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罗拉着杨琼,借夜色掩护,又跑出了约有十数里远,见没有敌人追赶,才放慢了脚步。再留心杨琼时,发现她已经娇喘吁吁,额头沁汗,脸色红得吓人,脚步也十分沉重。司马罗一惊,问道:“琼妹,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杨琼摇摇头,喘息着说:“没有受伤。不知怎么了,感觉就是太热,口干心慌,浑身难受。”司马罗还不放心,抓住杨琼的手臂,为她把脉,暗中也为她输入真气。
司马罗发现杨琼脉息基本稳定,在自己帮她补充真气后,脸色很快见好,以为她是在龙船上被烟火炙烤、导致身体脱水,立即取出随身带的水袋,拔出木塞,递给她。
杨琼接过水袋,一扬脖,大口地喝水,一口气几乎把一袋水全部喝完。司马罗见杨琼这么渴,爱怜地看着她。
杨琼喝完水,递还水袋时,见司马罗正满含柔情地看着自己,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眼中放出热切的光芒。司马罗觉得杨琼精气神有了好转,心中稍安,他把水袋挂回腰间,眼睛却迎着她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一刻也不愿意移开。两个人身体挨得越来越近,司马罗明显听见杨琼粗重的喘息声,自己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正在这时,司马罗突然听见轻微的响动声,他警觉地抬头看时,在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披黑斗篷、身材瘦小的老道,正是无量子。在无量子的身边,则是一个黑袍黑冠的老道和一个官样之人。那官样之人,司马罗在普光寺会过,曾被他大刀扫中受伤,正是鱼俱罗。那黑冠老道虽是初见,司马罗却可以断定他是铁冠道人。司马罗神眼看铁冠道人,其气场状如猛虎,身躯庞大,毛长两尺,人面虎足,口中獠牙,尾长一丈八尺,却乃是天下四凶之“梼杌”。
紧接着,四周接连传来或重或轻的脚步声,在司马罗和杨琼四周,又出现了七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右手当先之人乃红牌使,其气场颜色乌金,头顶龙角,身如巨豹,却面似豺狼,当是洪荒十恶之“睚眦”,此獠性情好腥杀,极记仇怨。司马罗觉得此人气场形象似曾见过,心中疑惑,不由多看了几眼;在他旁边,依次是“犼”、“獓狠”、“獍”、“祸斗”、“瞿如”、“土蝼”之流,均是“洪荒十恶”之列的恶兽,显然是洪福宫的几位护法。
无量子以下十个魔头环形展开,把司马罗和杨琼围在垓心。
无量子磔磔怪笑道:“小子,看你们能逃到什么时候?还不速速受死!”
司马罗没有想到还是被无量子追上了,他明知敌人高手几乎全部出动,仍凌然不惧,眼中冷芒四射,道:“来的正好!既然送上门了,小爷今天就替天行道,把你们都收了!”司马罗话虽如此,却深知凶险,他悄悄对杨琼说:“敌人太过强大,等会儿我缠住敌人,你设法脱身。”
“不,大哥,我要和你一起迎战敌人!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杨琼怀中抱剑,与司马罗肩并肩站在一起。
“好!那我们今天就杀个痛快!”司马罗见杨琼态度坚决,遂不再劝他,提醒道:“待会儿我们都用‘罗汉伏魔剑法’杀敌,这套剑法对付这帮魔头很管用。不过,鱼俱罗善用催眠大法,我上次就中了他的招儿,才被琳儿所伤。琼妹切记不要与他的眼神接触,不要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吸引。”
“好的,大哥。”杨琼点头回应。
司马罗意念动时,手中灵阳剑竟有龙吟虎啸之声,看来它也做好了奋战强敌的准备。司马罗腰身挺直、胆气更豪,一指无量子道:“老匹夫,如若有种,就和小爷单打独斗,决一死战!”
无量子冷哼一声,却不答话,只一挥手,铁冠道人和鱼俱罗同时欺身而进,分别攻向司马罗和杨琼。铁冠道人的兵器非常特别,黑黝黝的一个大棒,一头粗一头细,看上去像棒槌,却是陨铁打造,重逾千斤,使起来带着呼呼风声,显然力道非常沉猛。司马罗灵阳剑乃上古宝剑,也是以重著称,两人一接触就用上了重手法,很快拼上内力。鱼俱罗使的是双面阎罗刀,刀有双刃,正劈反撩,招招致命,加之势大力猛,杨琼很快落入下风。
司马罗力战铁冠道人,很快掌握主动,他见杨琼抵抗不住鱼俱罗的进攻,便靠近杨琼,抽空出剑,攻击鱼俱罗,减轻她的压力。这样一来,变成司马罗正面承担敌方两大高手的攻击,每当对手内力增强,压力陡增时,司马罗胸前的宝镜便内生热力,与他的内息融为一体,绵绵不断地为他提供内力。因此,司马罗在两个高手进攻下,也不落下风。在司马罗正面御敌时,杨琼则乘隙袭击敌人,两人招式相同,但一刚一柔、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罗汉伏魔剑法”居然配合地越来越默契,几十招过后,反而逐渐掌握了主动。
无量子见鱼俱罗和铁冠道人联手也难取胜,再一挥手,环伺四周的七个魔酋立即加入战阵。司马罗抖擞精神,如法炮制,把胸前宝镜热力尽数吸收,变为绵绵不绝的内力,挥动灵阳剑迅疾出招,分击九人;杨琼则利用剑法轻灵的特点,跟随灵阳剑剑气行走。两个人、两把剑,刚柔相济、相互扶持,敌人施加的压力越大,他们被激发出的潜能越大;尤其是司马罗手中的灵阳剑,仿佛有了生命,不需要他有意识地挥动,就如乌龙般在敌人兵器攻击的间隙游走,一一化解敌人的杀招。时间一久,司马罗和杨琼配合的伏魔剑法战斗力快速提升,逐渐扭转被动的局势。两人力敌九大高手,居然堪堪持平。
无量子一旁掠阵,本以为,以九人之力,拿下司马罗和杨琼不在话下,尤其是杨琼武功较弱,势必成为司马罗的拖累,就算司马罗武功再高强,久战之后,也必然撑不住。但等他看下去,被包围的两人毫无败相,配合反而越来越纯熟,剑法妙到毫巅,威力也越来越强大,似乎不在司马罗与胡琳儿的“双绝剑阵”之下,心中又惊又怕。
无量子此时突然醒悟:每次激战,司马罗的对手越强,其功力修为的进步就越大!他越来越明白,今天如果不把司马罗毙在当场,今后再胜他将更加不可能了。
无量子一念及此,突然发出暗号,场上围攻的九人立即后撤,有人甚至掩住耳朵。司马罗和杨琼压力骤减,还来不及喘口气,突然听见无量子发出怪异的啸声,那声音并不高亢,但像铁器划过坚硬的沙石,入耳后让人胸中发闷、气血翻滚,十分难受,司马罗功力深厚,很快调好气息,把那怪声的干扰降到最低,再看杨琼,却双手抱头,一脸痛苦,身体摇摇欲坠。司马罗一直在提防鱼俱罗催眠大法的偷袭,却没有想到无量子用魔音干扰,摧毁了杨琼的战斗力。
这时,众魔酋突然再次一齐发动围攻。司马罗保护着杨琼,独战九人,很快就左支右绌,陷入险境。
眼看司马罗和杨琼命悬一线,突然听见一南一北两个啸声,从包围圈外同时传来,一个高亢浑厚、一个清幽绵长,两个啸声汇在一起,完全压制住了无量子的重低音怪声,听在耳中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心中的郁闷之气立解。杨琼不再受无量子魔音克制,斗志恢复,和司马罗重新并肩抗敌,司马罗的压力顿时减轻。
再看时,从南、北各出现一个人,南边中年皂衣秀士,正是徐世勣;北边灰袍道长,却是李靖。徐世勣在汴州惊走无量子后,一路追踪到高邮县境内,发现杨琼主仆留下的暗号,来到驿馆。他没有看到杨琼,却意外遇到同样寻踪而来的李靖。李靖在辞别靠山王杨林后,决定到扬州探听魔灵和无量子的动向,他刚到扬州,就在房顶看到司马罗留下的暗号,便跟踪北上,在高邮县城城门口,又发现新的记号,便赶往驿站,恰与徐世勣在驿站门口相遇。二人一商量,由于徐世勣已经让徒弟李播返回黄龙山,向司马罗告知杨林卷入谋逆案、恐怕牵扯杨琼之事,司马罗定会前往扬州解救杨琼,这记号应该是司马罗和杨琼所留;他们向店掌柜一打听,果然是两个年轻后生投宿店中,当日下午住下不久便外出,一直没有回来。徐世勣和李靖估计二人进了驻扎在驿亭附近的杨广船队,决定一起去看看。
此时天色已晚,徐世勣和李靖二人刚进入军营,突然发现最大的龙船顶层灯火明亮,一片混乱,有喊杀之声传来。他们悄悄靠近龙船时,正赶上御林军全副武装登船,而与此同时,无量子指挥数十高手偷偷进入龙船潜伏。他们便隐蔽下来,观察敌人动静,进一步摸清情况,准备必要时施以援手。及至龙船三楼燃起大火,徐世勣和李靖猜想,这火应当是司马罗的脱身之计,便决定分头点燃军营帐篷和运河上船只,助司马罗一臂之力。
等徐世勣和李靖办完事,回到龙船附近时,龙船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无量子和洪福宫高手全都不见,他们在营中搜索很久,仍然不见踪影,便捉住隋军将领逼问无量子等人下落。最后终于有一人告知方向,二人便一起追了下去,走了约有十里路,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无量子的怪叫和打斗的声音,两人迅速赶来,见司马罗和杨琼处境凶险,便共同用啸声破了无量子的魔音,解了他们之危。
徐世勣见情况紧急,直接攻向无量子,防止他再发出怪声;李靖则冲进魔酋包围圈,与司马罗和杨琼共同对敌。双方再次陷入激战。
时间一长,杨琼却出现状况,她身体饥渴、心中焦躁难抑,导致内力不济,在敌人强攻之下,险象环生。司马罗见情况不妙,贴近杨琼,帮她化解凶险;杨琼压力一减,反而开始摇摇欲坠,最后几近昏迷,完全伤失战斗力。
司马罗为防止杨琼倒下,只好左手搂住她,右手持剑拒敌。这样一来,纵有李靖全力抵御,敌人包围圈却越来越小。徐世勣独战无量子,两人不分伯仲,一时难以取胜,他偷眼见司马罗搂着杨琼,单手对敌,知道情况有异,立即逼退无量子,跳入包围圈。
徐世勣、李靖、司马罗保护着杨琼,力敌无量子等十大魔酋,虽不至于立即落败,但也难以脱身,长此以往,难免吃亏。徐世勣正在苦思脱身之法,突然从北边传来熟悉的鼓声,这声音有个特别之处:会让无量子头疼,之前已经两次解了徐世勣的围。果然,鼓声一响起,无量子就面部扭曲,十分难受,他恼怒至极,准备撤出战斗,去追杀击鼓之人。徐世勣见状,加紧出剑,连击无量子,不让他有脱身的机会。
无量子走又走不得,头却极度难受,气得暴跳如雷,他突然厉吼一声,功力暴涨,逼退徐世勣后,借机纵身而起,往鼓声响起方向飞去。无量子一走,包围圈的压力顿时降低。徐世勣、李靖借机猛攻敌人,把敌人击退,徐世勣见机不可失,招呼一声“撤!”,司马罗背起杨琼,在徐世勣、李靖保护下,冲出包围圈,往南飞奔。鱼俱罗和铁冠道人等见无量子离开,自知难以取胜,假意追赶一阵,也撤了回去。
奔逃途中,司马罗感觉背后的杨琼浑身滚烫,身体瘫软无力,情况似乎非常不妙,便一路不断和她说话,还抽空喂她大还丹,为她输入真气,但效果却并不理想,心中十分着急。
杨琼伏在司马罗背上,紧紧地抱着他,头贴在他的身上,虽然全身依然难受,但意识还算清醒。她闻着司马罗身上散发的气息,仿佛呼吸着世上最好的香氛;耳朵贴在后背时,听着他呼喊自己时胸腔发出雄浑的声音,好像听到天籁之音;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到无比的甜蜜、幸福。杨琼心痛司马罗太累,屡次要下来行走,司马罗却坚决不肯。
天明时分,四人再次渡过运河,转而西行,来到远离运河的一处名叫万寿镇的古镇。此时,徐世勣见已经摆脱敌人追兵,料定无量子也无暇离开船队、追踪到这里,便决定在万寿镇上住下来,先为杨琼治病后,再决定下一步计划。他们在镇上找到一间小客栈,这客栈虽然不大,却收拾地非常整洁,刚好有一个后院空着,徐世勣把它包了下来。
李靖在客栈外警戒,司马罗把杨琼背进房间,放在床上,帮她躺好,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却不知道该不该为她盖被子。徐世勣随后走了进来,拍拍司马罗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焦虑,然后坐下来,一边为杨琼把脉,一边询问她当晚发生的事情。杨琼便从登龙船见杨广、参加宴饮讲起,把与宣华夫人解字斗法,被马公公骗进杨广寝殿、遭到偷袭、被迫吸入不知名香气,以及杨广亲口告知杀害父王及全家,并对她动手动脚、图谋不轨,司马罗及时现身相救等情况,详细讲给徐世勣听。
听完杨琼的叙述,徐世勣点点头,心中了然。他让杨琼先闭目休息,站起身,向司马罗一招手。师徒二人出了杨琼卧室,掩上门,来到另一个房间。
徐世勣示意司马罗关上房门。司马罗见师父如此慎重,猜到必与杨琼病情有关,关上门后,急切地问道:“师父,琼儿是不是中了什么特别厉害的毒?我把您给我的大还丹喂她,还用真气帮她祛毒,都没有用,还有其他的解药可救吗?”
徐世勣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却用肯定的语气说:“琼儿确实中了极其厉害的毒,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解药,时间一到,将救无可救。”
司马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师父无论如何要救琼儿。您老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徒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解药弄来。”
“呵呵,你起来,这解药说难弄吧,也难弄;说不难吧,也还真不难。”徐世勣一捋胡须,微微一笑,却转移了话题:“罗儿,你告诉为师,你对琼儿感情如何啊?”
司马罗跪在地上,挺直腰板,语气坚定地说:“师父,您知道,琼儿和徒儿本是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相互投缘,义结金兰。琼儿多次救了徒儿性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如今,她因为帮徒儿,父母冤死、满门抄斩,自己也陷入险境。此恩此情,徒儿就算万死,也难报万一!”
“你对她就只有恩情吗?”徐世勣继续问道:“你扪心自问,难道对她没有别的感情?比如,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有一天你要婚配,你最想迎娶的人会是她吗?”
司马罗一听,脸色突然变得绯红,却毫不犹豫地说:“师父,如果说要婚配,我非琼儿不娶!”。他刚下黄龙山时,在鄱阳湖遇到胡琳儿,连续几天梦到与她一起的场景,让他羞愧不已,后来才知道那是魔主头角诱惑的结果,他确信自己对胡琳儿并无儿女私情,也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后来与女扮男装的杨琼一见如故,亲如兄弟,当发现她是女儿之身时,突然对她就有了别样的情愫,杨琼从此进入他的心中,无时或刻都记挂着她。
“好!我要听的就是你这句话。”徐世勣把司马罗拉了起来,道:“杨琼先后两次中毒,先中的‘十花舒筋香’之毒,其实不算什么,你已经帮她解了。关键是第二种毒。为师观察琼儿症状、号她的脉,加上询问中毒经过,已经可以确定,她中了一种叫‘大迷拿’的毒。此毒是那太监受荒淫杨广指使,先让琼儿内功尽失,骗至寝宫偷袭得手后,强迫她吸入。医典记载,这种毒传自西域,据说是外邦蛮族用来催情之物,异常阴邪;吸入这种毒的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全身燥热、行为放浪,如不能及时解毒,十二个时辰后,将经络爆裂、全身毛孔流血而亡。琼儿吸入的毒较多,加之一番苦战,毒性已经散入奇经八脉,好在被大还丹暂时克制了部分药性,加上她自制力强大、内功也到了相当层次,才能勉强控制自己,但如不能得到及时纾解,十二个时辰一到,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司马罗一听,急道:“从中毒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琼儿性命危在旦夕。师父,事不宜迟,请您老开出药方,徒儿立即把解药寻来。”
徐世勣不慌不忙地道:“解药就在眼前,只是需要征得主人同意。”
司马罗一听,喜上眉梢:“师父,主人是谁,需要他同意什么?我这就求去。”
“傻小子,看来你是真不懂。”徐世勣指着司马罗,有点哭笑不得:“我实话告诉你,‘大迷拿’本是一种春药,因为药力过于强大,正常男女,若中此毒,非媾合不能解毒,所以医典把此物视为极度淫邪之物,历代朝廷也不准种植和使用,中原医者也都自觉自律、不用它入方,所以,人们平常并不受它的危害。但近年来,此毒却被西域邪魅引入中原,用来达到扰乱世风的目的。想那杨广,乃堂堂一国君王,却使用如此下作之毒,其堕落之深,可见一斑!琼儿不幸中了此毒,解救的唯一办法是你和她拜堂成亲,而且必须是今日!”
自从师父提到“大迷拿”的毒性,司马罗就隐隐约约知道它的作用,还寄希望师父能够配制解药,没有想到他直接挑明成亲之事,猝不及防,一时大囧,面颊更红了。他嗫嗫嚅嚅地说道:“师父,我确实暗下决心,非琼儿不娶,只是,一来不知道琼儿对我的心意,不知道她肯不肯嫁我;二来仓促之间,如何能和琼儿谈及婚姻大事?这无从开口啊;三者,琼儿父母被杨广杀害、满门抄斩,大丧期间,谈婚论嫁,恐怕于礼也不合啊。”
徐世勣闻听司马罗之言,点头道:“罗儿考虑的极是。以我对你和琼儿的了解,如果琼儿没有家里的变故,我拜托李靖道长做媒,让他撮合你们的婚事,应当算水到渠成,倒是简单。难就难在此时向琼儿提出婚配之事,时机不大对。民间有‘热丧’之说,此时婚配,也不算有违礼教,但要说动琼儿放下悲痛和仇恨,同意婚事,确也十分为难。唉,非常时期,为救琼儿性命,我只能冒险一试。舍此别无它途了!”
司马罗却面有忧色:“师父,我十分喜欢琼儿,也非常愿意娶她为妻,这个时候向她提出婚配,就算没有违背礼教,但是不是还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我心里总有负疚感,而且,这事儿一旦传了出去,我担心对琼儿名声也不好……师父,我有个想法,看是不是该把琼儿所中毒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呢?”
徐世勣闻听司马罗之言,称赞道:“罗儿,你有此心,说明你为人光明磊落,为师深感欣慰。”他思考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听为师一言:你们郎有情、女有意,两情相悦,这就足够了。自古有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都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总归是要婚嫁的;琼儿中毒,只是把你们的婚姻大事,提前提上议事日程而已。咱们江湖儿女,就不要有太多俗世的忌讳吧。当然,婚姻所必要的礼节,还是必须有的,不能委屈了琼儿。婚配当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二人皆父母双亡,你我师徒一场,情同父子,你的婚姻大事我可以做主;李靖道长和靠山王交情匪浅,与琼儿虽无师徒之名,却也有师徒的情分,当可暂代家长之位。只要出于至诚至爱、两情相悦,你的所谓‘乘人之危’之虑,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告诉琼儿中毒之事,即使为师也难于启口;况且,琼儿冰清玉洁、心气也高,猛然知道自己是这般境地,定会羞愤难当,就算她愿意嫁你,恐怕也不会在如此情况下答应成婚,岂不反而害了她的性命!所以,我认为暂时还不能告诉她实情。话又说回来,假如她是发乎真心愿意嫁你,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可以在以后相处中慢慢解释。至于你担心外人议论,只要坦坦荡荡、无愧于心、无害于人,就不要理会吧。”
徐世勣分析地鞭辟入里,逐渐打消了司马罗的顾虑,只见他眉头舒展,行礼道:“徒儿明白了。那就请师父为徒儿做主,有劳师父和李道长了。”
“呵呵,这就对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徐世勣微微一笑,打开房门,刚迈出一条腿,又听司马罗在身后叫道:“师父,琼儿那么优秀,万一她已经有婚约、或者并没有那么喜欢我、又或者心中悲痛,不答应嫁我,该怎么办?难道我们眼看着她毒发身亡吗?”
徐世勣暗笑一声,心想:“爱侣面前,患得患失,小儿心态。”他摇摇脑袋,脚步不停,自顾出门而去。
徐世勣来到客栈外,见到在外望风的李靖,把杨琼的病情及他的打算合盘告知了李靖。李靖笑道:“我和靠山王告别时,他曾经委托我照看琼儿,还说到,如琼儿遇到中意的好孩子,就让我代他做主了。唉,造化弄人,老王爷言犹在耳,却已经物是人非!我看这两个孩子不错,有情有义,也经历过生死考验,撮合他们一桩婚事,也算功德一件。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徐世勣代替李靖在客栈外监视动静,李靖独自返回后院,扣开了杨琼的房门。杨琼见李靖进来,虽身体严重不适,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和李靖见礼。
李靖瞅瞅杨琼,又低下头,故意装出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杨琼见状,心中焦急,道:“道长,您和我父王相交多年,也经常指导我练武习文,我一直把您当父执看待,您有什么事情就和我直说,我中的毒是不是没有救了?”
“郡主想多了,你所中之毒,并无大碍,服用徐先生的药,再休息几日就可痊愈。”李靖观察着杨琼的反应,继续说道:“其实是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琼态度恳切地说:“道长千万别再叫我郡主,隋朝的杨琼郡主昨天已经不存在了!您以后和徐先生一样,就叫我琼儿吧。道长有什么话就请直言。”
“好,那我就说了。”李靖似乎下了决心,说道:“我偶然听见徐先生和司马罗私下谈话,言谈中涉及你。大致意思是,如今侠义道与魔族决战在即,势必与隋朝为敌;尽管你父母及全家被昏君杨广冤杀,但你毕竟是皇族,在朝廷内外,贤良的皇族子弟也大有人在,他们最终会取代杨广,也一定会为你一家平反昭雪,到那时,你就可回归皇族。所以,司马罗认为,让你跟随他们到黄龙山,就表明与皇族为敌,会断了回归的后路,这样做太冒险,也太自私。他们知道我对皇族情况比较熟悉,想要委托我物色合适的亲王或郡王,把你送到那里去。我没等他们找我,就来这里向你讨个主意,万一他们提出要求了,我也好应对他们。不知琼儿有什么意见?”
杨琼闻听,气喘得更厉害了,她努力平息一下情绪,语气坚定地说:“杨广怨杀我全家,还不顾兄妹人伦、妄图侮辱我,如此禽兽不如的昏君,我与他势不两立!道长知道,我虽生长在皇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幼却不愿呆在深闺,而是向往英雄侠士叱咤山林的自由、豪迈生活。这些年,我看惯了皇族内为了权力和利益,尔虞我诈、相互倾轧、不择手段的丑态,也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反观道长、徐先生还有罗大哥,身在江湖,却个个胸怀苍生、光明磊落、豪侠任性,这才是真性情,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什么皇族,什么郡主,这对于我,全都是枷锁!原来是因父亲的原因,我还期待以一己之力,改变朝廷昏聩的现状,现在隋朝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我宁愿放弃全部,追随你们,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侠士,为天下黎民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的心意我懂了。”李靖听了杨琼的肺腑之言,心中暗暗树了大拇指。他不动声色,继续痛心疾首地叹道:“唉,可惜啊,可惜!”
杨琼诧异地问道:“道长,可惜什么?您有什么可惜的?”
李靖一脸遗憾地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马罗对你一往情深,我知道琼儿你对那小子也有好感,你们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能喜结连理、比翼齐飞,那将是一段千古佳话。徐先生也早已看出端倪,曾经和我说过,想撮合你们,我都没敢接那个茬。因为,我曾听靠山王讲过,从你及笄之年始,京师内外,王公大臣、甚至番邦王爷,登门提亲者络绎不绝,你的母妃已经为你定了婚事。如今你受婚约所制,不能和司马罗谈婚论嫁,这么好的一个姻缘却阴差阳错,你说可惜不可惜啊?”
杨琼急忙解释道:“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定婚之事确也有之,母妃曾替我答应过一桩婚事,我知道后,誓死不从。我告诉二老,我的婚事必须由我自己做主,夫君得由我自己挑,否则宁死不从。父王没有办法,答应了我的要求,母妃也只好把那纸婚约解除了。”
“哦~~,这么说你没有婚约啰。”李靖故意拖长了音:“那太好了!我看司马罗那小子真不错,人长得英俊、武功高强、为人侠肝义胆,关键是人家对你可是真心实意。要不,老道给你们做媒,为你们撮合撮合?”
杨琼本来早已对司马罗情根深种,从昨夜被司马罗背负着突围开始,杨琼搂着司马罗,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就有沉醉的感觉,有时她因体力不支昏昏欲睡,恍惚之间,就是和司马罗缠绵的场景,她醒来时,心中仍然小鹿乱撞,兴奋不已。如今,猛然听到李靖谈及与司马罗的婚姻大事,就算杨琼性格再通达大气,毕竟还是姑娘家,当着师长的面,不好意思表态,低着头,局促地捏自己的手指,却不说话。
“哦,看来司马罗那小子还没有入你的法眼。你不好意思拒绝,那就让我做个恶人,点醒他,让那小子死了那个心吧,免得整天五迷三道地,坏了大事。”李靖一副十分失望的表情,往外就走。
杨琼见状,急道:“道长,您误会我了。我早已经暗暗发誓,非罗大哥不嫁。”
李靖转身回来,笑道:“哎呀,看看我这老道,还是不懂女儿家心思,果然误解你了。既然你愿意嫁司马罗,司马罗也愿意娶你,那就太好了。两情相悦,天作之合!”李靖掐指一算:“你说巧不巧,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是婚配的黄道吉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乘我和徐先生都在,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得了。”
杨琼一听,吓了一跳,自己刚才勉强承认喜欢罗大哥,道长就要他们马上成亲,尽管她有一万个愿意,但非常时期,让她如何抉择?她难为情地道:“道长,婚姻大事,是不是还需从长计议啊?况且,我父母及全家被杨广怨杀,埋骨何处尚且不知道,孩儿都还没来得及为他们尽孝,此时结婚,恐怕也说不过去啊。”
李靖搬出与徐世勣商量好的一套说辞,道:“自古有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情相悦,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成亲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如今你立志于江湖,江湖儿女,在婚姻上,就不能像王公贵族,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当然,必要的礼节还是必须有的,我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委屈了琼儿。常言道,婚配当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二人皆父母双亡,司马罗的婚姻大事徐先生可以做主;我和你的父王交情匪浅,前不久我与老王爷分别时,他老人家也预感前路风险,托我照顾于你,还说,如琼儿遇到中意郎君,也托我代为做主,现在,承你看得起,也把我当长辈看待,我就毛遂自荐,代行家长之职。至于婚配时机的问题,你父母遇害,尸骨未寒,但民间有习俗:亲人亡故百日内,属于‘热孝’,在此期间,可以举办婚礼,以告慰亡灵;你和司马罗成婚,既遂了老王爷的心愿,又可以带夫君一起为老王爷、王妃及全家人处理善后,让老人家在九泉下得以安息,反而显出你的孝道。”
杨琼总觉得今天李靖谈自己的婚事太过仓促,尽管听起来头头是道,细想之下却又有违常理,于是问道:“道长,虽然您说的道理都合乎情理,琼儿无可置辩。但事出突然,不能不让人生疑:您老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靖一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唉,琼儿冰雪聪明,一下就被你看穿了,那好,我就不瞒你了。其实不是我偷听到徐先生和司马罗的谈话,而是徐先生郑重其事地托我说媒!你中毒以后,罗儿一直背负着你,俗话说,‘男女授受不清’,你一个大姑娘家,冰清玉洁地,罗儿怕玷污了你的名声,心中耿耿于怀。罗儿先找他师父商量,说他对你一往情深,非你不娶,想把关系确定下来,不至于污了你的名节;他虽感觉你也中意于他,但又怕一厢情愿,所以心中非常矛盾。徐先生觉得罗儿说的有道理,赶紧来找我,想让我试探一下你的意思;徐先生还说,罗儿只是想把婚姻大事确定下来,但徐先生认为,在‘热孝’期间婚配,最好选在故去亲人下葬前,更要合乎礼教。假如你对司马罗无意,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没有发生过,他们会陪你一起安葬老王爷、王妃,并送你到安全地方,远离倾轧纷争的俗世;如果你愿意嫁罗儿,那就立即成婚,这样既合乎礼教,又让你们名正言顺地出双入对、避免了瓜田李下的嫌疑,还可以海阔天空、比翼齐飞,去开创一番事业。不过,我可事先说明,司马罗和我们即将与魔族决斗,面临极大凶险,能不能全身而退,可还真不好说,你一个女孩家,如果有顾虑,也不必勉强,司马罗也是通达之人,不会怪你……”
杨琼本就是爽朗果敢之人,不等李靖继续说,语气坚定地说:“道长,我愿意嫁罗大哥!愿意追随他到海角天涯!愿意与他并肩面对任何艰难险阻!”
李靖见自己最后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好事可成,欣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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