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静待满园开

心有灵犀两无猜,

初逢正值牡丹栽。

夜夜花落人消瘦,

日日静待满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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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古今,

几人慕星。

剑慑万敌,

十界唯吾。

牡丹林地处偏僻,乃静谧怡然之所,碎石铺路,娇艳遍盛。

由于自家宅院充满与皮安坪的回忆,穆丹莹不愿触景伤情,故而独居于此,鲜少还家。

她发挽小髻,横插皮安坪昔年赠予的缕金花钗,着水红牡丹花纹交领滚边窄袖宋锦短衫,下围同色花质八褶长裙,系红棕绸带,足踏栗色高统靴,生得肤若凝脂,杏脸桃腮,樱口琼鼻,一双握刀的手不见丝毫磨练的痕迹,仍旧纤长柔嫩,然而柳叶眼中满是忧愁与追忆,弦月眉上蹙着无奈与悲伤,再不见从前英姿美的只鳞片爪,有的仅是憔悴、柔弱似西子般的病态美。

穆丹莹手提洒水壶,浇水如景似画,奈何急促的步声不解风情,乱了一池秋水。

好心情被搅扰得烟消云散,穆丹莹既惊又疑又愤。“谁?!”她蹙眉按刀,质问的言如灵鸟之啼,带怨怒却仍悦耳。

蒙面来人没有答话,抬手甩出书信,转身化作一抹黑影,将静处的寂归还。

“来得莫名奇妙。”穆丹莹纤指拈住来信,吴语的软更为之添了几分柔。她由好奇驱使,扯开信封,只瞧了信一眼便百感交集,失声而泣。

昔日种种过眼,

天意乎?

以为情已枯,

却溢出。

梨花一枝春带雨,

泪如断珠,

湿了手中书。

“啊?!……,你……竟然……。呜呜呜……,妆花了。”绢抹小半时辰的痴怨之泪,穆丹莹才堪堪回过神来。“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自怨自艾,我得去找他,我得去找他。对,我得去找他!”她痴痴地自乱阵脚,急乱乱地收拾行装,好一阵才发现面上的妆还花着。“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丑样子。”说罢,扔下行囊,坐回梳妆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把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心爱人的心意,也是人皆有之。追寻的过程中,人最富有动力,也最为盲目。不顾一切去追求的时候,小小的获得也能让人感到无比幸福。幸福便是如此,纵使很短,即便虚假,也能将人的心填满。

镜中穆丹莹的面上洋溢折欣悦,想是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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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忘——奈-鸟-蝶-鹊---大-日-扶

—————心——何-分-双-桥---恸-已-窗

—————刀——曲-飞-对-会---有-归-引

—————皮——终-—-—-——心-—-望

—————安——人-—-—-——留-—-枫

—————坪——散-—-—-——去-—-辉

—————再——断-—-—-——步

—————现——肠-—-—-——难

—————江——摧-—-—-——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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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的人不知身在何方,穆丹莹独抹泪水,曾怀疑,也曾悲观,后悔当初做错,以为永无相见之日。如今得知音讯,她再不愿胆怯、驻足。离去的背影不见踌躇,有的只是欢喜;轻快的步伐不见幽怨,有的只是希冀。

“也许这就是幸福吧?”穆丹莹极目远眺,洋溢出欢快地笑,口中喃喃欣悦地言。

风雨无尽洗红尘,

人居方外不染身。

忽来滚滚钱塘信,

不负相思步寻珍。

“堂主,过了十余日,在下左手的伤应已无大碍,为何还要缠成这般?”井中郎抬起被裹作粽子的左手,抱怨道:“我的手完全动不了了。”

槐华七歌佯作不解,反问道:“你难道不想快些伤愈?”

“这——,在下当然希望。”井中郎微微一怔,对道。

闻得满意地答,槐华七歌生出一抹笑,一抹怀着深意地笑。他将药碗送到井中郎跟前,道:“那就省下抱怨的言语,把药喝了。”

“多谢堂主。”井中郎点头致谢,伸出被包成一块的左手,欲接过药碗。

槐华七歌见状,收回药碗,道:“才说想尽快痊愈,怎么能用伤处?”

“这——,堂主,在下之伤并无大碍。”井中郎无语,知是又开始了“兴趣”。

槐华七歌眼一瞪,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这——”井中郎语塞。

槐华七歌敛去肃穆,换上浅笑,将药碗搁在他的粽子上:“说笑的。”

井中郎将药一饮而尽,口中不是滋味,心中对眼前人无奈又无语。

“你是不是在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槐华七歌快乐地笑了,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

井中郎不明为何有此一言,问道:“堂主,你——”

槐华七歌拈起茶杯,望眼远眺,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道:“穆丹莹出生在一个显赫的武林世家,年纪轻轻便闯出侠名,是江南出了名的侠女,因其素爱牡丹,连衣服也是牡丹色,所以江湖人称她为‘牡丹刀’。其实更多人是赞她容貌美如牡丹,只不过她并不知晓。她的父亲姓穆,名沧凌,字忠达,声震江南,名称‘金刀王’,长江以南,数不尽的习武之人以他马首是瞻。所以她眼界极高,寻常青年才俊,皆不入眼中。”他轻抿了一口茶,继续道:“那一年皮安坪初出茅庐。他为人谦和豁达,广交豪杰,四处挑战,一招‘横刀三叹’,未尝一败,在杨淮一带小有威名。他听人谈及江南多豪杰,就离开了生育的家乡,顺运河南下。抵达杭州时,正值金刀王五十大寿。皮安坪慕名而往,送上拜帖求见,却遭受那些狐假虎威日久的家仆无理对待。他少年成名,交往之人虽也不乏爱开玩笑者,但多少有个限度,不会使他难堪。如今心怀敬意而来,被一介仆从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皮安坪年少轻狂,怎生受得了?一怒之下,他打将进去。恰巧那天金刀王有事外出,穆丹莹闲来无事,卸却戎装,着一身红装,提篮于园中栽植牡丹。仆从前仆后继,层层拦阻,皮安坪按刀而入,游刃有余,不一会儿便甩掉仆从,误打误撞来到了穆丹莹所在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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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小姐,在下姓皮,双名安坪,表字子尚,无意冒犯。”皮安坪出身虽不是书香门第,却也长学礼数,举止、气度非是浪迹江湖的草莽可比。“在下有事求见金刀王穆老前辈,请问他老人家身在何处?”

“金刀王便是家父。”穆丹莹是江湖儿女,但也生长于江南,耳熏目染,多少有几分江南姑娘的妩媚。“公子欲见家父,是为何事?”她站起打量皮安坪,面上洋溢出客套地笑。

皮安坪胸中有墨,年少时以学业为重,举中孝廉后便屈身做了一介草莽,孤身闯荡江湖,整日与所谓英雄豪杰厮混,妙龄姑娘都很难见一个,又哪里会见过如穆丹莹这般千娇百媚的妙人?只是短暂的相视,在他眼中却如同千年万年,自惭形秽之下,不由得败下阵来,移开了双目。“竹间水际多牡丹,魏紫一截直万钱。洛阳豪家尚未有,登舟池渡见真颜。”他低头看得篮中牡丹,忽地起了兴致,张口吟诗,一时竟忘了佳人与礼数,半蹲拈起一枝牡丹。

“没想到公子也是爱花之人。”穆丹莹嫣然一笑,顿时百花失色。

“在下粗鄙,打扰小姐雅兴,望请恕罪。”皮安坪被穆丹莹带笑的话惊醒,才想起身在人家,失了礼数,急忙起身拱手谢罪。“其实在下并不通养花之道,偶有所感,胡乱言语,让小姐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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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回眸百媚生,一眼相视已钟情。庭间共坐牡丹话,心神早向巫山行。”井中郎心有所感,稍假思索便成诗一首。

“若论才学,十个皮安坪也及不得你万一。”槐华七歌恭维道:“你说得没错,皮安坪也如那些青年才俊一般,只是见了一面便拜倒在穆丹莹的石榴裙下,深深地爱上了她。可惜世事总是如此,襄王有梦,神女无情。穆丹莹对皮安坪的印象只是一个颇有文采的爱花之人。不过,比起其他的青年才俊,皮安坪所处的起点算是比较高。因为兴起吟诗、忘礼拈花的举动,给了穆丹莹一个‘这个人与众不同’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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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才学过人,何必妄自菲薄?”穆丹莹浅笑的娇媚模样,让皮安坪不经意间又晃了神。“听公子来意,是为了见家父?”

“啊,正是。”回神的皮安坪连忙点头。

穆丹莹瞧那魂游九天的恍惚表情,忍不住掩面笑出声来。

虽然以往见过的青年才俊均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像皮安坪这样仪表堂堂、文采不凡的谦谦君子也会与那些人一样,是她始料未及的。

“小姐取笑在下。”皮安坪双颊臊红,忍不住抱怨道。

“没想到公子般谦谦君子,也会看妙龄姑娘入神。”穆丹莹没太多心思,直言道。

“这——”皮安坪听罢冷汗直冒,轻思片刻,侃侃而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昔时司马相公一曲凤求凰使王孙千金倾慕,传为佳话。今日在下面前失礼,也是对小姐心怀倾慕。”

“公子文才出众,一番巧言令色,竟将黑说成白,小女子自愧弗如。”皮安坪的恭维令穆丹莹有些飘飘然。

“小姐羞煞在下了。”皮安坪涨红了双颊,抱拳致歉道。

“家父出门访友,并不在家。公子有事不妨讲与我听,我会代为转达。”穆丹莹没再纠缠,收敛笑容道。

“既然如此,麻烦小姐了。”皮安坪忙从怀中取出拜帖,双手奉上。

穆丹莹接过,见他仍无去意,忍不住又笑,出语调侃:“事已办完,公子怎么还不离开?难道是想多看我几眼?”

“啊——,不是,不是。”皮安坪被戳中心事,急忙摆手摇头,连连否认。

穆丹莹摆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公子这样说,难道是小女子生得不好看?”

皮安坪慌了手脚,未及思考,脱口对道:“不是,只是还未知小姐芳名。”

“这么说起来,是小女子失礼了。”看到皮安坪满面飞红、手足失措的样子,穆丹莹忍俊不禁。“小女子姓穆,双名丹莹。”

正是:

上天谪下百花仙,

交换名姓牡丹前。

半生不识个中味,

始开情窦刹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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