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生涯星辰慕,
奈何惹得群芳妒,
纵洒水中光眷乡,
来客源居广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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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记遍传四海五湖,潜心日久的皮安坪收得留书,火气难以压抑。他拧蹙八字眉,瞪圆杏目,龇牙切齿,双拳紧握,恨极怒极使得清秀的面容扭曲,瞧上去甚是狰狞。
他现今毫无少年得意的英雄影子。头缠一方洗得发白的头巾,身裹脏破不堪的浅褐麻布,好似一条无袖长裙,裸出晒黑的臂与粗糙的手,两腿套着同样的麻布,以布条系牢,腰间紧紧缠着麻绳,将上下身的“衣裤”扎紧,足上套着一双烂草鞋,简陋又破旧。那模样,就是一般乞丐也要胜过。
“真是欺人太甚!”经历数年洗磨,皮安坪的话语仍带着浓重的杨淮味。扯碎书纸,他放声怒吼,真气爆冲之下,隐居之所化作残垣,封印山海易的山石亦为之瓦解。他大步将山海易抄起插入腰间,毫无留恋地再涉红尘。
劈山裂海怒不消,
今日吾将一试刀。
万里秋枫目难入,
沐血方得恨火浇。
真气横扫四野,井中郎居所——枫林小筑顿时宛若风暴过境,一片狼藉。
“嗯?!”眼前秋日枫景一朝尽毁,井中郎不由愠怒,转身瞧见皮安坪,已知来意。
时至丰华九月八,
片言四海开如花。
秋凉抹涂香叶落,
若何仓实共长铗。
他眉头深锁,瞠目而视,佯作不识皮安坪。“来者!坏吾居所,一挑干戈,无礼极矣!”他以纯正的京腔掩去来历。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皮安坪心中的愤恨如火熊燃,怒目打量面前人。
其生得形貌昳丽,纵使古之美男子重生于世也不见得能够将之比下。身材高挑,既不丰腴亦不嶙峋,肤若温玉,不病态、阴柔,股、肱颀而稳健,手、指长而纤柔,若淤泥不能染之莲藕,面庞微圆,两弯弦月眉与一对瑞凤眼若鬼斧神工之杰作,稍有偏差便不能和谐,宽额、纤鼻,纵横高低无毫厘之谬,唇若涂朱,齿如齐贝,嘴角略略上扬,非笑也似含笑。
再看服饰,五色俱全,头加紫金莲冠,身着斑斓山景图交领广袖蜀锦衣,外套秋日林海图大氅,腰系叶落寒溪图玉带,下围草庐风光图百褶裙,前垂湖光秋色图蔽膝,足踏积叶履。花纹之细,工艺之精,颜色之美,令人震折,配上温文之姿,儒雅之态,尽显君子高致。
哼!真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井中郎的好皮囊更令皮安坪鄙夷:“坏我声名,不浴你血,此恨怎消?!”
“忘心刀”快刀启杀,再现刀中皇者不世风采,第一刀便是劈山断岳之斩。
井中郎不紧不慢地旋身避其锋锐,左手一握,干戈载凭空而现。
“蝶赋楚风。”
蝴蝶之舞,楚风之赋,风流之姿,飘逸忘物。
干戈载铿然出鞘,井中郎人如蝴蝶,旋身起舞,具楚之风韵,招虽不凛利,儒雅飘逸之姿,谦逊不争之态,尽显兼纵三家的文人风采。
“横刀三叹!”
横刀之叹,一叹敌手难寻,二叹生死难测,三叹知己难得。
山海易刀行狠戾,皮安坪籍怒施为,以拙破巧,人若霸王再临,招行龙虎之力,孤傲悍横之姿,藐蔑苍生之态,尽显刀中王者的狂霸风采。
井中郎招式不敌,行渐支绌,一招未尽,已是衣受三刀,险象环生,为逆劣势,急忙换招以应。
“别雁长鸣·眷梓乡。”
鸿雁南去,哀鸣长长,心中不舍,眷恋梓乡。
井中郎人如长空飞雁,招用以巧克刚,眷乡之招,意不尽,式不绝,绵绵无尽中,别雁眷乡或是人眷梓乡,已难清分。
皮安坪狠刀虽是刚猛无匹,奈何敌手剑招如影随形,剑剑纠缠,式式黏绕,行招运式处处受扼,渐渐难以为继。
反观井中郎,身形八方游走,争得主动,一时间劣势尽消,上风稳占。
“天真!”皮安坪挥刀格开杀剑,怒火再度沸腾,无视剑锋割裂侧腹衣裳,霸刀再运。
“恨火干云·血祭杀!”
以恨添势,以怒运刀,霸绝寰宇,浴血方收。
皮安坪人如脱枷猛虎,步步向前,霸刀凶性大发,式式攻敌必救。
血祭之招,折人锐气,摧人意志,如层层巨浪压身,使井中郎若一叶扁舟,将被滔天海啸吞没。
“浪花长淘黯剑光。”
浪涛拍岸声若谣,
无穷无尽沙石淘。
滴水尚可穿坚壁,
何况滔滔日夜潮。
井中郎剑意绵延,配合神鬼难测的飘逸身法,以柔克霸,式如波涛,点滴消磨霸刀威势,层层攻势相叠,渐渐黯了皮安坪怒恨加成的霸刀。
刀招被克,皮安坪心中怒火更炽,立即发力变招,欲绝杀眼前之人。
“仗刀寒尽五十州!”
映眼之寒五十州,
死神按刀魂魄勾。
神佛相阻无可救,
君王注死命当休。
皮安坪运劲加持山海易,顿时寒气肆虐,四周事物凝上淡淡白霜,望眼枫景缺去秋意,失了七分之美。
皮安坪无心关恋枫景,一意要寇雠命陨此地,霸刀开阖,势无可当,纵井中郎剑意如水之绵,干戈载剑身却难承威势,不敢直撄山海易锋芒。
刀气过处如飓风扫境,片片狼藉,井中郎如在风眼,凭难测身法苦苦支撑。屋漏偏逢连夜雨,地面渐渐冰封,滑腻难行,使他不得不分神注意。
心知身法优势若失,必败无疑,井中郎觑得一瞬之机,以剑尖点于刀身,借势脱出战圈。
在如飓风般的攻势下觑得一瞬之机,不容易,能捉住一瞬之机,更是不易。虽是满腔恨意难消,但对井中郎用剑之绝、之巧,皮安坪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赞叹不已。
“光寒慕雪晴。”
微醉起兴点辰星,
落雪路难行。
步游一阕逍遥赋,
光寒慕雪晴。
井中郎横剑胸前,手捻剑指缓缓拭剑,首现茫茫冰雪之境。
一切白染的寂寥夜中,高柱吊起的灯火忽明,透过红纸的淡光映照对立的两人,一时无声。
高手过招,高下自知。他此招必有特异身法相应,“仗刀寒尽五十州”对之必落下风,不堪再用。皮安坪心中定见,高抛山海易,凝聚真元,压低身段,欲一招决胜。
“横霸逆杀斩!”
居处凌绝览碧空,
英雄不覆逆境功。
生死按刀何必问,
成败焉可论虎龙。
逆杀之斩乃全然不防反击的必杀之式、绝杀之招。皮安坪抬手捉住下落的山海易,将所聚真元全数注入刀身,展露凶狂之势,悍横之姿。转瞬,旋跃登空,集浑身之力劈落,刀气笼罩数百米,誓令敌手命陨无尽风雪之中!
横霸决绝之招,凭身法与敌已是不能,优势尽失的井中郎已无回天之法,唯有行招支撑一途可博生机。他毫不迟疑,凝聚真元侧身让过刀气直击,横剑身前,掌推剑身防御必杀之招。
奈何刀气肆虐,避无可避,防不可防,井中郎承受不住霸招威能,肺腑受创,口喷朱红,左手虎口震裂,右臂腕、肘脱臼,“腾腾”倒退数步。
真气一滞,茫茫冰雪之境消散。“相惜——折……柳。”为防皮安坪乘势追击,井中郎不顾伤势,强稳身形,勉力发招,血污沾染的摇晃姿仪已失往昔风采。
可惜天不遂人愿,“相惜折柳”之招未及运出,皮安坪已至近前斩出收命之刀!
命悬一线之际,一道剑指气劲于天际穿梭,须臾而至。
皮安坪眼角瞄得,不敢托大,移步旋身,收招以避。
气劲自他袖下掠过,将地上大石洞穿仍不满足,斜入地下甚深方才消散。
皮安坪稳住身形,暗自侥幸,可转过念来,心霎时冷了。“难道——!”他勃然色变。
可惜觉察太迟,放眼再寻风烛身影,已不得踪。
他冷眉蹙拧,提刀步至大石查看。
细长的圆洞中凝着一层浅淡的冰霜,丝丝毫风流转其中。
“此招是——傲风浴雪!!!”皮安坪惊愕,却又不敢相信。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人逃避便会改变。
他看了再看,看了又看,再无法自欺。“槐——华——七——歌——!你果然与慕星是一丘之貉!”他怒极恨极,凌乱之所再遭真气扫荡,愈加凌乱不堪。
皮安坪挥刀大呼小叫,胡劈乱砍地发泄。直到日头西坠才气恼地还刀入鞘,遗下狼藉的枫林小筑,大步怒去。
正是:
涉入红尘步难停,
情仇恩怨事难平。
须待诸般靖平日,
方得却休山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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