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柯刚下火车,便觉得一股令人胸口发闷的热浪扑面而来!
时值六月中旬,骄阳似火,这晌午之时尤为闷热!
秦柯穿着清凉,半袖体桖七分短裤,轻装简从,肩上只斜挎了一个小包,绕是如此,依旧是大汗淋漓!
H市火车东站往南大约二三百米是一处难得的乘凉之所,这里不仅有一排枝繁叶茂的大树遮出大片的绿荫,还有一排人们临时搭建起来的遮阳帐篷。
早晨这里是卖水果蔬菜的早市,晌午这个既热又饿的点儿,尽做鸟兽散,下一波出摊的时间就要等到傍晚了,这里的夜市也分外热闹,除了零星几个摆地摊卖小饰品和衣服的,剩下全是各种馋人的小吃!
此时,这里一排遮阳帐篷下面几乎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穿着像是算命先生的邋遢老头躺在一把简易折叠摇椅上昏昏欲睡!
那老头穿着陈旧道袍,留着一缕山羊胡,看着像个算命先生,不过身边并没有摆放算命、看相、测姻缘之类的招牌,而是就地摆了一盘象棋残局,木质的棋子黝黑的发亮,好似饱经沧桑。秦柯路过此处打量了几眼,感觉这副象棋比老头身上那件陈旧道袍都要年代久远!
“大师,算命吗?”
这穿着怪异的邋遢老头明明发现了秦柯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帅小伙,偏偏躺在那把折叠摇椅上眯着眼睛假寐,秦柯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闲来无事准备逗逗这个老头解解闷儿。
反正在快到站的时候他在火车上吃了一桶泡面,现在毫无饿感,午饭就免了,再则能省则省,他兜里可没几个现大洋了!
“算,贫道专业算命,而且还只给有缘人算!”
老头不再继续装睡下去,一听有人招呼顿时坐直身子,微眯着小眼睛打量了一番秦柯,秦柯发现这老头的一对小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只主动送上门的羔羊,老头满是皱褶的老脸上笑得很热情:“小兄弟刚下火车吧?来来来,这边坐。”
秦柯坐在老头递过来的小马扎上故作惊讶:“大师还真是神机妙算啊!一眼就看出我刚下火车,厉害厉害!”
这里离火车站最近,大热天又是晌午,不是刚下火车,谁愿意没事出来遭罪?这算什么神机妙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猜也能猜到!秦柯心下腹诽。
老头好似没听出秦柯话里的反讽之意,反而还有些洋洋得意,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小兄弟想算什么?财运?姻缘?”
秦柯嘿嘿一笑:“大师给我算算,附近哪里有便宜的旅馆。”
老头一看秦柯嘴角勾着那抹戏谑笑意就知道这坏小子哪是找他算命,分明是存心戏耍他而已。他也不恼,顺手指向火车站方向:“你往那边看。”
秦柯顺着老头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个胖大婶撑着一把遮阳伞殷勤的给零星几个路人发卡片,清一色全找男人,从火车站走出来的女乘客完全置之不理,嘴里还一直喋喋不休的介绍着什么。
老头笑得有些猥琐,挤眉弄眼道:“那胖娘们儿的旅馆虽然环境差了些,不过还是有其它好处的,你若愿意多出些钱,半夜有那年轻貌美的姑娘主动敲你的房门,陪你解闷儿。怎么样小伙子?你还是个雏儿吧?那里的姑娘大腿和胸脯可都白的很呐!像你这种雏儿好像还给包红包来着,太划算了!”
秦柯刚出火车站的时候就被那胖大婶截了道,一顿喋喋不休的谄媚介绍,他自然知道那胖大婶是干什么勾当的。别听那胖大婶说的挺有诱惑力,秦柯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有几分精明劲儿,如果你真的色迷心窍着了那胖大婶的道,很可能被反摆一道,火车站附近乱的很,玩“仙人跳”的屡见不鲜,就算没经历过,秦柯也经常听人闲聊知晓其中内幕。
一番云雨过后,你可能还未来的及春风得意,就有几个壮汉推开你的房门怒冲而进,说你搞了他们其中某一个人的老婆,让你拿钱了事,这种事情本来就见不得人,多数人还是选择花钱消灾息事宁人。
关于“雏儿”这个问题,对面这一脸猥琐笑意的老头确实戳中了秦柯的痛处,他心下有些不服气,本想着逗逗这老头解闷儿,反倒被这老头给调戏了。
“大师,您这满嘴油腻,算什么得道高人呐!”
邋遢老头倒也实诚,满不在乎的笑呵呵道:“什么得道高人呐,贫道要是得道,还用得着来这里摆摊儿?贫道也是人,和你一样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也是。”秦柯点点头:“您要真能算命,何不先给自己算算呢?至于现在这样落魄吗?”
老头不甘落后,嘴不饶人呵呵一笑:“年轻人,你还是嫩了点呐,看人只看表象,贫道不入尘世不染尘埃,无忧无愁逍遥自在,谈何落魄?你倒是穿着人模狗样的,生活却并不如意吧?贫道观你印堂八字纹凸显,财运明显不济,债务压身挺犯愁的吧?至于感情嘛,也不用看面相,当今这世道,没钱还谈什么感情?先想着怎么挣钱吧年轻人!”
这番话可谓是杀人诛心,太他娘的伤人了!偏偏还真让这老头给说中了!
秦柯今年21岁,本是读大学的年纪,两年前他却只读了一年大学选择辍学创业,当初他踌躇满志,觉得读一个普通大学纯属浪费光阴,不如早早踏入社会创业赚钱,他在老家所在的县城开了一个服装店,两年下来,除了没赚上钱之外,还欠了七八万的外债,互联网大势所趋,实体店的买卖江河日下,再加上他本就没有经营经验,亏钱是很多人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秦柯当初头脑发热,当局者迷,现在想想,他当初很后悔没有听从亲朋好友的劝阻,开了两年实体店,只落下一堆过时的衣服,穿都穿不完,而当初开店欠下的债早就有人开始跟他催着要了!
无奈之下,秦柯选择出来工作,当初的壮志凌云已经被生活给磨平了,他现在只想着早点还完债务,每天被人喋喋不休的催着债,他感觉都要喘不过气了!此次坐火车来H市,也是工作上的需要,来回要耽搁两天,能赚到三百块钱的佣金,赚的不多,可总比工地上搬砖要体面一点吧?何况他也根本吃不下工地搬砖的那个苦!
这邋遢老头貌不惊人却语出惊人,屡屡戳中秦柯的痛处,要说蒙的也不能每次都蒙对吧?难道这老头扮猪吃老虎,还真是个世外高人?
秦柯转念一想有些嗤之以鼻,他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念过一年大学的先进青年,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
“我说老头,您这嘴上一套一套的,摆这象棋残局又是什么意思?您到底是算命的还是摆棋摊儿的?”
秦柯所幸连大师都不叫了,张口便是老头,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他在象棋上还算有些天赋,平时没事儿干经常在网上对弈,偶尔也在街边虐虐老大爷,残棋古谱秦柯也有几分研究,屡屡受挫,他怎么也得从这老头身上扳回一局。
“棋理即人理嘛!一个人的棋风反映一个人的性格,性格又决定命运嘛!年轻人要不你来试试?”老头好似看出了秦柯的心思,成竹在胸,完全不惧挑衅。
秦柯也不甘示弱,直接了当道:“说吧,一局多少钱,我来跟大师请教一局。”
“不收钱。”老头摇摇头。
“不收钱?”
秦柯一愣之后不由笑了:“这大热天的您出来摆残局,不设点彩头您吃什么喝什么呀?还真想靠算命忽悠人养家糊口啊?得了吧大师,那算命还不如这下棋赢点彩头来的实在呢!还是您遇见我这个象棋天才有些害怕了,不敢设彩头了?”
老头面不改色的笑呵呵道:“你小子浑身上下都抖不出两百块钱,还敢跟贫道提彩头?你也得了吧年轻人,贫道也不诓你,这盘残棋你若是能赢了,贫道送你一桩机缘,至于是什么机缘你也不用问,你有本事赢了自然会知晓。你若是输了,给贫道买两个包子便可,不过分吧?”
秦柯浑身上下确实都不够两百块钱,再次被这老头戳中痛处他一阵气闷,不过两个包子确实不过分,他压了压心下的火气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要是和了呢?”
刚才秦柯暗暗观察了一番这盘残局,是一盘很罕见的古残局,网上都不一定能查的到,他在一本古棋谱上见到过,若是按照定式走下去,后手黑棋是没有赢的机会的,这老头敢摆出这盘残局,肯定将定式熟练于心,所以他要是执后手黑棋是基本不可能赢的。
老头眸光一闪,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第一次有些惊讶,随即平静一笑道:“贫道执红棋先行,你执黑棋后手能顶和便算你赢。”
这老头倒也实诚,看来确实没有诓骗他,秦柯拿着小马扎坐到黑棋边上,伸手示意:“大师,请!”
老头也不做作,在秦柯对面盘腿席地而坐:“年轻人,贫道来这儿摆摊儿有几天了,想破解贫道这残局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了,至今没一人能顶住贫道的攻势,无一不是败下阵来,你要想好喽!”
秦柯不耐烦的摆摆手:“两个包子而已,我又不是输不起,用得着这么磨叽吗大师?何况输赢还不一定呢,您也别高兴的太早。”
老头抚须一笑,也不再多说,执红棋率先进攻,先冲一兵。
秦柯没有犹豫,回马吃掉。
老头顺势又冲一兵,秦柯顿时微微一惊,这老头第二步就没按套路出牌啊!定式可不是这么走的,按定式,先手红棋想要赢棋,保留这个兵是进攻主力,现在这老头连弃两兵给车腾路,这是想强杀他的节奏啊!
秦柯仅仅第二步就陷入良久的沉思,这盘残局他研究过,防守反击讲究的是反击,光想着防守,反而最后会被对方杀的溃不成军。
老头也不催促,笑眯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思索良久之后,秦柯选择车进一,没有贪吃对方的兵,这步车进一看似防守肋道,实则下一步就可平车叫杀,与过河的黑炮交相呼应,形成进攻之势。
秦柯没有贪吃兵,老头微微赞赏的点点头,选择跃马盘河,出动其它进攻子力,很明显,他若再次强进兵,秦柯绝对会用马换掉这个兵,老头双兵换一马看似也不亏,但是他浪费了三步棋,得一大子却会失去先手。
一看老头攻势稍减,留给自己一口喘息的机会,秦柯此次不多犹豫,顺势平车叫杀,发起反攻。
老头沉着应对,来了一招平炮格挡,这招平炮格挡同样守中带攻,而且还攻势不弱!
秦柯上相防守一步。
老头进车压境,攻势迅猛。
秦柯额头微微冒汗,这老头可谓是杀气冲天呐!他沉思片刻,一咬牙选择平车邀对,就看这老头怎么选择了,如果对车,他这边防守减弱,老头那边的攻势自然也会减弱,后面会陷入焦灼的战斗。
老头运筹帷幄,好似早已算到秦柯会选择邀对,不慌不忙进了一步马,给自己的车生根,把对子的选择抛给秦柯,秦柯若是为了减缓他的攻势选择对车,那他就顺势再进一步马,那样的话,车的攻势没了,马的攻势却依然凌厉,就看秦柯怎么选择了。
秦柯心头一喜,对方没有主动对车,他一样也不急,他选择退炮,给自己的车再生一根,如果对方下一步对车,他的左炮便可右移,那样的话,这个炮的位置就相当顺心了,随时都可向对方防守薄弱的右翼展开反攻。
彼时,双方局部进入复杂的缠斗,局面几度偏离定式,开始考验双方的棋力功底和临场应变能力,而不是简单的死搬硬套。
激战一个多小时,棋盘上双方的子力逐渐减少,秦柯大汗淋漓,不过面上的凝重之色却越变越淡,最后面上反而浮现出了轻松的笑意。
至此,秦柯后手黑棋无一进攻子力,却有双相防守,老头先手红棋,防守倒是固若金汤,就算白给秦柯一车进攻,想要攻下也是无望,但是红棋的进攻子力却只剩一匹马,红棋局面大优,却奈何进攻子力稀薄,妥妥的和棋局面。
象棋讲究的是弃车保帅,帅没了其它的所有子力全废,秦柯敢舍,舍了全部将士,最终堪堪保住了最重要的帅,他的目标是顶和,如果要求让他赢的话,那就完全不是这样的战术了,将所有进攻子力全部弃了,如何能赢?
“孤马胜不了我双相,大师,承让了!”在这老头手里终于是扳回一局,秦柯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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