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恋名利恋情空,
红尘不饶尘外踪。
无心涉足天下事,
满身痴念按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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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主,你说的好去处便是此地?”井中郎立于湘竹搭建的草亭前,放眼四望,尽是开阔。
“曲径通幽处,山中秋意深。”槐华七歌遥望远处落叶秋景。“满目秋叶飘然,配以凄美的感情纠葛,在这寒意渐深的季节中别有一番滋味与神韵,不是吗?”
“堂主也好秋景?”井中郎来了兴致,一语双关地问道。
槐华七歌心领神会,道:“四时风景,各有其美,岂有不好之理。”
“朝霞羞红一片天,簌簌秋色落满山。望眼频繁看不倦,迷醉飘然霜叶间。”井中郎心念忽起,吟道。
“我无意与你吟诗作对。”槐华七歌对吟诗作赋毫无兴趣,道。
“一时有感而已。”井中郎不以为扫兴,应道。
“落座吧。”槐华七歌无意纠缠,步入草亭,落座主位。“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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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嘴真不饶人。钟哥可不是我的车夫。”佳人用手背三两下抹干眼泪,不顾双颊被擦得通红,俏皮地吐舌做个可爱的鬼脸。“还有,千万不要惹他生气,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离开此地,可保性命。”皮安坪不为所动,眼中泛出冷漠杀意,左手拇指弹刀出鞘。“不听我言,性命不存。”
山海易于空中旋转,最终插于皮安坪面前,刀身沐浴着深秋的微凉日光,更显寒气逼人。
佳人满心酸楚化作不顾后果地疯癫,“哇”地哭出声来。“我不远千里前来见你,你却要杀我。我不要活了,你杀了我吧。”
车夫的杀意在佳人的哭声中达到顶点。
“艮德无咎!”
千钧万仞接九天,
岿然不动任雨烟。
风情变幻总无故,
行若无咎安似山。
重于千钧的山,沉稳如斯的招,化作残影的人目若澄澈寒潭,铿然出鞘的剑刃作清冽银光。
钟尚达将满怀无法抑制的怒气灌入致命杀招,心唯一念,令眼前人命陨剑下。
皮安坪弓步弹起山海易,旋空格住钟尚达杀剑,接着扭身横握刀柄借势而荡。
钟尚达深知山海易之利,不敢直撄,扭剑以脊虚格退出战圈以避锋芒,转瞬步回战圈,挥剑再战,巧妙之招,精湛之艺,纵然是刀中皇者也不得不全力以应。
“恨火干云·血祭杀!”皮安坪挥刀荡开长剑,发出震耳欲聋地怒喝,再使绝杀名招!
血祭之招,折人锐气,摧人意志,大开大合之势,尽展刀中皇者不世风采。
“坎陷万物。”
上善无形水之流,
连绵磨洗万物囚。
崇伯故事今犹在,
不争汪洋无尽头。
钟尚达不甘示弱,招式越来越精妙,若大江东流,似飞瀑倾泻,柔却不可挡。
剑尖点,剑脊磨,剑锋引,遇强则强,皮安坪刀出必遭连绵之剑阻遏,宛若出刀断水,用尽全力也无法改变流动。
皮安坪怒极恨极,真气爆冲,一举震退钟尚达,而后一横山海易,极招上手!“怒杀无回!”
钟尚达不敢大意,运至强之招以应,八卦剑最强的震剑即将再现尘寰:“震厉——九陵!”
“钟哥,我累了。”佳人不住地抽噎,美目哭得通红,哽咽的言语中满是幽怨。“我们先回去吧。”
钟尚达闻听,敛势颔首,还剑入鞘,竟抛下极招将发的敌手归去。
“你——!”不顾自身生死的举动令皮安坪既怒且诧。
佳人幽怨地看向皮安坪。“花郎,想通了,就来寻我。我会在山下一直等你。”言罢,归还车厢落下门帘,任钟尚达驾车离去。
“……”皮安坪面无表情,送离的双眼冰冷,看不出内心怀着怎样的感情。
……
“为什么阻止我?”驾车过了许久,钟尚达终于沉不住气,内心的不满化作问语。
“我饿了。”佳人拨开门帘,以笑容掩饰心中的孤寂。“不想在那里浪费时间。”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钟尚达不是傻子,自然不肯相信。
“……”佳人纠结了一会儿,坦言道:“我怕你受伤。”
钟尚达冷眉一皱,扭身看向她,目中流转着怒。“你认为我会输给他?”
“……,花郎那招‘怒杀无回’,是绝杀之招。”佳人半晌不言,缓缓坐回车内。“你的那招‘震厉九陵’,是必杀之剑。人都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想当着我的面杀了他?……,还是说,你希望我——看你血溅三尺?”
钟尚达陷入沉默,久久不能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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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位与皮安坪放对的是什么人?”井中郎望眼观瞧山下发生的一切,奇道。
“钟尚达,八卦剑的唯一传人,人称‘烈雨剑’。”槐华七歌面色如常,也如常地读不出内心所想。
“八卦剑?”井中郎沉思半晌,有名的八卦剑流派一个个在眼前划过,名招绝式纷纷于脑海中上演,竟无一个与钟尚达运使的剑招有相似之处。“哪个八卦剑?”
“九江府德化县的一个小门派。若不是钟尚达自报家门,又有谁能知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能出这等高手?”槐华七歌不加思索地答,言语中满是赞赏。
“剑法不在在下之下。”井中郎陷入深思。“……,‘烈雨剑’钟尚达。”
“你对他有兴趣?”槐华七歌知他心性,笑而问道。
“这等高手,岂无兴趣?刚好在下之伤已愈,趁此机会确认一下是否退步。”井中郎毫不掩饰,起身言道。
“你的心思,我明白。”槐华七歌远眺倚着湘竹抱刀而卧的皮安坪。“你去吧,我会替你看住他。”
“那便谢过堂主了。”井中郎拱手拜别,迈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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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尚达赶车下山,发觉空气中弥漫异样,一丝淡淡杀气自远及近。他眉头一皱,道:“在车里坐好,不要出来。”
佳人心虽狐疑,但仍相信地点头应承。“嗯,你自己小心。”可关切地嘱咐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忐忑。
钟尚达无言地点了点头,下车按剑警戒,浑身上下毫无破绽。
“吾之生涯星辰慕,奈何惹来群芳妒。纵洒水中光眷乡,来客源居广寒树。”井中郎飘然而降,左手背负,右手按剑,儒雅之姿,拔俗之气,仅是一个背影便尽显超然。他猛然转身,目缓睁,双眼澄澈深邃,剑下按,淡淡杀气溢出。“在下广寒来客,慕星·井中郎。”
钟尚达惊得双眉上扬,转瞬深锁,愈加戒备。“来此为何?”
井中郎面上洋溢出清浅地笑,将浑身的杀意冲淡。“一名剑者与一名剑者相遇,能为何事?”他没作答,反问道。
“我不喜欢打哑谜。”钟尚达面色依旧,可冰冷的言语已经透露出内心的不悦。
话语使井中郎忆起与那个人初次见面时的对话,一丝淡淡地怀念令嘴角再次翘起。“剑者之间的交流不需要言语,只须剑与剑的交击。剑身响起的澄然剑律,是决然隐匿不得的纯然心声。”他缓缓拔出干戈载,目光射向钟尚达,其中尽是澄净。“在下寻声而来,剑者欲令在下失望归返乎?”
“……”钟尚达如中锤击,深思半晌,拔出烈魂剑,将鞘插于地上:“此战只是切磋,不分生死。”
“三招止战,胜败不论。剑者以为如何?”井中郎颔首应承。
“出招吧。”钟尚达以摆开架势回应。
“剑者小心了。”井中郎横剑胸前,手捻剑指缓缓拭剑,再现茫茫冰雪之境。
夜色不尽的风雪遮人双目,高柱吊起的红纸灯笼任风摆弄,孤独、飘忽,衬得车马与二人在空旷中渺若沧海一粟。倏然,烛火明亮,光耀透过轻薄的红纸摇曳周遭,更令战场寂寥清寒。
“光寒沐雪情。”
井中郎滑步启战,冰雪之境特有的身法搭配无需目视的心眼剑法开启雪境盲战。
强者过招,高下自知。
井中郎刚柔并济之招,精巧飘逸之式,进退无端的身法,只是耳闻一声,便令钟尚达放下轻视之心,全力以应。
“坤无不利。”
厚德泽被万物生,
违道岂可相与争。
阴阳双分谁为胜,
坤舆亘古明迭更。
钟尚达亦启心眼,剑行天理,足踏八卦,开阖大气之式,厚德坦荡之招,浩瀚自然的剑意如有承负万物之能。
井中郎与钟尚达交手十数式不分高下。
铿然的剑声,入耳的剑律,长剑挥洒伴随时间的流逝越加畅达,二人沉醉其中,不知不觉间剑式已尽。
一招尽,风雪止休,玉盘皎洁的淡光遍洒,皑皑白雪映衬,天地亮似白昼。
二人脱出战圈而立,心下皆是赞叹不已。
江湖搏技非是同门切磋,不同的兵器、招式使得招式之间往往相克,造成无法将一招的所有之式尽皆使出。所以,人的一生中若是能遇到一位如此“棋逢对手”,不可不谓之人生大幸,比之伯牙待钟子期、伯乐寻千里马也不为过。
井中郎内傲君子风骨,不肯开眼视人。但目虽不见,心却分明。“剑者当真好剑法!”他情难自禁,脱口赞叹道。
“你也好剑法。”钟尚达也不客套,直言赞道。
“承赞。”井中郎横剑于胸,身躯微微前倾。“剑者小心,第二招了。”
“……”钟尚达凝神戒备,无言以应。
无尽草苔接苍空,
别样佳景少人踪。
泽域有性知安待,
愈行愈陷罗网中。
钟尚达安如泽地,厚积不发,以静制动,正是八卦剑中兑剑的真意。
“悠悠吾心桂魄白。”
澄光本自广寒来,
遍洒含和明清台。
旁贤不识其中味,
悠悠吾心桂魄白。
井中郎心中澄澈,干戈载任意挥舞,不见奇诡之式,堂堂正正之招,正是毫无虚伪做作的示心之剑、至诚之招。
钟尚达以静诱人,烈魂剑以逸待劳,看似坦荡之招,貌若虚怀之式,引敌以入罗网,一式失利便如身陷泽中,行招再难为继。
正是:
剑者心醉剑律中,
一生寻剑觅剑踪。
八方纳剑堪为用,
按剑纵横天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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