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残暴杨广断股肱 妒毒宣华怼谏诤

话说杨广下令船队停泊在山阳仓,大大小小五千余艘船只绵延百里,把运河堵得满满当当。杨广乘坐的龙船在船队中央,高约百尺,长足有四五百尺,上下分为九层,均用丹粉粉刷,以金碧珠翠作装饰,悬缀有流苏、羽葆和朱丝网珞,远远看去,高大巍峨,金碧辉煌,恍如河上移动的皇宫。龙船最上层设正殿、后宫、东西朝堂、空中花园和观景台,是杨广生活居住和处理公务的地方。杨广命令调集三十万部队,由宇文成都统领,沿岸驻扎,加强船队的安全保卫,自己则稳坐龙船正殿之上,接受百官朝拜,彻夜饮酒作乐。

这天,时至卯、辰之交,金乌早已隐入西方的山下,碧汉中星斗漫天,运河及两岸一派繁华夜景,灯红酒绿、笙歌笑语不绝于耳,俨然盛世气象。杨广伫立在高高的龙船平台之上,看着江岸绵延无边的船队和兵营,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派出的各路钦差尚未回转,不知交办事情处理的情况,心中却渐生萧索之感。

这时,一阵香风飘过,一个盛装美妇带着一群美艳娇媚的妃嫔宫娥,款款来到杨广身边,那美妇正是杨广最为宠信的妃子宣华夫人。宣华夫人为杨广披上裘皮大氅,摇着他的胳膊,媚态十足地说道:“皇上,臣妾等到处找您,您原来在这里享清净呢,皇上就忍心让臣妾等独守空房、辜负这良宵吗?”

“是啊,皇上,陪我们玩玩吧。”众美人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围着杨广说个不停,却是绛仙儿、兰贵儿、薛冶儿、杳娘、妥娘、花娘等一班妃嫔。

“哈哈哈,朕怎么会辜负美人们呢?走,随朕饮酒行乐去!”杨广大笑着,左搂宣华夫人,右抱花娘,在众妃嫔的簇拥下,往大殿而去。

此时,正殿内,江都郡丞赵元楷已经做好筵宴准备,杨广拉着宣华夫人与花娘在主案前坐定,其他妃嫔依品级高低依次就位。杨广向赵元楷示意,赵元楷立即躬身下去。

不大工夫,随着笙乐丝竹声响起,十位身披轻纱、身材曼妙的舞姬来到殿中央,载歌载舞;其后,一队艳丽的宫娥托举着食盘,款款而行,先是金乳酥、曼陀夹饼、水晶龙凤糕、玉露团、八方寒食饼等十八道各式糕点,紧接着是八仙盘、羊豕牛熊鹿五生盘、羊皮花丝、同心生结脯、蕃体间缕宝相肝等三十六个冷盘,随后是贵妃红、金铃炙、通花软牛肠、吴中贡糟蟹、糖蟹、光明虾炙、金银夹花、凤凰胎、甜雪、白龙臛、金粟平槌、葱醋鸡、吴兴连带鲊、丁子香淋脍、乳酿鱼、红羊枝杖、仙人脔、雪婴儿、暖寒花酿驴蒸、蒸腊熊、缠花云梦肉、遍地锦装鳖、汤浴绣丸、天花鏎锣等五十四道主菜,最后才是绯香粽子、婆罗门轻高面、御黄王母饭、生进鸭花汤饼、冷蟾儿羹、长生粥等十八道主食。这一百零八道菜式,都是杨广平时爱吃的。杨广留下糟蟹、糖蟹、仙人脔、雪婴儿、凤凰胎等几样,其他让众妃选用。宣华夫人、兰贵儿、薛冶儿、杳娘、花娘等宠妃不断劝杨广饮酒,杨广几杯下肚,虽强颜欢笑,毕竟不比往时兴豪。

宣华夫人见状,示意还在杨广怀中撒娇劝酒的花娘退下,面带媚笑、用诱惑的语气对杨广道:“皇上,每天都是这些吃的、喝的,难怪提不起万岁的兴趣,今天臣妾为皇上准备了一件宝贝,名唤乌铜镜屏,请皇上带臣妾等共游兴,保管皇上满意。”

杨广一听说有宝贝,来了精神,笑道:“什么乌铜镜屏?快让朕看看。”

宣华夫人抿嘴一乐,故作神秘地道:“皇上要想快点看到宝贝,那就随臣妾移驾后宫吧。”

前殿和后宫之间是空中花园,花园中明灯高悬,树影婆娑。执事太监马保手持拂尘在前、侧身而行,为杨广带路,杨广带着众妃嫔,随宣华夫人转入后宫。

此时,后宫灯火辉煌,恍如白昼,竟比平时亮了不止百倍。杨广一进门,发现后宫内摆着数十个屏风样的东西。这些东西白玉为座,大小相同,但却与平常的屏风迥异,皆为乌铜打造,每个一人多高,三尺来宽,乌铜两面被磨得如宝镜一般,与宫灯辉光相映,照得铜镜内外皆明。

杨广走近镜屏,突然看见宣华夫人从对面走来,他伸手一揽,却触及光滑的镜面,宣华夫人在他的身后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才知道那是镜中幻像。

杨广觉得甚是新奇,龙颜大悦,命太监把这些镜屏一扇一扇地排成圆圈,顷刻间,后宫变成了一间瑶房,每一扇镜屏中,都有杨广和众妃的须发形容,而且镜中还有镜,里面的人也一层层映射出来。杨广看了愈发喜欢,叹道:“真乃琉璃世界也,就算天上瑶宫,也无法媲美!”

杨广命马保把筵席摆入瑶房中,携宣华夫人等众妃,同到中间坐了,重新饮酒作乐。众妃嫔也觉得新奇,你来我往,在镜屏之间奔走穿行,一时之间,犹如万千美人在移动,欢声笑语充盈其间。

杨广坐在瑶宫中间,左顾右盼,但见容光交映,艳影闪现。杨广起身去追逐美人,有时能捉住,有时扑了个空,却是镜中幻境,引得众美人哈哈大笑,花枝乱颤。

杨广抓住杳娘后,一时兴起,猛然把她的衣衫扒个精光,杳娘突见无数个裸体的自己,从不同角度扑面而来,毫发毕现,急忙双手掩住私处,娇羞不已。杨广看了,“嘿嘿嘿”荡笑,遂吩咐太监将锦茵绣褥搬来,铺在地板上,亲同众妃嫔把衣裳脱去,裸体相戏,淫形欲状,映入镜中,纤毫不避。

正在杨广肆意行乐时,突然听见太监马保在门外尖声禀告:“启禀皇上,宇文丞相求见。”

杨广兴致被打断,没好气地斥责道:“没有看到朕正忙着吗,让他明天来见朕!”

马保踮起脚,贼眉鼠眼地往内探视,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热闹,嘴里回到:“皇上,宇文丞相说有十万火急的要务,必须立即禀报。”

“呃?”杨广顿了一下,说道:“让他在东朝堂等朕。”杨广说完,兀自继续淫乐,直到马保再次催促,他才悻悻然穿戴整齐,来到朝堂。

宇文化及在东朝堂苦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杨广从屏风后转出,立即跪倒在地:“启禀万岁,杨林已经到了,在岸边求见!”

“嗯?”杨广一愣,旋即怒道:“不是让唐壁带朕的密旨去处决他了吗?唐壁怎么办事的?怎么让他活着来见朕!?”

“微臣方才已经询问过杨林,他接到令狐达传达的圣旨后,便立即启程见驾,没有见着唐壁,估计他们在途中错过了。杨林对皇上下旨处死他一事,还蒙在鼓里。”宇文化及道:“如皇上不见,臣愿讨旨,把他就地处决了。”

“不!”杨广一摆手:“他既然来了,也正好,朕要亲自审他!宣杨林进殿见驾!”

黄门一层层宣旨下去,过不多久,便听见“噔噔噔”脚踏船板的声音,杨林雄壮的身影出现在金殿门口。

“罪臣杨林叩见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林低眉顺目,进殿便跪倒磕头。

杨广斥道:“杨林,你既然自称罪臣,那么,朕问你,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从实招来!”

杨林跪在地板上,挺直了腰板,抱拳行礼,朗声道:“皇上自幼聪慧过人,举止端庄,生活节俭,礼贤下士;文韬武略,更是一时无两,深得先帝厚爱,百官拥戴。想当年,皇上还在弱龄,便统帅百万大军,平定南陈,扫荡匈奴,国人莫不额手称庆,感谢皇天赐我大隋英才少主。先帝废前太子、立皇上为嗣时,曾命臣等效忠皇上,老臣也甘愿辅保我主成为一代明君;为了我大隋基业永固,老臣愿为了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但皇上登基后,却渐渐亲小人、远贤臣,内宠妖姬宣华夫人、外受妖道无量子、佞臣宇文化及等人蛊惑,大兴土木,宫阙遍于天下;兴修运河,龙舟逾于千艘,劳民伤财;连年征战,兵甲常役百万,将士死伤过半,百姓不能修养生息。如今国库空虚,饿殍盈野,盗跖四起,危机四伏。造成如今局面,臣自思难辞其咎。罪臣之过有三:一是有违先皇遗命,未能辅保皇上成为有道明君;二是没能及时谏言,姑息皇上亲小人、远贤能,致使奸邪祸乱朝纲;三是......”

杨广见杨林侃侃而谈,处处编排自己之过,禁不住怒不可遏,他一拍龙胆,大喝一声道:“大胆杨林,依你之言,朕非明君,便是那昏君吗?自朕继位以来,征辽东,击突厥和契丹,平吐谷浑,征服南越、流求。如今我大隋疆域辽阔、万邦来朝,天朝上国威服四海,气象俨然!朕对内实行科举制,选贤任能、尽揽天下英才;兴修水利、开凿运河,予民旱涝保收,天下货通南北,民殷国富!这些文治武功,就算秦皇汉武,又岂能和朕相比!区区刁民生事,朕委任你为平叛大元帅,你束手无策,却把责任推在朕的身上!你受君恩、食君禄,不为君分忧,竟然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算作朕的过失吗?!”

“皇上明鉴!臣在奉旨见驾途中,常见千里无人烟,饥冻而死者,不绝于途。方今,生民已久入涂炭,官吏尽怀异心,致使盗贼如麻,兵戈搅攘,社稷危于春雪,江山险于夏冰。皇上雄才大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本是千古一帝,然陛下久居庙堂之高,休临大器,圣神独断,偏宠小人,言路均被奸佞阻塞;左右近侍,则阿谀奉承,迎合帝意;万岁过恶,从何得闻?先贤有云: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臣愿冒死进谏,望陛下广开言路、体察民情、远离小人、施行善政,则我大隋可保千秋万代。微臣请皇上三思啊!”

“好一个‘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一旁的宇文化及见杨林把目标对准自己,早已经按捺不住,说道:“我为王爷接下一句吧:‘即谏不从且死,忠之至也’,这可是比干的所谓‘名言’。王爷这是自誉为比干,你是要把皇上比作纣王吗?盗贼不过是鼠窃狗偷之辈,无甚大事;皇上命你前去捕捉,自当殄灭!区区小贼,你数月不胜,却在皇上面前夸大其词,扰乱圣心不说,还把责任推在了皇上身上!”

杨林见宇文化及插话,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了起来,扑向宇文化及,嘴中吼道:“皇上本来英明神武,就是受你们这帮小人的蛊惑,才做出逆天之事,老夫今天就替我杨家列祖列宗、替皇上清除你们这些败类!”

宇文化及被杨林威势所震慑,慌忙往龙书案后躲藏,口中惊叫道:“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眼看杨林就要抓住宇文化及,一旁站立的马保突然一扬拂尘,那拂尘竟然根根如针,刺向杨林后背。杨林没有想到,一个太监竟然有此功力,不得不回身自保。片刻之间,宇文化及便钻到了龙书案的下面。

杨广见状,再拍龙胆,大喝道:“大胆杨林,给寡人跪下!朝堂之上,岂容你胡作非为!”杨林闻听杨广呵斥,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跪倒在地,眼睛却依然怒视着宇文化及。

杨广怒气冲天,从龙书案后绕了出来,指着杨林的鼻子说道:“好一个‘忠’臣!朕问你,你在扬州行宫偷偷修暗道,却不向朕禀报,意欲何为?朕的紫禁城你是不是也可以想进就进,说走就走!?你暗中勾结太子,指使尧君等人谋反,要谋害寡人,这也是你这个‘忠’臣该干的事情吗?!”

“皇上,臣罪该万死!”杨林一听杨广提及暗道和谋反之事,正击中他的要害。他匍匐在地,老泪纵横地哭诉道:“暗道之事,乃遵先皇遗命,诚为保护陛下而设,只是没有向皇上报告,臣犯了欺君之罪;尧君等谋反之事,乃是有人曲解老臣之意,被人利用,非老臣指使,也与太子无关,老臣对皇上绝对没有二心,但事已至此,老臣百口莫辩。老臣愿意领罪伏法。不过,老臣死之前,还有良言相劝……”

“哼,留着你的金玉良言和先皇去说吧!”杨林手一挥:“来人呀,把杨林拿下!”

门外四个带刀侍卫听命进殿,来到杨林身边,就要摘他的朝冠,杨林一摆手:“慢!老夫自己动手!”。

杨林摘下冠冕,捧在手中,站立起来,面向杨广,慨然道:“明君英主,当仁义治天下,爱民节财,亲贤臣,用良吏,国家方能久安长治。如今陛下阻塞言路,亲近小人,挥霍财物,杀人无度,若再不改变,恐天怒人怨,国将不国,到那时,悔之晚矣!皇上,老臣走了。”杨林说完,突然飞身而起,一头撞在龙书案的角上,顷刻间鲜血四溅,倒地不起。

杨广就算铁石心肠,看到这个场面也不由胆怯,他命宇文化及和马保处理善后,拂袖而去。

马保送杨广回后宫,很快就返回,见宇文化及仍然恨恨地瞪着杨林躯体,不知所措。马保上前探了一下杨林脉搏,便说道:“丞相,杨林老儿已死,不如把他交给我,由我来处理。丞相还有公务,就请自便。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请相爷保守秘密,容皇上为杨林老儿定罪以后,再做定夺吧。”

宇文化及尽管恨透杨林,但对他发自内心地惧怕,刚才被他追打,仍心有余悸,见马太监愿意独自处理杨林尸体,乐得轻松,点头依允,离开东殿。

马保找来白布,把杨林的躯体包裹了,夹在臂弯里,在门口探看,除卫士之外,不见闲杂人等,便飞身而出,迅速消失在暗夜中。

杨琼计算时日,见皇帝诏书确定的扬州大会的日期临近,便带上丫环馨兰及仆人等动身。

这天,中途休息时,杨琼派馨兰外出探听消息。不久,馨兰返回,向杨琼报告:听到民间传言,说京城发生大臣谋反大案,十几位大臣被杀,太子也突然被前太子所化厉鬼拘魂而死。

杨琼闻听,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自己为了帮爱郎和天下志士对抗奸邪,冒用父王笔迹、授权李靖策动京城政变的事情还是失败了;她确信李靖不会把收到父王“密信”之事说出、不会有证据落入他人之手,但却保不住被抓大臣中、没有人供出父王指使的事情。她暗暗为父亲捏了一把汗,心思也飞快地琢磨起应对之策。

杨琼考虑清楚,立即修书一封,飞鸽传书至大别山杨林军营,晓谕父亲注意京城之变,在军中千万按兵不动,等待女儿前去相见,有机密大事禀报。信鸽放飞后,杨琼还是不踏实,怕父亲已经离开军营前往运河见驾。她命令车驾、随从就地在旅店暂住,却让馨兰找出平时所穿男装,两人乔装改扮,悄悄出了旅店,轻骑奔向山阳仓,准备秘密靠近杨广船队,仔细打听杨林去向,万一父王没有接到自己的书信,她希望赶在父王见到杨广前,把他截住。

杨琼主仆二人刚到高邮县境内,便遇到已经开拔、沿运河驶来的杨广船队。原来,无量子从洛阳返回山阳仓,向魔主汇报了遇袭之事,魔主意识到徐世勣等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冒险动手,怕夜长梦多,下令无量子、宇文化及等人立即说服杨广下令船队启航。杨广听无量子汇报京师处决太子和谋反众臣、稳定京师的情况,心中稍安,在无量子、宇文化及等人一再催促下,下令船队继续向扬州进发。

杨琼追随杨广船队,亲自前往军营打探,通过杨林旧属,很快打听到她父王已经从军前返回,在山阳仓见了皇上,但见驾后,没有人见到她父王离开,他似乎突然人间蒸发了。

杨琼预感大事不妙,但挂念自己的父亲,决定亲自叩见杨广,以便探听父亲的去向。

傍晚时分,杨广船队停泊在邮亭驿,护卫军队沿岸驻扎。杨琼换上郡主服装,收拾停当,带着馨兰来到军营,向守门军卒递上名剌,值守军官见郡主驾到,立即报告宇文化及。

此时,杨林虽自杀,但杨广并没有公开定罪,况且,杨广曾经交代过,如果杨琼见驾,必须立即引见。宇文化及见杨琼驾到,不敢擅自处置,立刻禀报杨广,商量对策。

在布置一番后,杨广颁下口谕,准许杨琼登船见驾。

杨琼等了约有一个时辰,才见一个手执拂尘、个子瘦高的太监,来到面前。那太监见了杨琼,先是一楞,旋即垂首作揖:“郡主,万岁有旨,请您即刻见驾。郡主随老奴登龙船吧。”

“谢过公公。”杨琼见这个太监眼神特别,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遂问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奴才姓马,单字保,忝为皇上身边执事太监。郡主就呼小的老马或马保就可以。”那太监不敢直视杨琼,低头道:“郡主这边请,老奴为您带路。”

“哦,原来是马总管,那就劳烦马公公了。”杨琼说着轻移莲步,随那马保款款而行。

馨兰要待跟上,却被守卫挡住,杨琼见状,道:“馨兰,这里没有什么事,你回驿馆去等我消息吧。”馨兰见郡主对她使眼色,立即会意,答应一声,迅速离开了。

杨琼随马保登上龙船。在龙船船楼甲板东侧,有个方形木房子,木房子不大,四周密闭,里面仅容三五人站立。马保率先进入,请杨琼也进去。杨琼不知那木房子做何用处,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踏入。木房子外的小黄门把房门关上,杨琼不知何意,怕有不测,心中暗自戒备。突听“吱嘎嘎”声响,木房子竟然自动往上移动,不到一炷香工夫,终于停了下来,等门打开的时候,杨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船楼的顶层金殿门外。

杨琼随马保出了小屋子,进入金殿大门,只见大殿内金碧辉煌、宫灯明亮。马保在大殿没有停留,穿堂而过,直接进入后宫。杨琼踏入宫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面大镜子,清清楚楚地显露出她和马公公的身影,在后宫内,飘荡着杨广和众妃的*声*语,却不见人。

杨琼正小心翼翼地走着,马保却突然踪影不见,她正在心惧,又看见马保的手伸了出来,向她示意,她近前一看,原来马保走到镜子的后面,身子被挡住了。就这样,杨琼跟随马保左弯右拐,在一面面镜子间穿行,终于走出镜墙,来到后宫中庭。

杨广端坐在庭中央的御膳桌后,宣华夫人和杳娘陪坐身边,两侧各有一排膳台,后宫妃子依次展开;杨广左搂右抱,身后还围着几个妃嫔,均衣衫不振,放浪不羁。

杨琼不忍直视,压抑着心中的厌恶,来到杨广膳台前,道了个万福:“琼儿拜见皇兄万岁、万岁、万万岁。各位娘娘千岁。”

杨琼丽质天生、气度高雅,往大殿一站,让杨广的众妃也失去颜色。杨广见杨琼行礼,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眼神迷离地道:“哎呀,皇妹可是越发地美了。来来来,到皇兄的身边来,陪皇兄小酌几盅。”

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很快在杨广御膳桌边上,为杨琼摆上餐台,添上几样美食。杨琼席地而坐,大太监马保亲自为杨琼斟满酒杯。

“众爱妃,我这御妹难得进一次宫。我们这第一杯,就为我的琼儿接风洗尘吧。”杨广说话,一仰脖子,先干了一杯。众妃子荡笑着,跟着一起喝了一杯。

杨琼不见自己的父亲,心中挂念,但刚见皇上,不好立即动问,回礼道:“谢皇兄厚爱。”以云袖遮面,也满饮了一杯。

“皇妹有多些日子没有进宫了,你不知道皇兄是多么挂念,今天终于得见,为兄甚欣慰。这第二杯就算皇兄敬我琼儿妹妹的,希望妹妹能常伴皇兄左右。哈哈哈。”杨广大笑着又一饮而尽。杨琼自成年以来,每次进宫,都被杨广热情款待,但杨广过度的亲热让她有说不出的反感,加之不耻于杨广的所作所为,所以越来越不愿意进宫见驾。

杨琼见杨广话说得热情,不得不回礼,便直起腰板,双手捧杯道:“有劳皇兄挂念,琼儿十分惶恐。皇兄日理万机、夙夜辛劳,万望保重龙体。”说完话,又喝了第二杯。

“好,皇妹不但人长得漂亮,说话好听,饮酒也飒爽干脆,果然是我的好妹妹。来来来,这第三杯酒,就祝愿我的琼儿妹妹永远如鲜花般美艳、如嫦娥仙子般漂亮。”杨琼用眼睛余光,就可以感受到杨广看自己的眼神很不正常。

杨琼连饮三盅,才有机会说话,她乘回敬杨广的机会,问道:“皇兄,听说我父王已经从军前回来伴驾,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啊?”

杨广满脸堆笑,眯缝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琼,说道:“喔,你说皇叔啊,朕体恤皇叔前线征战劳苦,为他专门安排了一艘龙舟,让他在那里修养,今日没有想到妹妹来了,所以没有请他相见。妹妹只管放心饮酒,等会儿朕命人把他请来便是。”

杨广向伺立在侧的马保使了个眼色,马保附耳过来。杨广以手掩口,轻声说了几句,马保会意,立即躬身退出。

杨琼本来善饮,但酒过三巡,便感觉酒意渐浓,在殿内明亮灯光照耀下,开始头晕眼花,浑身没劲,她怕时间久了会失态,便起身对杨广说道:“皇兄,臣妹不胜酒力,请求告辞,可否容臣妹去见父王。”

“哎,急什么,为兄已经派马总管去请皇叔了。”杨广摇晃着来到杨琼面前,拉着她的手,态度暧昧地道:“眼下时日尚早,慢慢长夜,皇妹陪哥哥多饮几杯。如此干饮无趣,不如我们玩游戏如何?”

宣华夫人带头击掌叫好。杨琼被杨广捏着手,浑身不自在,又不好勉强离去,道了个万福,借机抽回手,回到她的席位上。

杨广举着酒杯,腆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地来到筵席中央,指着大家说:“我们玩拆字游戏,不但拆字,还要解字。拆得好,解得妙,朕重重有赏!妹妹是客,就由你出题如何?”

杨琼见杨广脚步踉跄地来到自己桌前,怕他又要做失礼之举,立即站起身,整了整衣袖,再道万福,说道:“臣妹不敢,就请皇兄开题吧。”

“也好,那就让朕出个题。”杨广举着酒杯,抿了一口,又挠一挠头,才道:“皇妹就拆‘朕’字吧。”

杨琼不假思索地道:“‘朕’字一半为月,亦为月半之意;另一半是‘关’字,上部为八,下部为天,陛下八天后、也就是此月月半前将驾临扬州,观赏琼花祥瑞,接受四海朝拜。”杨琼嘴里说着,心中却想,暴君佞臣,社稷危殆,如今他要拆这‘朕’字,昏君天下恐怕最多八天也就到头、过不了月半了。

杨广闻听,摇头晃脑,没个正形地道:“皇妹果然才学卓然。拆得好,解得妙,朕一会儿一定好好奖赏你。嘻嘻、嘻嘻。”

宣华夫人本就仇恨杨林,更嫉妒杨琼的美貌,见杨广对她极为亲昵,醋意更盛,便道:“皇上,臣妾也出个字,请郡主妹妹拆一拆,如何?”

宣华夫人见杨广点头依允,便说道:“臣妾依然以陛下为题。皇上是天之骄子,宇内第一人,就请拆个‘一’字如何?”

“一”字只有一笔,几乎无法拆分,宣华夫人显然是想给杨琼出个难题,借机羞辱她一番。杨琼连正眼也不瞧宣华夫人,应答道:“‘一’乃‘生’字之尽,‘死’字之初也。死生之事,人天常道,然无善则死,有善则生;人若恶事做尽,则死期不远矣。”

宣华夫人见杨琼才思敏捷,自己出的题目不但没有难倒她,反而被她讥讽,正要动怒。在一旁的杳娘对杨琼也充满醋意,见宣华夫人讨了无趣,便想在杨广面前表现自己的才识,插言道:“既然郡主谈论生死,我记得庄子有云:‘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我就出个字,哪位姐妹帮我拆‘友’字如何?”

宣华夫人不等她人开口,接道:“‘友’者,‘反’贼出头!我圣皇威服宇内,万邦来朝,有敢反我大隋者,无论内外、远近,必枭了他的首!”

杨琼听了宣华夫人的话,又见她满眼怨毒,似乎话中有话,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为父王担忧。杨广听出宣华夫人语中之意,怕她继续说下去,坏了自己的事,便接道:“哈哈哈,小小反贼岂能容于我大隋乎?我看哪位爱妃解一下‘隋’如何?”

杨广话音未落,宣华夫人又接道:“隋乃我大隋国号,‘隋’字左边耳朵旁,有耳半掩,乃有人掩耳盗铃、欺世盗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取其辱!字中隐藏‘工’字,‘工’者,王不成王,听之乃‘亡’;‘隋’与‘随’同音,却无走‘之’,如若犯国法,定难走脱。”

杨琼听了宣华夫人影射之意,心中更加着急,正要向杨广询问,突然见马保匆匆进来,向杨广耳语几句。杨广听完,对杨琼道:“琼儿妹妹,皇叔已经来了,就让马总管带你过去见他老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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