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已经是周三了。许家琛尽量起个早床，简单洗漱完毕，穿好衣服下楼，此时也才七点多钟，肖慧和顺子都已经离家去学校了，他来到餐厅，餐厅饭桌上依然留着肖慧做好的早点。
许家琛看着丰盛的早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呆立片刻，拿起两根香蕉放进方便袋，又拎上公文包，匆匆出门。此时，张胜已经开车在门口等候。
车子开上去香城的高速，许家琛就着茶水吃完香蕉，暂时放空一会儿自己，等到八点多上班时间了，才给小李子发了个信息：“小李，帮我约一下你上次说的那个放贷的朋友，我想上午十点半去拜访一下。”
小李子很快就回信：“老板，已经和黎总约好了，他十点半在办公室等您。您看需要我陪您过去吗？”
许家琛考虑了一会儿，才回信息道：“可以，你把见面地址给我，你如果有空，我们等会儿就在那里会合。”许家琛在收到小李子发来的地址后，便告诉了张胜，让他直接开到那里。
车子在高速上疾驰，许家琛在车身的微微晃动中，居然有些犯困，正迷迷糊糊间，手机铃“叮”地响了一声，收到一条微信。
许家琛半躺在车座上，把手机拿起放在眼前，打开微信，却是梅亦馨发来的，他精神一振，立即坐直了身子。这是梅亦馨把《整改报告》发回来了，另外还有一条信息：“我修改了几处，用红色标记了，不知合不合适，你作参考”。
许家琛忙回微信：“谢谢（抱拳）辛苦啦！”他打开《整改报告》文件夹，仔细阅读起来。梅亦馨红笔修改的几处，确实是自己忽略或遗漏了的地方，经她这样一改，报告内容明显更加完善。他又给梅亦馨发微信道：“刚认真看完，改得太好了，到底是香城秘书科的大科长，水平就是高（强）（强）（强），以后香城秘书长非你莫属！（大笑）”
梅亦馨几乎秒回：“（捂脸）你应该去拍领导马屁，拍我没用”。
许家琛看出梅亦馨又愿意和自己聊天了，心中高兴，立即继续发微信问道：“今天又周三了，下午有空去打球吗？（微笑）”
梅亦馨接连回了两个信息：“领导在家，任务一个接一个，走不开了”。“你去吧，坚持锻炼才能保持健康体魄（拳头）”。
许家琛见梅亦馨没有空，不无遗憾。他连发两条微信：“你不在，打球就感觉缺少点什么（眨眼）。”“那今天我就代表你去了（捂嘴）”。
“嗯”。梅亦馨回了一个字后，很久再也没有发微信，许家琛估计她又要忙了，也把继续聊天的欲望克制下来。
张胜把车停在一栋临街建筑前，小李子立即小跑着过来，为许家琛打开车门。许家琛道声谢谢后，拎着公文包下了车，迎面看见一个装饰如银行的四开店面，店头为四个金色大字“德信典当”，显然这就是要见面的地方。他问小李子道：“等了一会儿吧？黄局今天不用车吗？”
小李子微躬着腰，笑道：“黄局今天一上午的会，我把领导送到会场后，说您有事找我，先离开一会儿，等哈就再去会场接他。黄局批准了。”
许家琛微皱眉头，问道：“我的事情，你和黄局说了？”
小李子忙道：“那怎么会呢？您交待过我，我不会跟人乱说。我就说您是私事让我跑个腿。”
“好，不要和黄局说这事。”许家琛迈步上了台阶，悄悄对小李子道：“等会儿介绍我和这个黎总见完面，你就找个借口先走吧。”小李子点头答应。
许家琛踏进店内，发现德信典当内，封闭柜台、电子屏、接待区、洽谈室等设施一应俱全，跟银行网点别无二致，只是多了几组透明柜台，里面摆满珠宝首饰、高档器材等，估计是用来典当的物品。小李子带着许家琛从左侧楼梯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的一个办公室，上面挂着一个门牌：“总经理办公室”。
小李子敲门三响，里面传出“进来”声音后，便推门而入。许家琛跟着踏进门的时候，见一个高高的年轻人从巨大的办公桌后绕过来，快步走上前，不等小李子开口介绍，便伸出手，说道：“欢迎许总光临，好久不见！”
许家琛见对方居然是球友“森林狼”，不免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握住对方的手，笑道：“没有想到你就是黎总啊，幸会幸会！”
小李子也没有想到许家琛和黎总认识，自己再留下了就是多余的，便借机道：“哎呀，没有想到两位老总认识啊，看来不需要我介绍了。我老板还要用车，你们慢慢聊，我就先走了。”
小李子走后，“森林狼”招呼许家琛在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精致的铁盒，一按开关，铁盒自动弹开，里面装满香烟。他把烟盒递向许家琛道：“许总请抽烟。”
许家琛双手合十道：“谢谢，我不抽烟，你自便。”
“森林狼”也不再客气，从盒中抽出一支香烟，塞进自己口中，点燃后，叼着烟，为许家琛泡上一杯绿茶，放在许家琛面前。
许家琛以食指轻点桌面，以示感谢，他见“森林狼”没有说话，正要开口寒暄，却见他两指夹着香烟，猛吸一口后，把燃着的香烟放在烟灰缸边缘，突然站起来，转身从办公桌上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许家琛，笑道：“虽然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来，正式认识一下。”
许家琛接过对方名片，也从公文包中取出自己的名片，双手奉上。“森林狼”的名片上显示，他本名黎志武，香城市德信典当有限公司总经理。许家琛虽然一直不喜欢“森林狼”，但今天有业务要谈，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有求于人，他迅速调整好心态，笑道：“说实在话，刚见你面时真出乎意外，我没有想到要见的人是你，但你见到我似乎并不吃惊啊，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黎志武微微一笑道：“说实在，刚打球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但刚跟你接触时，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后来看到你开的车，确定你是个有身份的人，所以就开始关注你。搞我们这一行吗，要了解一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呵呵呵。”
许家琛听黎志武说完，马上联想到，看来梅亦馨的身份他肯定也知道了，他靠近她，也许就是看重她的身份而套近乎，自己是不是因为喜欢梅亦馨而对他戒心太重？想到这里，许家琛突然感觉释然了。他揶揄道：“我还以为群友们单纯为打球而聚在一起，底细相互都不知道呢，看来我们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是真的，你可对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哦。”
“哈哈哈，许总把我看得太神了。”黎志武笑罢，又道：“我们只会打听需要了解的人，其实球友中很多人根本不需要了解，所以，跟你一样，我也只限于知道网名。”
许家琛见黎志武被自己套出了话，看着对方，笑道：“黎总既然对我调查清楚了，那你看，如果我向你们借款周转一下，够不够资格？”
“呵呵，许总说笑了，你鼎鼎大名，谁不知道啊，哪需要我们专门去调查。”黎志武意识到被许家琛抓住了话头，打了个哈哈，继续道：“你是大老板，信誉又好，在哪里都是优质客户，我们做资金生意的，就愿意与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许家琛苦笑着摇摇头道：“大老板说不上，否则也不会缺钱了。”
“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就是首富，也同样需要银行融资啊。银行也好，我们这样的典当行也罢，不就是靠帮助有资金困难的人度过难关来维持生存吗？”黎志武宽慰许家琛一句，俯身拿起烟缸上燃烧了半截的烟，抽了一口，又道：“不知道许总需要多少资金？”
许家琛见说到正事，正色道：“唉！这笔资金其实还不是我自己用，我也是答应帮别人忙，结果我的回款出现一点问题。已经答应了别人又不能食言，所以需要一千万救急，不知黎总有困难吗？”
黎志武毫不犹豫地道：“资金不成问题。什么时候要？”
“本周五之前必须到位。”许家琛将信将疑地看着黎志武道：“只有三天时间，确实有点紧啊，要是黎总短期筹不了这么多，少点也没有关系。”
黎志武把烟头插入烟缸，摁熄灭了，道：“要款时间是紧了一点，不过这笔款金额也不是很大，没有问题。”
“那就好。”许家琛见有希望，继续试探着问：“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手续，抵押或担保方式是什么？说实在，我现在缺实物资产作抵押啊。”
“实物抵押就算了，你就是有、办手续也来不及了。”黎志武一边用烟头扒拉着烟缸边缘散落的烟灰，一边道：“你把身份证、房产证复印件给我们备个案，你本人打借条，签几份文件，象征性承诺：以家庭资产和股权作担保，如果到期还不了款，以资产变现收益优先补偿借款本息就可以了。”
许家琛没有想到对方提出的手续这么简便，担心资金占用费恐怕会很高，便问道：“那利率呢？”
黎志武终于整理完烟灰缸，又抽出一张纸巾擦着手道：“要看你借款时间长短，如果是十日内，就按日计息，日息三厘；如果借款超过十日，就按整月计息，月息四分，借期不能超过三个月。”
许家琛一听，利率果然很高，几乎是银行贷款利息的十倍，走的像是“过桥资金”的套路，于是试探着问道：“利息有点高啊，不知道能不能降一点？”
“这个利息标准是公司定的，其实根据客户情况分了几档，我都按最优惠的一档报给你。有些借款人即使提供了抵押物，我们也还要收他五分、六分的息。”黎志武坐直了身子，眼睛仍然盯着烟灰缸道：“你如果只是临时用一下，救个急，算下来总费用也不多。如果用的时间长，那成本确实不低，谁也用不起这样的资金，我们也不敢长借。那样的话，你即使找到我们，我也会建议你去找银行，你说呢？”
许家琛心里盘算了一下，估计自己资金使用时间也就在一个月内，费用不超过四十万，就算继续谈下去也许能降一点费率，但也省不了几个钱，确实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便下决心道：“可以，那就先借一个月，如果十天内我的资金回来了，就按日计息吧。”他停了一下，有点不放心，就又问道：“今天说的资金额度、到位时间和借款条件都没有问题吧？”
黎志武哈哈笑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问题。”
许家琛心想，黎志武年纪轻轻，不可能有很高的资本积累，但话说的又有些满，怕他不能落实，会耽误自己的事，还是要点一下他，便道：“听说公司是你和你兄长合伙的，需不需要和他商量一下？”
“你是担心我说话不算数啊？”黎志武显然也认识到许家琛对自己还是不信任，露出略带不屑的神情，说道：“我哥有投资担保公司、小贷公司还有其他实业项目需要打理，忙不过来，就把这个典当公司交我管理。一千万以内的业务，我本来就可以做主的。你来之前，我跟我哥说过你可能有资金需求，他说对你这样的客户，两、三千万以内的业务，可以大胆地做。嘿嘿嘿，以后许总有担保方面业务，可以介绍你找我哥。”
许家琛没有想到黎志武的哥哥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心中备受鼓舞，笑道：“没有想到你兄长对我这么高看，那就谢谢了，以后有困难，我一定登门拜访。那我们什么时候办手续？”
“手续现成的，我马上通知人给你办理。”黎志武刚拿起桌上电话，却停住了，又道：“对了，利息要先付才放款啊，你先按十天三十万付息，多退少补。”
“啊？”许家琛正在喝茶，差一点呛到，反问道：“钱还没有借到，怎么先付利息啊？能不能借款到手了再付利息？”
“不能！”黎志武摇着头，用断然的语气道：“一定要先付利息再放款，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这就是传说中的‘砍头息’吧？”许家琛无奈地摇摇头道：“行吧，按你们的规矩来！”
黎志武见许家琛同意了，这才继续拨通内部电话，通知对方带借款手续到他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一个衣着华丽、浓妆艳抹的女人推门而入。那女人不到三十，身材丰韵，神情慵懒，双眼滴溜溜乱转，走路扭胯幅度较大，自带一副勾人的样子。黎志武见那女人进来，眼睛眯缝、满脸堆笑道：“你把许总的借款手续办了，金额一千万，借期一个月，月息四分，如果十日内归还，按日计息，日息三厘。”
那女人撅着嘴瞥了一眼黎志武，没有说话，把几份文件漫不经心地摆在桌子上。许家琛在那女人要求下，一一在《借款协议》、《承诺书》、《资金支付凭证》等文件上签署了相应字据、按上手印。由于那女人身上的香味太重，许家琛签完字后，忍不住掩鼻打了一个喷嚏，他忙抽出桌上的纸巾擦鼻子。
那女人瞟了一眼神色尴尬的许家琛，收拾文件不急不慢地交给黎志武：“你也签字吧。”她说话的腔调和神情完全没有一般员工对上司应有的礼仪。
黎志武不以为忤，在每份文件上签字时，还乘机拿肩膀抵了一下那女子的腰身，那女子躲开他，娇嗔地瞪他一眼。许家琛看他们这神情，心里说不出地厌恶，他对黎志武刚刚建立的一点点好感又荡然无存。
那女子把签完字的文件收好，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昂首出门而去。黎志武的眼睛一直围绕那女人转，直到她消失在门外，都没有收回目光。
许家琛见状，故意把茶杯重重地顿在茶几上，发出较大的声响。黎志武听见了，才收敛心神，道：“手续办完了，你明天上午之前，安排人把利息付了，付款凭证连同补充资料复印件一起送过来，我们的资金最迟明天下午就打到你的个人卡上。”
“可以。那就拜托黎总了。”许家琛点头，有点好奇地道：“你们这个生意，利润高，风险也很大吧？这样签个字就给钱，你不怕别人拿了钱就跑了？”
“嘿嘿嘿，像你这样签字就能拿钱的，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还是要履行很多手续的，比如要有抵押物、我们业务人员上门尽职调查等，跟银行流程差不多。当然了，我们既然敢放款，就不怕他不还，我们有的是手段，他跑不出我们手掌心。”黎志武说得似乎轻描淡写，但却无意中眼露寒光，再次让许家琛感觉颇不舒服。他想，典当行是个古老的行业，现在国家重新开放这类业务后，看来与传统经营模式相比，依然没有大的改变；它本来应该与民间高利贷有所区别，但似乎界限十分模糊，如此高的利息，借款人为救一时之急而借了钱、恐怕今后还钱也不那么容易，借、贷双方斗法同样难免，这种业务自己今后绝对尽量不要介入的。
“那我就回去准备文件了。”许家琛无意久留，起身向黎志武告辞。
黎志武送许家琛出门时，突然问道：“今天又周三了，下午你和梅子去打球不？”
“我准备去，梅科......不用问，梅子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吧，她下午有事去不了。”许家琛干笑一声，道：“呵呵，今后球场见面，我们还是以网名称呼吧。”
“那是自然。”黎志武笑着伸出手道：“菜根兄，下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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