。这样，恩威兼施，彻底收服他。”
许家琛和王飞龙、刘建军分开后，回到办公室，本想午休片刻，但总是想到与梅亦馨的交往，越想越兴奋，无法入眠。许家琛一直担忧因那天晚上自己唐突的举动，而彻底失去梅亦馨的友谊；前天因堵路事件，他第一时间联系梅亦馨，虽得到她的回应，但更多地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许家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再试探一下梅亦馨。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上班时间，许家琛给梅亦馨发了条微信，言辞尽量地谦恭和诚恳：“我已经挖出天龙公司老职工堵路事件的幕后主使，晚上想请您聚聚，再把详细情况向您汇报。还有下一步计划想和您商量，可以吗？（微笑）（抱拳）”
梅亦馨很快回了微信：“可以，我晚上有应酬。吃完饭后找个地方坐坐（微笑）。”
许家琛约见梅亦馨，本来怕再次遭到她的拒绝，所以一直忐忑不安；如今接到她的回信，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他期待着晚上与梅亦馨见面，幻想着能回到之前友好状态，不知不觉地有些出神。正在这时，桌上的内部电话铃声想起，他按下应答器，秘书报告说有个叫刘斌的先生前来拜访，他让秘书把客人带进来。
不多时，敲门声想起，门开处，刘斌走了进来。许家琛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哎呀，刘总，你是大忙人啊，今天怎么有空亲自登门？”
“我再忙也忙不过你许总啊，哈哈哈。”刘斌握着许家琛的手，笑道：“说实在，许久没见着许总了，甚是想念。本来想电话约您的，但一想，还不如专程登门拜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你。没有想到我的运气还不错，哈哈哈。”
许家琛拍着刘斌的手，也笑道：“感谢刘总的关心，来，请坐。”
宾主落座，秘书为刘斌上茶后，关门退出。刘斌道：“前几天看到朋友圈传的消息，知道天龙公司退休职工在闹事，不知现在处理的情况怎么样了？对许总的项目推进有影响吗？”
许鸿儒见刘斌问的直接，便把事情发生发展的经过、连同摸清幕后指使人的事情，简要地向刘斌做了介绍。刘斌道：“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许总反应很迅速啊，竟然这么快把幕后指使的人都搞清了。不瞒您说，我也是听到一些内幕消息，想向许总提个醒，没有想到您已经摸得这么清，那处理起来就简单了。如果还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许总尽管开口。”
“谢谢刘总费心。”许家琛致谢后，突然想试探一下刘斌对小李子的印象，便装着无意地道：“这还不都是小李子比较能干，帮我摸清了幕后主使的底细。我现在还应付得来，如果再有困难，一定会请你帮忙。”
“小李子？”刘斌诧异道：“你是说黄局的司机小李子？他主动跑来帮你的忙的？”
许家琛见果然引起刘斌兴趣，便道：“嗨，前一段时间，小李子经常来找我，说想承揽天龙公司旧厂房拆迁工程，我感觉他是背着黄志勇干私活，又不便于直接和志勇说，一直没有答应。这次天龙公司老职工闹事，我觉得其中有问题，估计是有人幕后主使，便找了个借口，说要考验小李子的能力，安排他们调查堵路事件的主谋，本意是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他竟然真地调查出来了。不知刘总觉得这小李子怎么样？”
“小伙子人吗，还是蛮机灵，就是不太安分。他也曾经找过我，要我照顾他、给点工程做，我看黄局的面子，给了他一点小活儿，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唉！现在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最难缠，总是打着领导的旗号谋私利，我们还不好找领导核实，关键他们也敢开口......”刘斌无奈地叹息一声，突然问道：“这么说，许总答应把旧房拆迁工程给小李子做了？”
许家琛点头道：“既然我出的题目他完成了，也只好遵守承诺。刘总莫非以为有什么不妥？”
“我倒不是觉得给他们工程做有什么不妥。本来也不是多大个活儿，他们做得下来就给个顺水人情，也无不可。”刘斌摇头道：“我是建议许总，天龙公司的厂房不要急于拆掉，先缓缓为好。”
“哦？”许家琛奇道：“这是为何？”
刘斌没有直接回答许家琛，而是反问道：“现在土地挂牌手续开始办了没有？”
许家琛摇头道：“上次我们聚会，不是请志勇帮我约规划局程局长吗，后来总算约到了，程局也答应支持。这不，规划咨询方案都做好了，规划局审核通过了，我也去给吕市长做了汇报，就等着上规委会呢。听说月底有次例会，我们的项目已经排上了。上会通过后，规划局出《规划条件意见书》，应该很快就可以开始挂牌了。”
“哦，那应该差不多了。我建议晚点拆厂房是有原因的。”刘斌看了许总一眼，又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缓道：“不瞒您说，天龙公司老厂区，我曾经来看过几趟，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厂里除开印染车间是三层框架结构的、高一点，其他建筑都是以单层砖混厂房为主，拆起来其实很快；反正公司控股权在您手上，晚几天拆也不会影响您开发的进度。但您想啊，天龙公司这块地，位置很不错，面积也适中，中意的人应该不少，只是大家很容易就能知道天龙公司的土地出让金返还政策，一般人看没有机会，就不会动脑筋，但不能排除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打它的主意。在土地走挂牌流程时，万一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和您抢夺这块地，您必须有尽可能多的反制手段。如果那块地变成净地，对方会因不涉及拆迁难题而毫无顾忌地同您抢标；而您留着厂房，不但可以提高土地及资产评估价值，还可以拿它做为筹码，设置拆迁障碍，提高对方获得土地的成本，从而让对方知难而退。您觉得我的分析对不对？”
许家琛喜道：“听老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刘总今天来的及时，送我一个大礼包啊。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今晚我请客，我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我得谢谢你！”
刘斌爽朗一笑，道：“哈哈哈，这杯酒我是要叨扰的，不过，今晚不行啊，我也要请客。改天我们把黄局、梅科长、丁主任他们约到一起再聚吧？”
刘斌告辞后，许家琛仔细回味了他的建议，越想越觉得“暂不拆除厂房”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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