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几枝桃花开,
郎君摇头不肯摘。
提篮按刀回眸笑,
梦中携手牡丹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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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做梦。
一个相同的梦。
与他的梦。
梦中的他很少言语,只是默默地陪在我的身边。
总是温柔地笑着。
提着我最喜欢的花篮,
放开从不离身的刀,
拉着我的手,
一起在雨后的新鲜空气中种着我们最喜欢的花。
但是,每一次醒来,我——都会害怕。
害怕许久……许久……
万一他已不是“他”了。
万一他已不认得我了。
万一他又爱上别人。
万一不光如此,他已有了家庭。
万一——,……
一想这么多万一,我便止不住颤抖,不由得愈来愈踌躇,越是寻找,越是不敢与他相见。
“客官,您醒了没?”房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传来小二些许谄媚的声音。
穆丹莹此时一副书生打扮,头戴浅灰棉布方巾,上着下套的交领窄袖棉布长袍与长裤也是一般颜色,腰系一条黑带,足踏乌色方头鞋。
“有什么事儿吗?”她尽量用比较粗的声线问道。
女扮男装,对江湖儿女来说是寻常之事。毕竟女儿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如此更方便一些。
“本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日头起得老高,客官还没从房里出来。掌柜怕您饿着,让小的来问问,是不是给您准备饭菜。”小二低气又不失亲切地答道。
“给我弄两个小菜,切半斤熟牛肉。”穆丹莹知道这是怀有目的关怀,却仍为之感动。因为,她已久不曾有此体验。
“那客官需要什么酒水?小的好一起准备。”小二拾遗补缺道。
“酒就不必了,给我沏壶茶。我吃完还要赶路。”穆丹莹想想,拒绝道。
“好嘞,小的马上去办,做好了就给您送到房里来。”小二很有分寸,没再纠缠。
“嗯,麻烦你了,小二哥。”穆丹莹点头应道。
——————
最近我时常做梦。
一个相同的梦。
有关她的梦。
梦里的她不言,只是默默地伴在我的身边。
总是幸福地笑着。
我提着她最喜欢的花篮,
松开从不离身的刀,
拉起她的手,
一起在雨后的新鲜空气中种着我们最喜欢的花。
但每当我醒来,面对骨感的现实,心就会再碎一次!
皮安坪心想事情,于巷中缓行。
突然,一人引着群捕快飞奔而至。
那人一身着麻布衣裤,指着皮安坪嘶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徐二!”
领头的捕头一推满是老茧的大手,嚣张地吼道:“围起来!别让这小子跑了!”
皮安坪停下脚步,冷眼扫视八方按刀威慑的捕快,内心如面,平静无波。“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捕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发出不屑地哂笑。“呦——,你小子真嚣张啊。”他狐假虎威地嚣张道:“身背命案,如今被我们拿住,还不束手就擒?!”
“聪明的人懂得适时进退,愚蠢的人当做刀下亡魂。”皮安坪手握刀鞘下按,凶眼冷视,杀气溢出。“你们想做聪明的人,还是愚蠢的人?”
捕头初时轻蔑一笑,待与他对视,受杀意所慑,心中之骇无法用语言形容。“你、你——”他心怯,不敢与对,左观右瞧,几番取舍下发出嘶哑地声调:“散——散开!快、快散开!”
众人受杀意所慑,骇得出神。闻得捕头的咆哮才惊得归魂,没头苍蝇般地推搡好一会儿才让出去路。
皮安坪敛去杀气,冷哼道:“哼,你,是个聪明人。”言罢,再不看一眼,大步而去。
捕头瞧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越想越恐,余悸久久难以平复。“太可怕了。惹到这样的家伙,有几条命都不够。”他长舒一口气,暗叹明智。
死神离去,众捕快暗自庆幸,围作一团,问道:“刘头儿,这事儿该咋办啊?”
刘捕头气不打一处来,歇斯底里地发泄道:“咋办?我他妈还想知道咋办呢!妈的!真他妈见鬼了!操!”他气冲冲地骂一大通,扭头觑见通风报信的泼皮,越看越不顺眼,甩手重重地赏了一个掌掴,一脚将之踹翻在地。“你奶奶的!差点害死你爷爷!”觉得不解气,他又使劲踢了两脚。接着,命令道:“打!给我打!往死里打!”
众捕快心中的怨怒登时寻到了发泄口。面对皮安坪时的呆滞与怂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狼似虎地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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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客店客人稀少,只有三两桌坐着一二人。
“公子。”擦拭桌子的小二见穆丹莹下楼,面上生出职业的笑。
“小二哥,麻烦你把我的马牵来。”穆丹莹也不客套,吩咐道。
“好嘞,您稍候,小的马上给您牵来。”小二毫无迟疑地应道。
“谢谢你,小二哥。”穆丹莹点头回应。
“这是小的该做的,您稍等。”小二摆手客套一句,快步离开了大堂。
“掌柜的,一共多少钱?”穆丹莹行到柜台前问道。
掌柜拨了一阵算盘,赔笑道:“公子,五钱银子。”
穆丹莹点了点头,自荷包里摸出银子按在柜台上。“掌柜,这是六钱银子,帮我再备些水和干粮。”
掌柜笑眯眯地收下银子。“公子在此稍候,我马上叫人给您备好。”言罢,对另一个小二一通交代。“哦——!对了,公子,你看我这老糊涂,差点忘了。”他突然回想起了什么,拍打脑门道。
“掌柜老当益壮,何有此言。”穆丹莹恭维道。
“公子就是有学问,老头子没文化,可说不出公子这样文绉绉的话来。”掌柜笑道:“一早来了个少年人,将一封信交给我,让我交给公子你。”
“少年人?信?”穆丹莹茫然不明。
掌柜自柜台角落拈起薄薄的信,推到穆丹莹近前。“就是这个。”
穆丹莹疑惑地拆开信,折在其中的纸上只有寥寥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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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
——————————心
——————————刀
——————————曾
——————————至
——————————湘
——————————竹
——————————小
——————————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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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掌柜,这信对我很重要。”涉世月余,终于寻得皮安坪的消息,穆丹莹激动不已。
然而,喜悦过后,她又觉得事有蹊跷。
为什么皮安坪出世,便有人给我送信?
如今盲目搜索,大海捞针,又有人送信告诉线索……
穆丹莹稍作联想,便肯定了一点,一切都是有心人在运作。
“掌柜,送信的少年生得什么模样?”她心生警惕,问道。
“就是隔壁吴大的儿子,他说是一个背着奇怪铁匣的大哥哥给了他一钱银子,让他把信送到这儿来。”掌柜只认为是寻常之事,笑而答道。
“……,身背铁匣的年轻人吗?”穆丹莹沉思片刻,没有发现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谢谢掌柜,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可能是不希望我知道他在暗中保护,所以……”
掌柜洋溢出一抹“我就知道”的笑,点头应道:“公子放心,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可不是白活这么久的。像公子这样的白面书生,离家出游没些个人保护怎么成。”
穆丹莹没有否认,抱了抱拳:“让掌柜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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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锁韶华观风月,
笼外千般总是新。
又是下池红叶落,
君已不复少年音。
客店上房,钟尚达独坐桌前,眼角余光扫到床边安坐的纪玉香面容,倍觉心痛。
她面上尽是悲愁,心中的寂寞、失望与怀念、安心交织成失神的呆滞。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钟尚达沉默许久,终于没能忍住,问出了声。
但另一句话,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那一句是不能说出口的话。
因为他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因为那一句是,比我还重要。
“你嫉妒了?”纪玉香回过神来,问道。
“……”钟尚达没有回答。
但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纪玉香沉默好一阵儿,开口讲出心里话:“你是我的大哥,我的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钟尚达沉默半晌。“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纪玉香看向钟尚达。“你怎么突然想知道了?”
钟尚达报以无言的坚持。
“……,那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纪玉香犹豫了一会儿,打开话匣道:“我生于金陵纪家。家严经商有道,也是富甲一方的豪商。我在这样的家中出生,自然是衣食无忧。虽然有人会说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还是讨厌这样枯燥、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一天,我偷偷换身衣服,挣脱了困住我十几年的牢笼。外面的世界比我想像的还要精彩。一切是如此的新鲜,我不知不觉沉醉其中,连时间都忘却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日渐西斜,余辉洒在娇艳的牡丹上,那美丽令我难以移目。明明只是一枝普通的牡丹,但在夕阳的映照下却是如此的美丽,那是以前的我无法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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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也是来欣赏这枝‘暮色桃红’?”
这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
他约莫二十岁上下,书生打扮,头戴方巾,穿着一件蓝色交领窄袖棉布长袍,脚上套着一双黑方头鞋,手里捏着一把折扇,腰间插着一把长刀,嘴角扬出清淡的笑,一身的儒雅与英气令人怦然心动。
“公子也是?”我涨红了脸,不敢瞧他。
他略微点了下头,道:“没想到姑娘居然是名知牡丹的大行家。”
“公子何有此言?”我不解地问道。
“实不相瞒。”不知为何,他的双颊染上了淡淡的羞红。“在下时常经过此处,都不曾察觉这枝‘暮色桃红’,后经主人介绍,方知这枝‘暮色桃红’之好。而姑娘只是经过看到,便能识得,怎能说不是知牡丹的大行家?”
“公子见笑了。”我的脸臊得通红。毕竟我只是一个粗通文墨的小姑娘,哪里识得什么牡丹。“我根本不识牡丹。我只是觉得它很漂亮,才驻足观看的。”我连忙解释道。
“这样啊。”他尴尬地笑了笑。“是在下有所误会。不过,姑娘能在不知牡丹的情况下看出‘暮色桃红’之美,更是难得。”
“公子赞谬了。”听到他的夸赞,我再不觉臊,只是更觉得羞。
“既然姑娘不懂牡丹,那就由在下为姑娘介绍一下这枝‘暮色桃红’吧。”他不知我的心思,仍笑靥如故。
“……,有劳公子了。”我扭捏了半晌,才鼓起勇气。
“这枝‘暮色桃红’,是魏紫的变种。魏紫乃牡丹中的珍品,向来有‘一截直万钱’之说。”他指着那枝“暮色桃红”,滔滔不绝地道:“姑娘你看,这牡丹花朵绚丽,内瓣细碎,直立褶叠,密集卷皱,花朵直立,芳香浓郁,这是魏紫原有的特性。而这枝‘暮色桃红’的奥妙之处,是它的花朵会改变颜色。白昼时,花色淡紫,与一般魏紫无异,而一到黄昏,花色渐渐转为桃红,所以它才叫做‘暮色桃红’。”
正是:
暮色耀明无限天,
韶华情痴牡丹牵。
一丝思念一丝怨,
只怨韦陀赴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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