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峰静静的走在夏河的街道上,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今天是他递交辞呈的第一天,也是自己作为自由人的第一天。对月峰来说,短短一年的工作经历,就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愤懑与不安此时才得以释放出来。走出东胜的办公大楼,心里如释重负,回首曾经努力奋斗的地方,留给月峰的更多却是无奈。
一年多来,一直都在忙于工作,月峰还真很少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轻轻松松的在市里的街道上随便转转、看看。让月峰吃惊的是夏河的高楼仿佛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远远看去,高楼林立,什么商务中心、酒店、大型娱乐场,一点也不亚于北京、上海之类的大城市。临近郊区好几个居民小区正在建设当中,看样子基本上全是高层。从建筑工地走过,看着顶着烈日在几十米高的楼顶辛勤工作的建筑工人们,也许没有人再哀怨人的渺小,禁不住为这些普通的劳动者肃然起敬。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了,月峰见工地旁有一个用帆布遮盖着的简易面摊,几个民工正在里边吃面,顿时也感觉饿了。月峰喊了碗面,坐在了靠里的一张桌子上。老板很热情,忙过来擦抹桌子,将有人丢在桌子上的面巾纸、装火烧的塑料袋,还有洒在桌子上的面汤一并收紧了塑料桶里。这时一个个头不高的年轻人一边吃着火烧,一边嚷嚷着:“老板,大碗,再加个鸡蛋,多放辣子”,他见月峰桌上只有一个人便坐了过来。
月峰一眼便认出了他:“你——是小林吧?”
那孩子吃了一惊:“你……你是月峰大哥”
“去年冬天的时候不是让你回家了吗?”
小林低着头说,好半天才说:“我……不想回去,家里也供不起我读书,不过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每天我在建筑工地能挣二十多块钱,而且他们管住,年底时我还给家寄钱了呢……这里有几个老乡,他们对我可好了”
“那你家里同意吗?”月峰不安的问。
“开始俺妈不同意,可自打年底寄回了一千块钱,也同意了”
看着眼前满头灰土,大口吞咽着面条的小林,月峰眼睛湿润了。
此时,不大的面摊上已经挤满了人,有几个农民工没有了凳子只好在一旁站着吃。几个操着安徽口音的年轻人给小林打招呼,小林站起身说:“俺该开工了”
“噢”月峰答应着,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却没有说出口。
月峰看着十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朝着附近的工地走去,心情却说不出的沉重。也许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的,我们拚命的想改变一些东西,可到头来却逃脱不了这严酷的现实。建筑工地上,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哨子声,几十米高的塔吊在有节奏的来回旋转着,月峰知道他们已经开工了。
虽然已然是3月份,可天气依然没有转暖的迹象。寒冷的北风呼呼的吹着,吹透了衣服,直逼心窝。一团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偷偷遮住了半边天空,不一会天气暗了下来。紧接着一阵疾风掠过,月峰觉得脸上冰凉,抬头仰望天上居然飘起了细小的雪粒,伸出双手,雪粒落在手心里快速的变成了几粒晶莹的水珠。
一个月以来,月峰时常从半夜中惊醒,“四合院”快乐的生活一次次在眼前浮现。自搬出来后,他一次次鼓足勇气想回四合院看看,可每次走到门口都又转身离开了。他害怕看到小楠曾经住过的小屋,更不愿让杨大哥和杨大嫂看到自己而引起更多的伤感。他不会忘记当杨大嫂知道小楠出事的消息时那撕心裂肺的哭诉,更忘不了杨大哥流着泪为小楠上的三炷香。小楠的去世触动着四合院的每个人脆弱的神经,往日快乐的生活画面被痛苦的阴云笼罩了起来。
月峰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杨大哥做生意的市场里,远远地见杨大哥和杨大嫂正在不停地忙碌着,煮面的大锅冒着浓浓的热气,宝儿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看着书。月峰几次张开嘴想喊一声“大哥、大嫂”,可嗓子里仿佛堵住了东西一点声音也出不来,眼泪却早已涌了出来。他远远地伫立了很久,思绪已经飞回年前那充满快乐和温馨的四合院,直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醒。
“哎!月峰”
月峰见彭美岚提着篮子走了过来,“彭姐!”
“听说你离职了,说都不说一声”
“噢”月峰真不知怎样去回答这个曾经让人十分讨厌的同事。
“我有话给你说,咱们一块坐坐吧”
月峰答应了一声,不便推辞,彭美岚见旁边有个肯德基店,笑着说:“今天我请客,请你吃汉堡”。
自打从四川考察回来后彭美岚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月峰说话和气了很多,当然也包括对每个员工的态度。拿今天主动提出请客来说,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当然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这些变化着实让在一起工作了一年多的同事们摸不着头脑。
“彭姐,我觉得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噢,是吗?你指哪些方面?”
“都有吧”
彭美岚笑了笑,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虽然我的生活条件很优越,可心里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是以一种玩的心态在过自己的日子,我也知道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很招人烦”
彭美岚话锋一转接着说:“虽然咱们只做了一年的同事,但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好人,尤其年初那次四川之行后,我觉得你真的很不容易。但说实话,我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月峰苦笑着。
“月峰,我觉得你哪一点都好,就是不懂得处理自己的感情,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一点,我觉得你应该勇敢一点,也许最终的结局就可以完全改变。”
“也许是吧!”月峰此时又想起了晓楠。
彭美岚见月峰伤感起来,便扭转话题说起公司的近况。彭美岚说员工们差不多都要另谋高就了,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办。接着她大骂韩士利没良心,只顾自己另谋高就,不管员工死活。
她问起了月峰今后的打算,月峰感叹着说:“还没有想好”。
彭美岚的话在月峰的心中回旋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在感情上的懦弱不仅让自己倍感痛苦,同时也伤害了别人,也许自己是该学会主动一点了。
一年以后的春天,在夏河又多了一个小花店,生意很冷清,它的半个主人就是顾月峰。小店位置很偏僻,店面也不大,里面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玫瑰花,有粉色的、蓝色的,不过更多的是鲜红色的,那种艳丽的红如同生命的火种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在一点点燃烧,一点点的释放着属于自己的热量。光顾小店的人绝大部分是特别钟爱玫瑰的年轻人,一对年轻的男女在店里选择了好一阵子最终选择了一朵红艳艳的“冷香玫瑰”,男孩付了款,女孩嗅着玫瑰的花香,高兴地挽着男孩的胳膊离开了小店。
月峰远远的看着这对男女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恬适,也许正应了那句话“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这种心境让人会变得清亮,透彻。
花店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月峰拿着水壶,轻轻给鲜花喷着水。
一个漂亮的女孩来到店里,环顾着四周,发现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上面的一行诗句格外的醒目:
“月不常圆花易老,一生惆怅为伊多”
月峰见是周霜忙着打招呼:
“霜姐,好久不见了”说着忙搬了把椅子。周霜笑着说:“你这的花挺漂亮,看得出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只是有点太冷清了”
“是呀,现在喜欢玫瑰的人越来越多,可懂玫瑰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是吗?我属于哪一种呢”周霜拿着一朵玫瑰语气凝重的说。
月峰见她好像有话说,便放下手中的活。
“怎么?霜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吗?”
“反正你这儿也没什么人,咱们出去走走吧”
“嗯,等我一下,我洗洗手马上来”
月峰洗完手,透过玻璃看着正在赏花的周霜,她依然是长发垂肩,一身淡雅的休闲装,依然亭亭玉立,美丽动人,只是眸子中却透着几分忧郁。月峰清楚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一切对周霜的打击太大,虽然半年时间过去了,但给她心里造成的阴影是显而易见的。
顾月峰特意换了件衣服,悄悄的将一朵最红最艳的玫瑰插在了自己的西服口袋了。
在公园的小路上,月峰和周霜都不知如何打开话题,只是慢慢的走着,最后还是月峰先开了口:“霜姐,你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无聊,找你出来说说话”
月峰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事,自己倒也情愿作为她的聆听着。
“月峰,这段时间没有再找个对象吗?”
“噢,还没……”
周霜本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公园里人渐多起来,最快乐的当数孩子们,他们三五成群拿着漂亮的花风筝在广场上奔跑着,周霜赫月峰坐在长椅上静静的看着。这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月峰来到她跟前问:“小妹妹怎么了”
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说:“我的风筝为什么……总飞不起来呀”
月峰拿起风筝见是线松动了,对她说:“小妹妹,你看这线好比风筝的腿,现在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肯定是跑不远,飞不高呀。”
小姑娘迎风跑着,风筝迎风而起,于是公园里又增添了几份童真的笑声。
周霜看着高高飞起的风筝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这一切月峰自然看到了眼里。于是伸手在口袋里去摸那只已经准备好的玫瑰,“霜姐,我……”
“月峰我有话对你说”
月峰本已快掏出的玫瑰只好又小心的插了回去。
“月峰,我要结婚了”
月峰身体颤抖了一下,但他怕没有听清楚,还是问道“结婚?”
“对呀!和冯雨乐”
“他不是你的哥哥吗?”月峰吃惊的看着周霜。
“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雨乐不是冯山亲生的,是他们领养的”
“噢!”月峰机械的答应着,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周霜后边说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知道下个月她就成了别人的新娘。月峰转过身,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好久说不出话来。
“月峰,你……”
“我没事”月峰强颜欢笑说:“祝你们幸福,对了到时候装扮花车一定找我呀”
“行呀”周霜爽快的答应着。。
月峰此刻只觉得自己被掏空了一样,头变得昏沉沉的,借口店里还有事,需要早点回去。周霜见月峰有点不对劲,但也不好说什么。
看着月峰渐渐远去的背影,周霜心如刀绞,她静静的站了许久,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分明看到地上有朵鲜红的玫瑰花,几片花瓣已经散落,在春风中轻轻抖动着,但却丝毫掩盖不住那种透人心魄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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