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访唐壁司马指路 拜盟军罗儿献策

徐世勣、李靖和司马罗、杨琼伉俪在万寿古镇旅店告别后,先行离开。

司马罗和杨琼送走二位师长,返回客房,欲褪下吉服,换便装出行。杨琼道:“大哥,为了行走方便,我还是换上男装吧。我原来的衣服已经脏污不能穿,大哥的衣服也有破损,我们去街上买两身新衣,可好?”

司马罗笑道:“无妨,幸好我的行囊没有丢,还有衣服可用。”他说着,从房间找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裹,麻利地解开了。包裹里整齐摆放着几件衣服,他从里面取出一件素色锦袍,递给杨琼,却正是两人在建康城外李家岗别院相聚时,杨琼亲自为司马罗准备的那身袍服。“琼儿,本来这件衣服你单穿略大,不过现在正值初冬,加上内衬,估计也差不了。要不你试试看?”

杨琼见司马罗还珍藏着自己为他准备的衣服,心里高兴,笑道:“我穿了你的,你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我这不是还有吗?”司马罗说着,变戏法般从包裹中又掏出一件薄薄的崭新棉袍。

两人很快换好衣服,杨琼又变身为翩翩佳公子。再看司马罗,身穿藏青色棉袍,和杨琼衣装的华丽程度无法同日而语,却也非常合身,显得整洁干练。杨琼见了,打趣道:“呀,大哥穿这身衣服,非常得体。不知又是哪位红颜知己为我家相公定做的啊?”

司马罗听了,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道:“琼儿取笑了,哪有什么红颜知己。这是我离开黄龙山来见你时,琳儿妹妹为我准备的,放在包里,一直没有机会穿,没有想到还蛮合身。”

杨琼虽很大度,但一听司马罗提到胡琳儿,心中还是泛起异样的感觉。她略带戏谑地道:“看来,琳妹妹对大哥感情很深呀。”

“琳儿从小活泼开朗,很得大家喜爱。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司马罗没有听出杨琼的醋意,仍然面带歉疚地道:“唉!自从这次苏醒后,不知为什么,她脸上再也没有笑容,变得郁郁寡欢、心事重重。我问过君集兄,他也有同感,认为琳儿或许仍然对刺伤你和我、差点坏了大事而自责。”

杨琼见司马罗为胡琳儿担忧,不忍继续揶揄他,便劝解道:“大哥不用担心,这次等我们回到黄龙山长山寨,和琳儿好好谈谈,解开她的心结,就没事了。”司马罗见杨琼如此贴心,心中感动,禁不住把杨琼揽在怀中。

杨琼在司马罗怀里温存片刻,便为他整理衣装:“我们要改扮一下,免得被洪福宫那班妖人认出,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两人相互帮助,很快乔装改扮完毕,确定外人一时难以辨明他们的身份了,便离开万寿镇,联袂往山阳仓疾驰而去。

第二天午后,两人便来到邮亭驿。此时,杨广船队已经开拔,只留下当地官差和少量的地方官军一起,处理大部队过境时的善后工作。

当杨广驻跸运河沿线时,各地官吏为了讨好杨广、粉饰太平,强迫当地居民箪食壶浆、载歌载舞,欢迎皇驾,维持表面的歌舞升平,等船队离开,仿佛蝗灾过后、片草不生。邮亭驿运河沿岸同样是一片狼藉,百姓街谈巷议,除偶尔惊叹于皇帝出行的宏大气派外,听到更多的,则是官军欺压百姓、黎民不堪重负所发出的载道的怨声。

夫妇二人在杨广龙舟曾经停泊的区域悄悄游走,向当地军官或官府中人,打听靠山王杨林行踪;遇到骄横霸道的“官爷”,少不了露些手段,让他们服服帖帖。此时,“杨林谋反败露、自杀身亡”、“杨琼勾结反叛刺杀皇帝、失败后被处死”的传言,已经在这些官员之间暗中流传,具体情况却都不得而知。司马罗心想,杨琼模仿父王笔迹、支持朝中忠臣良将另立新君的密函,由李靖亲自保管,杨广肯定没有靠山王谋反的实证,但以他残暴多疑的个性,老王爷定难幸免。在杨广抓不住靠山王的把柄,又不能轻易放过他时,下旨把他秘密处死极有可能,“畏罪自杀”之说,不过是杨广及手下奸佞们的一种污蔑手段;如果杨林被处死,以他在朝廷威望,就算杨广不念旧情,百官中也应该会有人为杨林收尸、悄悄掩埋。一念及此,司马罗把想法和杨琼说了,两人也仔细搜索四周新的坟茔,希望找到杨林的埋身之所。

如此过了二日,司马罗和杨琼一无所获。第三天午后,依然毫无线索。两人一商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追上杨广船队,利用杨琼的人脉,相机找到靠山王的门生或故旧,再打听他的下落。

司马罗和杨琼主意已定,便南向而去。正行进间,突然听见身后有吆喝声和马挂銮铃声,他们回身看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似有马队向他们奔来。司马罗和杨琼急忙下马,牵着坐骑,闪身进入树林中隐蔽。

不多时,一队铠甲鲜明的骑兵,不急不慢地小跑而来,旗手扛着的帅旗上,绣着斗大的“唐”字;为首一人年过四旬,面如重枣,三绺长髯,生得虎背熊腰、相貌堂堂。杨琼认得此人,司马罗也曾在历城见过,却是济州节度使唐壁。

杨琼见是唐壁,欲现身与他见面,司马罗示意她稍安勿躁。等唐壁队伍走远,司马罗才道:“琼儿,我知道老王爷曾有恩于唐壁,唐壁对你也是恭敬有加。但那时,老岳父还没有被暴君陷害,你也还是郡主。如今,岳父被害,你已经成为隋朝的要犯,此时贸然现身,唐壁即使念及老王爷旧情,想网开一面,但人多嘴杂,唐壁为人又圆滑势力,情势所迫,做出对你不利的举动,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倒不是怕他,但万一节外生枝,不能再全力寻查岳父的下落,却有悖于此行的目的。”

“大哥考虑的是。”杨琼点头道:“我是因为牵挂父王,想那唐壁是朝廷大员,现在又伴驾左右,应该知道父王的下落,所以一时心急,差点鲁莽行事。不知大哥有什么打算?”

司马罗握着杨琼的手,安慰她道:“我知道琼妹为岳父的事情操碎了心。我看唐壁并不急于行军,再过一个时辰就将天黑,他应该会在前面县城官驿或旅馆歇息,我们不如跟了上去,乘晚上夜深人静、唐壁独自一人、无人打搅时,再去会会他。唐壁如念及旧情,自然会如实相告;假若他想不利于我们,但慑于形势,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我们掌握主动,进退之间,操之在我们。你看如何?”

“就依大哥的。”杨琼歉然道:“杨广船队眼看就要到扬州,魔主最后的疯狂即将展开,我们与魔界的决战也随时会来临。紧急时刻,我只顾挂念父亲的身后事,却忘了大哥的使命和天下大事,实是惭愧。大哥,今晚我们和唐壁见面后,不管有没有父王的消息,我都陪大哥尽快返回黄龙山,做好迎战的准备。等到战胜魔众、收服蚩尤魔灵,我们再来寻找父王。我相信,如果父王还健在,他老人家一定能理解我们;如果他老人家不幸被害,他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们的。”

“琼儿深明大义,有妻若此,实乃我之幸也。”司马罗见杨琼明事理、识大局,搂住她的肩膀,继续道:“寻找父王下落,也不纯粹是私事,师父不是说过吗:如果能让岳父冤屈大白于天下,让天下人看清杨广和无量子等人倒行逆施、祸乱天下的真相,从而激起更多的正义之士出来抗争,对我们和魔界斗争也有帮助。”

司马罗见杨琼还有歉疚之意,便岔开话题道:“你刚才的话倒提醒了我。想那魔灵,几天后发现中了伏羲帝皇的计,必然恼羞成怒、掀起腥风血雨;天下大乱时,异龙反王见有机可乘,必将借势而起。我刚才仔细看了唐壁,发现他气场不同一般,具有苍龙之像。如今天下纷扰,自立为王者将会越来越多。如果我没有看错,唐壁也有自立门户、王霸一方的气象。我听闻,唐壁虽圆滑,但治理地方还算卓有成效,官声素来不错,这种人自立为王,最起码也能保一方平安,总比残暴贪婪之徒,荼毒生灵、危害百姓要强太多。必要时,我们点拨他一二,也为将来留点善缘,琼儿以为如何?”

杨琼望着司马罗,展颜一笑:“就依大哥之言。”

唐壁在弋阳劝说杨林自保不被采纳,反而被他的一腔忠义所感动,便假装中途与杨林错开,让他有机会面见杨广。杨林连夜出发后,唐壁也回到他住的驿站。第二天,唐壁带领随从,径直到大别山军前,见到令狐达,询问杨林去向后、立即辞别东返,假意追杨林而去。

返回路上,唐壁寻思,常言说得好:“伴君如伴虎”;杨广荒淫专横,肆意妄为,喜怒无常,在他身边虽暂无性命之忧,但却要战战兢兢、陪尽小心,自己好不容易奉旨外出,就尽量拖延交差的时间,乐得逍遥自在。他一路走走停停,沿途不断探听杨林面圣的结果和朝廷动态,直到得到邸报,获知杨林“畏罪”自杀、皇帝船队在邮亭驿被袭、杨琼勾结反贼行刺被诛、皇驾重新启程往扬州进发后,知道时间不能再耽搁,才决定加快行程,准备赶上船队,面见杨广,交差复命。

这天,唐壁来到永福县境内,离杨广船队已经不远了。他见天色将晚,便下令卫队在县城内官驿留下来,好好休息一宿,等第二天再去见驾。永福驿丞见朝廷大员到来,不敢怠慢,为唐壁安排了一个僻静小院单住,随从军兵除少数在门口担任警卫外,其他都在前院打尖。

二更时分,驿馆内已经安静下来,唐壁独自在房间内看书,突然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油灯将灭,光线顿暗。唐壁急忙用手护住灯芯,当火苗再度燃亮时,他发现面前突然站着两个人。

等唐壁看清眼前女子的面目时,即使是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大将,也禁不住心里发毛,脱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那女子敛衽下拜道:“唐大帅别来无恙。杨琼这厢有礼了。”却正是特意恢复女装、让唐壁容易辨认的杨琼。

唐壁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语调微颤地问道:“你真是郡主?你没有死?”

杨琼强颜笑道:“师兄,隋朝的杨琼郡主已经不在了,但你的杨琼师妹仍然活着!”

“哦,这是怎么回事?”唐壁迅速瞟了一眼站在杨琼身边的司马罗,突然侧转身体,伸手去抓放在书桌边上的宝剑。司马罗早有防备,心念一动,灵阳剑出鞘。唐壁的手还没有够着剑柄,眼前黑光一闪,一把乌沉沉的宝剑已经抵在他的面门之上。唐壁呆立当场,不敢再轻举妄动。

杨琼脸色一沉,道:“唐大帅,我念及旧情,叫你一声师兄,你既然不认我,我也绝不怪你,我们师兄妹的情分就此了断。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知道我父王的下落。想当年,我父王对你不薄,请大帅看在他老人家过去的情分上,告诉我实情。你尽管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你告诉了我实情,我们立即走人!”

“郡主言重了。我唐壁岂是忘恩负义之人,郡主高抬我,叫我一声师兄,我已经受宠若惊了,怎么可能不认郡主呢。”唐壁借机撤回手,坐正了身子,又瞟了一眼司马罗,苦笑道:“只是,此人是朝廷绘影通缉的要犯,我作为朝廷大员,怎么能让他站在我的面前,而无动于衷呢?”

“哼哼,所谓要犯,那都是昏君佞臣陷害的结果,我的父王不是也成了暴君眼中的罪臣吗?”杨琼冷笑一声,继续道: “说句唐大帅不爱听的话,就算你的亲兵卫队都算上,也不是司马少侠的对手,你还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我不过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无意为难于你。”说完,向司马罗递了一个眼色。司马罗见唐壁面色变得柔和,显然已经服软,便撤剑回鞘。

唐壁是个明白人,他久闻司马罗的威名,今天见他出剑、撤剑的速度,知道就是十个自己也不是对手,遂放弃了反击的念头。他站起身,请杨琼上座,自己在下首陪坐了,把在朝廷内有人告发靠山王指使谋反、自己接圣旨要赐死杨林、在弋阳秘密夜访并劝说老王爷立贤废昏、王爷宁死不谋逆还要死谏杨广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述说给杨琼,最后说道:“郡主,老王爷执意去见皇上,我就知道他老人家这一去凶多吉少。可是,你也知道王爷的脾气,他老人家决定了的事情,我是没有办法阻止啊。果不其然,时隔不久,我就接到朝廷秘密通报,这公文只下发给二品以上大员,说老王爷因谋反败露而畏罪自杀、郡主勾结反贼行刺皇上而被处死。我知道,王爷是天底下最大的忠臣,他老人家一定是因忠言逆耳,惹恼了皇上,被皇上一怒之下处死的;无量子、宇文化及等人为了掩人耳目,让王爷顶上‘畏罪自杀’的罪名。老王爷死的冤枉啊!我接到通报后,就想着要尽点孝心,我命心腹之人快马赶往邮亭驿,希望找到王爷的遗体,让老人家入土为安。但可惜的是,居然没有人知道老王爷的遗体存放何处。后来我经过多番打听,才听说,王爷死谏万岁的那个晚上,只有宇文丞相和御前太监马保在场,老王爷是怎么死地,无人知晓。事后,皇上命令马保秘密处置王爷尸骨,有人亲眼看见,马公公从金殿内,扛着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出来,带下船去,怀疑是老王爷的遗体。那马公公在邮亭驿龙舟大火后,突然失踪,所以,已经无人知道老王爷的下落了。”

杨琼听唐壁说到这里,无法判断他说的真假,便看了一眼司马罗,征询他的意见。司马罗自从踏进唐壁房间,就在用神眼仔细观察他,只见唐壁气场幻化的苍龙,在突然见到自己的一刹那,立即背鳍直立、张牙舞爪,显然对他们充满敌意,经过杨琼一番慷慨陈词,唐壁受到触动,如今它已经收拢背鳍、低眉顺目,唐壁显然已经彻底放弃了敌意,把自己知道的实情和盘托出。司马罗观察唐壁的气场变化,印证马公公偷袭杨琼、被杨琼掷剑刺死之事,判断唐壁说了实话,便对杨琼微微点头。

杨琼见状,对唐壁道:“唐大帅,我相信你所言是实,感谢你对父王所做的一切,刚才多有冒犯。失礼之处,还望谅解。”

唐壁急忙道:“郡主这是说哪里话,作为老王爷的门生,我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可惜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至今想起来,为兄心中仍然隐隐作痛!老王爷冤死在金殿之上,隋朝的擎天柱就没有了,天下堪忧啊,唉!”唐壁说完,眼中竟然有盈盈泪光。

司马罗见唐壁说得诚恳,乘机道:“唐大帅,恕小可直言。隋帝杨广荒淫残暴,在妖道无量子蛊惑下,外宠奸臣宇文化及等人、内惑于妖姬宣华夫人,官员不同流合污便无法自保,朝野上下已经被搅得乌烟瘴气,官尚且不能聊生、民之苦更是罄竹难书。诚如大帅所言,靠山王老王爷被昏君害死,隋朝顶天玉柱倒塌,隋朝气数也就尽了。鄙人夜观天象,帝星急速衰微,杨广也就在三五日内,必遭报应!天下将经过几年乱世,自会有真龙天子出现,代天牧民,天下重归大治。小可幸得相面之术,见大帅身聚苍龙之气,可为一方王侯,当此乱世之时,如能利用你的身份,举旗为王,保你的治下之民免遭荼毒,为天下守一方净土,也是一件功德之事。一旦真龙降临,天下将定,大帅能率土归宗,不但可保大帅生前荣华富贵,也可泽被子孙后代。言尽于此,望大帅三思。我等告辞。”

唐壁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司马罗和杨琼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他楞立有时,反复回味着司马罗的话。

事实上,唐壁反复权衡利弊后,采纳了司马罗的忠告。第二天,唐壁决定暂不前往扬州,而是就地驻扎,观望形势变化。三日后,杨广果然被宇文化及父子砍杀、毙命于扬州;宇文父子圈禁了伴驾的王公贵族和心怀不满的大臣,并把文武百官挟持到建康,号令全国官员效忠,激起各地封疆大吏的反感,脱离中央、造反称王者层出不穷。

唐壁在获得杨广被杀的确切消息后,立即悄悄返回济州,指挥手下将官招兵买马、壮大实力,并封锁济州四境,收服愿意归顺的郡县,不久又自封为济南王。

后来,唐壁在司马罗和杨琼的劝说下,归顺大唐,获封高官显爵,荣耀一生,其子孙也在他的荫蔽下,享受荣华富贵,直到唐朝灭亡,这是后话。

司马罗、杨琼从唐壁住处离开后,连夜离开永福县,一路向西,纵马而行。尽管杨琼对父王遇难已经有足够的心里准备,但从唐壁口中得到证实后,心情依然非常沉重。司马罗看杨琼闷闷不乐,理解她的心情,一路温言呵护,尽量替她排解哀痛。

不一日,两人来到寿州。寿州乃淮南郡治所,位于淮河南岸,素有“中州咽喉,江南屏障”之称,高谈圣、雄阔海举旗造反后,占据此地,与前来围剿的隋军鏖战于此,已经长达两月有余。此时,隋军平叛大元帅乃是接替靠山王杨林的令狐达。令狐达接掌帅印后,根据魔灵的指示,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下一步行动指令;高谈圣见敌军停止攻势,除偶尔派出小股部队骚扰敌军外,也利用这难得机会进行休整。两军遂隔淮河形成对峙观望之势。

司马罗到达淮河北岸,见隋军营寨挡住去路,不得不停了下来。他把杨琼安顿在一处荒废的寺庙中暂歇,自己外出,拟寻得船只渡过淮河,从义军营盘中借道。但战乱时期,淮河江面早已经断航,也根本找不到渡船。

如此耽搁一日,却传来杨广被杀、宇文化及篡权的消息,司马罗愈发感觉时间紧迫。他不想再耽搁时间,便回到庙中,和杨琼商量:“杨广被杀,隋朝无主,天下大乱将至。从杨广被刺杀来看,魔灵复活梦破,已经开始指挥魔众疯狂反扑。我们必须尽快赶回黄龙山,做好迎战准备。我近两日观察,隋军营大门紧闭,营外很少有军兵活动,估计令狐达在等候无量子或魔灵的命令,我们不如乘机从营前穿过。”

“就依大哥的。”杨琼望着司马罗,语气坚定地道:“万一遇到隋兵阻拦,索性杀个痛快!”

“我们现在急于回家、不想惹事,否则,倒可以进军营去,取了令狐达的人头!”司马罗朗笑道:“罢了,暂寄它几天,日后再取!哈哈哈。”夫妇二人遂牵了坐骑,出门往隋营而去。

此时已近黄昏,隋军营辕门紧闭,军营外异常安静。司马罗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暗哨机关或流星探,便带领杨琼下马而行,准备从营垒外悄悄穿过。他们一路小心谨慎,侥幸没有被隋军发现,来到安全地带,刚想松口气,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喝叫声:“什么人,都给我站住!”

司马罗一惊,以为隋军发现了自己,回头看时,只见身后不远处,十余个平民装束的人飞奔而来。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队隋军骑兵从军营涌出,飞马追赶,不断有箭矢“飕飕”地射向那些平民,有几个跑在最后的陆续中箭倒地。

司马罗和杨琼见那些平民危险,立即上马,迎头赶上,让过他们,把追赶的骑兵截住。那隋军骑兵见有两个人横剑立马,纷纷勒住战马,也不多言,弯弓搭箭,射向他们。司马罗右手挥剑击落雕翎箭,左手顺便抓着几支,反手掷了回去,立即有几名骑兵中箭,惨叫着摔下马来,其余的追兵被他的威势震慑,唿哨一声,拨转马头,飞奔而去,重新钻进了军营。

被救的平民见追兵被吓走,纷纷上前来,向司马罗、杨琼跪倒致谢。司马罗和杨琼立即下马,把领头之人搀扶起来,也请其他人免礼。那领头之人看清司马罗面目,突然高兴地大叫:“罗大侠,原来是您!谢谢罗大侠救命之恩!”

司马罗见致谢之人身材矮胖,却显得非常干练,似曾相似,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见司马罗一脸疑惑,左手搓了一下左耳,笑道:“罗大侠可还记得,济南府历城县富贵楼,小人姓贾。”

“哦,想起来了。”司马罗突然记起:“你是富贵楼的贾富贵,贾老板。”司马罗再仔细看看他身边的人,有几个面熟,居然是富贵楼的小二:“你们几个是富贵楼的伙计。”

“对啊。”贾富贵喜道:“难得罗大侠还记得小的们。”

“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边走边聊。”司马罗拉马疾走,杨琼、贾富贵等人快步跟了上去。司马罗一边走,一边问道:“贾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

“唉,真是一言难尽。”贾富贵道:“你们那天反出历城后,留下来的人还是倒了霉,官府把我们全部拘押到大牢里,一一审讯,确定没有牵连后,才允许交赎金放人,没有钱的,就各打***板。我被关押更久,几乎散尽家财,好不容易出来后,才知道有人告发我与秦大哥有私交,落了个私通叛贼的罪名,不但富贵楼被官府查封了,我各地的产业也都被洪福宫没收。此时我才明白,这酒楼是开不下去了,不得不遣散店里师傅、伙计。有几个跟着我久了的,不愿意走,我就想,还剩点本钱,就带领大家做点小买卖、勉强糊口吧。哪知道,现在天下不太平,别看在县城,仍然三天两头被骚扰,不是流寇打劫,就是地痞流氓惹事,买东西的更是少得可怜。眼看连小买卖也做不成了!我就悄悄召集大家商量办法,有人提议:看这世道,简直不给人活路,干脆到瓦岗寨投奔秦琼大哥吧。结果大家伙都同意,我想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就让大家简单收拾一下,悄悄离开了历城。我们一路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赶上打仗,过不去。我们就躲在附近,观察几日,发现他们停战了,今天就想傍晚时,趁隋军换岗,偷偷溜过去,谁知道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要不是遇到罗大侠,我们都要葬身此地。大恩不言谢,大侠救命之恩,小的们以后必当报答!”贾富贵说完,带领大家又要跪谢。

“这都是因缘巧合,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司马罗一把扶住贾富贵,扭头笑着对杨琼道:“二弟,如今世道不好,路途不太平,咱们送佛送上天、好事做到底,干脆顺道把贾老板送到黄州找瓦岗军,你看如何?”

杨琼知道司马罗想顺便去拜访程咬金、秦琼等人,笑道:“就依大哥。”

一众人等连夜行走,直到天明,发现已经离开寿州境内。大家见隋兵没有追赶,才放下心来,休息一会儿后,继续赶路,折而向庐州而去。沿途他们打听瓦岗军动态,得悉瓦岗军势力已经占据永安全境和豫州、汝南等大片地盘,几乎兵临东都洛阳,势力如日中天。

再前行一日,司马罗等人便来到永安境内。永安在义军的治理下,四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贾富贵为人机灵和善,沿路向行人打听线路,司马罗和杨琼没有费多大力,就进入黄州城,直接来到程咬金的大王府。

众人刚到王府外,还没有来得及请门军通报,突然见王府大门敞开,一帮人有说有笑、迈步而出。只见程咬金、秦琼等人众星捧月一般,送出一个年轻人,那人到了门外,向众人抱拳行礼,说着“不劳远送”之类的客套话,显然是客人在告辞。司马罗瞧那客人,估计年约二十出头,身高八尺有余,细腰扎背、白面朗目,头戴金冠,一袭皂色长袍,显得儒雅干练,英气逼人。

司马罗和杨琼不便打搅,便远远地站在王府外。那客人走下台阶时,有意无意向司马罗站立方向瞟了一眼,便跨上坐骑,带领随从绝尘而去。直到这时,司马罗才和杨琼一起,迈步上前,准备和程咬金、秦琼见礼。

秦琼眼尖,一眼看见司马罗和杨琼,高兴地叫道:“罗贤弟,王贤弟,你们怎么来了。”

程咬金听见秦琼的呼叫,见是司马罗和杨琼,也高兴地嚷道:“罗老弟、王老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早点告诉为兄,为兄也好出城迎接啊。哈哈哈。”

“谢谢程王兄美意。”司马罗拱手谢道:“我们也是刚刚到这里,见几位兄长在送客,所以没有打搅。”

程咬金指着刚才离开的客人背影道:“老弟早一步到就好了,我还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呢。不瞒老弟,刚才送走的客人,是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也是和老弟一样的年轻俊杰。你们如果结识,一定能成为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司马罗已经知道李靖前去太原、游说李渊起兵,配合在京忠臣“废昏立贤”政变的实情,当时赞同李靖方略、积极推动李渊出兵的人,正是李世民。所以一听那人竟然是李世民,司马罗不由得向那远去的背影多看了一眼。他无意中用了神眼,只见那少年周身盘绕着一条金龙,龙体虽不甚大,但气象俨然,威势已显,不由得暗自惊叹。

“来、来、来,我再给你介绍一位朋友。”程咬金快人快语,不等司马罗多想,就把他拉到一个人面前,那人刚才和程咬金并排把李世民送出王府,在义军地位似乎尤在秦琼之上,司马罗却不认识。“这是魏王李密。”

司马罗早已经听说过李密的大名,不想在此见面。李密,字玄邃,隋文帝初年,便袭爵蒲山公。此人文武双全,多谋善断,志向远大,常常以救世济民为己任。杨广篡位后,有人诬告李密有反骨,被杨广所疑。李密因此被罢官剥爵,差点丢了性命。李密侥幸保命后,便离开京都,游走民间。他仗义疏财,收养门客,广交天下英才,在河北、河南一带威望甚隆。当宇文化及在扬州弑君后,李密在河南巩县长史柴和支持下,举旗称王,周围十余郡县纷纷归顺。现在洛阳以东、济州以西基本都成为他的势力范围。

司马罗见李密年约三十开外,身高九尺,头戴紫金冠、身穿淡黄色蟒纹锦服,目光犀利,气宇轩昂,确也一身英雄气概,不由得产生亲近之感。他双手抱拳,仍以化名见礼道:“晚生罗明星,见过魏王。”

李密急忙伸出双手,扶住司马罗的双臂,笑道:“罗贤弟万勿多礼,程王兄已经向我介绍过你,真是英雄出少年啦。走,我们进殿去,坐下来慢慢聊。”

在返回大殿路上,程咬金把杨琼也以化名“王京”介绍给了李密,又把李密带来的大将及瓦岗新入伙的将领向二人做了引见。大家来到金殿之上,程咬金拉着李密在主位上坐定,司马罗和杨琼在主宾席上就坐,秦琼等几位义军首领陪在下首,贾富贵因与秦琼素有交情,也被邀请入座,他带的伙计则被安排在外歇息。

众人寒暄已毕,切入正题。程咬金道:“元帅,你把我们今天和魏大哥商量的事情,和罗兄弟、王兄弟说说,听听二位兄弟的那个、高见,咋样?”

“遵命!”秦琼向程咬金欠身、抱拳行礼后,道:“罗贤弟、王贤弟,杨广荒淫无道,害得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也丧身在宠信的奸臣之手,客死他乡,罪有应得,也令人不齿!宇文老贼父子妄图号令天下,却几乎无人心悦诚服,举旗造反的义军本来已经风起云涌,现在不少州、郡也纷纷自立。程王兄率领我瓦岗义军与魏王军队已经结盟,准备兵合一处,壮大实力,以图谋天下,正商量下一步进军方向。不知二位贤弟有何建议?”

杨琼见秦琼向自己夫妇二人问计,她看了一眼司马罗,示意夫君应答。司马罗会意,朗声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机。瓦岗军自程王兄和秦元帅、众位兄长加盟以来,南下永安,北取豫州、汝南,军威浩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今又与魏王结盟,占据中原腹地,形势大好。愚弟以为,下一步,盟军主要有两个突破方向,一是东进,铲除宇文化及伪政权;一是北上,占领东西二都。宇文化及父子篡夺了隋朝的政权,依托长江天险,盘踞建康,如今也聚集起百万兵力,隋朝最精锐的御林军和黑甲军尽在其中,实力不可小觑,东进势必是一场恶仗;即使剿灭宇文化及政权,也不过是他们不合法政权应得的下场,不足以得天下;所以,从眼下来讲,东进不是最佳方略。比较起来,挥师北上、剑指二都才是良策。东、西二都均在宇文成虎手中,虽城高池阔,易守难攻,但宇文父子弑君篡权、天下人厌恶之,正所谓‘失道寡助’;加之二都已经成为孤城,缺乏奥援、腹地不深,粮草、兵员补充都很困难。此时,若盟军以‘讨逆’名义,高举义旗,势必天下响应,攻而克之当不是难事;一旦盟军获得东、西二都,占据天下正统,再号令天下,名正言顺,当事半而功倍。愚弟不才,大胆提出一些浅见,请二位王兄及各位兄弟不要见笑。”

“哈哈哈,罗兄弟到底是徐大哥的高徒,说得太精彩了。说书先生讲《三国》,把孔明的什么‘隆中对’,吹得天花乱坠的,也不过如此。我看,还比不过罗老弟的‘黄州对’!” 程咬金拊掌哈哈大笑:“不瞒老弟,我们和魏王合兵后,就打算攻取东都洛阳,昨日李世民从太原前来拜访,也是请我们义军出兵,与他们南北夹击,剿灭宇文成虎叛军,占领长安。大家想到一处了,不就是说书先生说的:英雄所见都同吗!既然如此,魏王兄,我们就明日起兵,打下二都,你看如何?”

“哈哈哈,就依程王兄。老实说,我早就等王兄这句话了。”李密朗声一笑,话题一转,问道:“罗贤弟,听闻程王兄讲,老弟得到茂公先生真传,不断武功法术高明,观星与相人之术也堪称一绝,不知我盟军可以担当天下重任么?”

司马罗从李密口中才得知,程咬金对自己相术居然这么认可,也不知从何说起。他自嘲地一笑,道:“魏王过奖了,观星与相人,那是大德的造化,愚弟功力尚浅,不敢造次。”司马罗知道李密的用意,他暗中用神眼看去,只见李密气场果然不俗,乃是一条神采飞扬的紫铜色大龙,与程咬金那憨态可掬的乌龙大异其趣,甚至隐隐有与乌龙一较高下的态势,便乘机建言道:“不过,愚弟有一建议,望二位王兄三思:如今隋朝危如累卵,各路势力乘机而起、各显神通,都力图扩大疆域,王霸天下,却也难免鱼龙混杂;天下扰扰,最苦者却是黎民百姓,如果盟军能够爱民如子、替天行道,得民心者自然能够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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