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夏天的阳光犹如灼烧过的针,紫外线与高温射线像那梨花暴雨般射向人们的皮肤,无处遁形,即使在室内躲避物理伤害,也要承受它带来的魔法伤害,这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份食物被放进了烤箱,等待着成熟。
散热的方式很简单,开风扇或者吃冰西瓜,就算如此也只能短暂的缓解,随着风扇转动时间的延长,吹出来的风会越来越热,感到窒息。
湖邱市是南方的一个小城市,环山围绕,像个碗四周高中间低,典型的丘陵地貌。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夏热冬冷,也不知道当地人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况且是在这没有普及空调的80年代。
1988年8月17日中午11点整,室外温度38℃,路上的行人面无表情,双手好像机器一般有规律地扇着风,没人说话,路边摊主也懒得叫卖。“你们一堆人在这干什么?出去出去,不热吗,都要中暑了”一声发自丹田的呐喊打破平静。“老公留下其他的人到外面等去,你们挡在这医生怎么进出,把通道让出来。还有那个在哭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在那哭什么,家属在哪带边上哭去。”
“那是孩子他爸,我儿媳妇的老公,也就是我儿子”一位梳着背头,短袖衬衫搭配西裤皮鞋,打扮的干净利落的中年人轻声的回答道。接着弯了个腰表示抱歉并说“他就是太激动了,主要是这进去了这么久了,一点声响都没有,没什么问题吧,护士?”
“我这不是正要进去看嘛,这些都是你们家属吗,都带出去。你儿子自己行不行,不行的话换个人来,这里只能有一个人守着,其他人到外面大厅等着。“护士没好气的说。
“好好好,我这就让他们出去,里面有什么情况麻烦你都说一声,我们都挺着急的,谢谢谢谢。”中年人双手合十,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容,弯着腰说着。说罢转身就和旁边的妇人说“让他们都出去吧,别耽误人医生护士,咱们在这堵着也帮不了什么忙,让夏梓深自己守着吧,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哭成这样,哎!你说你也是叫这么一堆人来着干嘛?”话音刚落,身旁的夫人道“让他们来不就是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嘛,他大姨夫在医院有熟人,还能帮忙安排床位呢,现在生孩子的这么多,病房肯定紧俏。他二姨从国外回来见多识广的也能帮衬着,听说医院黑着呢,乱开药。他三姨夫不是在医院当保安嘛,停车啥的还不得靠他,省不少钱呢...。”正说着呢,中年男人用手肘怼了一下她,手摆了摆示意她把人清楚去。
妇人白了一眼,转过脸眉开眼笑的对着大伙说“咱们都听医生的吧,都出去等,哎呀,他二舅这次多亏你了不然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医生。诶,他大姑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妹夫医院食堂在哪呀...”风风火火的就把产房前十几个人都安排出去,走到儿子跟前,拍了一下头,压低声说道“别哭了,你老婆哭的还没你狠。“接着对着旁边的女生说道:”梓铭咱们也出去吧,人护士只让丈夫待着。”随后两人便一起离开了产房。
夏梓深擦了擦眼泪,默默望向产房的门,嘴里嘟囔着“怎么还不出来啊”
12点30分,一位护士匆匆从手术室出来走出来,看着男人说“你是邱阿小的家属吗??”男人快速点点头,“孩子太大了,顺产是很困难了,医生建议剖腹产,而且已经过了两个多少小时了,为了确保大小都安全,你快速做决定,同意的话就在这上面签字。”夏梓深眼神空洞的望向护士,全身颤抖地说“剖腹产有风险吗?不会有事吧?“说着眼泪像珍珠似的疯狂往下掉,护士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面前这一位恐怕是她从业以来看过最能哭的丈夫了,心想”这眼泪绝了,不去演琼瑶戏真是可惜了“
护士表情错综复杂,不知是该安慰还是嫌弃,最终决定冷冷地回了一句“手术都是有风险的,需要你快点考虑,如果你做不了主,赶紧去商量不要拖时间。”听了这句话,男人向后退了两步,快速朝走廊跑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小跑着回来面露笑容,如释重负般说,“做”。话音未落便拿起笔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外面这般热闹,产房里的孕妇又经历了什么?分娩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事,相当于一半进了鬼门关,为什么在产房里去无声无息呢?这似乎不太合乎常理。
这个女人叫董淑珍,但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董阿小,出生于湖邱市的一个小镇上,家里8个兄弟姐妹,排行老八。往上数上两辈都是农民,家里条件在当时可以算是贫下中农,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赚钱,三个哥哥以做苦力为主,大哥和爸爸做木工,为有钱人家做家居赚辛苦钱,三哥和六哥给人开货车他们俩是搭档。剩下的姐姐和自己帮着母亲种地,养牲畜,父亲家里有好几亩田都是母亲一个人打理,每年播种水稻的时候父亲和姐妹们来帮忙外,其余都是自己动手,女儿们长大后便帮忙母亲,姐妹几个经常背着收好的水稻和鸡鸭走十几公里的山路到市区卖,一走就是一整天。
他们家里穷,孩子也多教育对于他们来说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父母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不只是他们家,整个村子都是这样,更别说上学了,识字的都是个位数,这个家里除了两个跑大车的哥哥见过点世面外,其他的兄弟姐妹除了干活,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能嫁给这个男人也是个意外,基于她家的条件和自身的素质,原本就嫁村里的男人了。因为一个机缘巧合,她父亲在工作时的一个客户是当地的小学老师,觉得他们家人都很老实也很诚恳,正好认识一户人家,海外归侨,在市里还办了个大厂,镇上的很多人都在那个厂里打工,在当时是名副其实的“豪门”。他们家的公子正好到了适婚的年龄,觉得他们家的小女儿长得漂亮,人又勤劳踏实就想着介绍给他们家做儿媳妇。
这简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啊,这家父亲也是有自知之名,也清楚自己是个啥家庭,婚姻也讲究门当户对,这个有钱人家怎么会看上乡巴佬呢。但现实就是这么狗血,他们家的公子还真看上了这位村姑。
董阿小入门以后不久就怀孕了,家里可是乐翻了天,丈母娘是贴心伺候,每天准备燕窝鱼翅等等补品给她吃,公公也是托各种人找来了各种山珍野味,在乡下长大的她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些个好动西,怀孕的这段时间除了吃就是睡,肚子是越来越大,丈夫在自己公公的厂子里工作,怀孕以后便基本待在家陪产,对于她来说这个时期的日子这辈子都没想过...
或许是因为吃了太多滋补的玩意儿,也可能是自己从小就干活身体好的缘故,怀孕期间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变丑了点和几次胎动之外没有其他的不良反应,每次去产检医生都说你怀的这个孩子将来一定很乖,在肚子里安静的待着,直到生产前的3个小时都还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有在羊水破的时候才开始疼。也不只是她自小就体质好还是真的不太疼,在分娩期间没有大叫,只有使劲的哼唧声,这点动静在产房外面等于没有,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更着急。
“这孩子太大了,母亲生不出来,得赶紧手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这孩子要保不住了。”医生说。“我要自己生,我要顺产”母亲用力挤出这几个字,医生顿时严肃起来,“现在不是你固执的时候,你还要不要小孩了,要就听我的。”母亲没再出生,医生给旁边的护士使了个颜色,护士接收了指令点了头便迅速执行指令。阿小明显也没了力气,放下自己的执著等待着。
护士回来传达家属意见,手术室便迅速忙活了起来。13点整,一个黑乎乎的大小子出生了,呼声响彻整个产房,医生送了一口气,母亲还在麻醉中没缓过劲来,护士包过小孩对母亲说,“恭喜是个大儿子。”说罢转身向外面走去。
“孩子父亲,恭喜是个儿子”护士笑着对面前这位满脸挂泪的男人说着,男人在激动着接过孩子正要说话,外面进来了一群人,声音交错混成一片“生啦?”“男孩女孩?”“恭喜恭喜啊!”,这伙人从原本的十几人扩张到了二十几人,其中有一般是陌生面孔,看装扮像是刚干完农活来的,想必这些人是女方的家人吧,当得知是个男孩好像比其他人更加的开心。打扮精致的妇人看了看孩子,止不住音量说了句“这孩子怎么这么黑,全身毛啊,哈哈哈哈哈哈“,此话一出引得全场大笑。
这位集万千宠爱与期待的孩子诞生了,爷爷瞥了一眼医院的模特挂历,那一页正好是邓丽君夏季特刊,突然提起气来如领导发言般向大家宣布“我这个大孙子出生在夏天,我们家又姓夏,简直是天作之合,以后他就叫“夏季”吧“。
1988年的夏天,夏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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