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车马队伍,尘土飞扬。
林间影影绰绰,忽明忽暗。
费仲在车前坐着,身形颠偏,脸色颇为难看。车后,尤浑在侍女轻轻绵密的捶肩膀下,也无享受心情。
这十几日过去,他们二人气意未消,叨念苏护的诸多罪条,也讨论起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帝辛令下行事,费仲并没能办到,此刻,他感到内心忐忑难安。
“费大人,你当初所说之事,取那紫金灵玉明明是为小事一桩。而今可倒好,你说说,该怎么办?”尤浑拧着眉头,躁动难安。
将手一轻一重拍在窗沿上,费仲不语。
这般不动神色,使得尤浑气打一边地说:“老费啊老费,我将老人参也赠与你,你都不给我几出说法?我今次可是被你害苦,就这样下了趟浑水,半点油水甚无捞上来。”
他一怒,狠拍打侍女的小手,疼得侍女收落下,慌乱地在他身后低头,不敢吭声。
使了个眼色,费仲向后望去,让尤浑过来近旁。他对着侍女说:“去,叫车夫稍停,随从兵将,暂且休息片刻,不得靠近车厢。”
侍女答应,躬身出车,吩咐事由。
侧耳靠近,尤浑面色疑惑,听费仲低低密谋,他哑然说:“这、这能行得通?”
“你若能与我共执一词,向陛下阐明论述,便无碍事。说不定,还有奇功一件。”费仲沉重点头,阴沉脸色。
笑了笑,仍不敢大声,尤浑笑歪嘴,眼神一大一小,欣喜若狂,憋得甚是难受。
掀开车帘,出了车门,费仲站起来,看着将士们坐在树下休息。
林中阳光,他笑着,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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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看之前发生,费仲、尤浑还在苏府客房休息。
昨日又是一顿酒水、美食下肚,他们睡得甚是舒坦,犹在回味。每日出游,皆是把晋州风光见识,看尽百姓安居平和的乐景,不觉已过两天。
是日,清起时分,早叫啼鸣,声声转慢。
在侍女的服侍下,尤浑起身穿衣洗漱,纳鞋戴冠。出门看见费仲在同苏护晨间闲谈,他笑着走上前。
“侯爷,有礼了。苏府景色清新秀丽让人满怀尽收,十分享受。”
四周寻看,尤浑夸赞几语。苏护笑着:“地处天衡,飒然一绝。自然美景悄入府中,本侯也是巧取偏耦一方景胜,暂得居于室内罢。”
费仲亦是笑说:“苏兄谦虚了。这晋州山川,也可说是得天独厚。对了,苏兄,扰近苏府多时,怎么还没见过小侄女出来一见,多年未谋一面,今日该当如何花容姿色?”
尤浑一听,霎时便是精神抖擞,雀跃心思:“是也,侯爷,我尚未曾见过令女,有得几件女儿珍宝,可当作初次见面礼罢。”费仲倒是不在意,无所谓见不见苏妲己。
他只是想暗敲苏护悬口,不住提醒到来多时,勿忘记要事。苏护说起的紫金灵玉在妲己身上,可几时才能带来,也要说说看。
苏护坦言:“小女此去一大商贾家中,就是为紫金灵玉寻得一个宝盒。紫金灵玉颇为珍贵,需要好好保存,如若有闪失,费老弟和尤大人岂不是担待不起。”
尤浑醒悟点头说:“苏侯爷所言甚是。”费仲也点了点头,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解,想着此次他们到来,有谁人先行告知吗?苏妲己在他二人到来时,便是先去了什么商户,早早就去订做装饰宝盒。
“还请再多待些时日,不出两日,本侯将紫金灵玉安稳托付于二位手中,到朝歌城阙交予陛下。”苏护两相看罢二人脸色,真诚说来。
“如此,我等就先在这晋州上,多多流连几日,看看山水风光。只是叨唠侯爷招待,还望见谅。”尤浑喜笑颜开。
苏护摆了摆手,表示不会见怪。
拽着费仲离开,尤浑慢慢地说:“侯爷对我等,当真实在。且再逗留片刻,路程遥远累了我一身,该是放松的好时刻。”费仲也只得跟着出了苏府。
笑送那二人,苏护颜笑渐渐冷淡,站在一旁的下属走上来低头禀告:“侯爷,西岐路上寻过多时,未见到小姐和小侯爷的任何踪迹。”
“再接着找!”苏护说道。
下属垂首,应是。
野外道路终年旧矣,有的车辙显现深壑,有的也起伏土坡,崎岖不平。
路上,有一界碑书写,表明再过一些,便是要到了西岐诸侯的领地。而苏府的人在匆匆找寻他们家的苏家小姐。
为首苏管家,神色忧虑,哀声不绝,恨不得小姐此刻知途返回,让他们回去早日给苏侯爷禀报佳讯。
这时,一男子从界碑那处过来,看见苏管家,询问道:“你可是晋州苏都府的人?”
苏管家抬头看,点头说是。
男子喜然:“在下西岐督军副官袁虎,此次寻找我家小侯爷,敢问苏家人可曾看见过我家小侯爷,伯邑考。”苏管家赶紧下拜,恭恭敬敬答复:“军爷在上,小的如今亦在找寻我家小姐,并未见过小侯爷。”
袁虎听罢,脸色郁郁。他又问:“苏家小姐和小侯爷可有过信件、纸件让我等能够寻得踪迹?”
一经提醒,苏管家说:“确有一份诀别书信,在我家侯爷那里。小的并不清楚写过什么,仅仅得知小姐与小侯爷私情难断,偕同奔走。”
听他这么一说,袁虎仍不肯放过唯一的线索。抱拳一说,他对苏管家称道:“如此,苏管家请允许袁某跟随,一同前去苏府一路,袁某还望能了解详细。”
将手一请,苏管家示意随行。袁虎对后头的随从吩咐,越界访道,只他一人前去即可,其余人等回去禀告侯爷。
于是,他们快马骑乘来到苏府,天色已是入晚。
袁虎对苏护表明身份和来意,到后堂暗房。
苏护向其展示,女儿妲己留下的诀别家书,脸有愧色,不住地说:“袁副官,本侯蒙羞也,生得出这般孩儿,竟是唬得小侯爷也跟着走了。”
袁虎低头认真看着,书信写道:
“生身之事大于天,血骨肉牵怎断连。父恩母命在上,小女妲己涕泣不已,拜而再拜,而今不得陪伴在旁,有愧。莫要寻女儿所去何处,女儿已决,同郎君伯邑考共赴此生,远去寻亲。望父成全,母亲谅解。”
寻亲为谁?袁虎细想,西岐一脉不都全然尽数在那里么,还有何亲属远亲。他叠好书信,还给了苏护,打算回去向侯爷说罢。
他与苏侯爷秉持礼节,答谢为能得到这些信息,而苏护表示近来头疼难说,不知还有何人能够帮助,还在摇头不已,苦笑。
摆了摆手,抚其额头,苏护示意袁虎就此离去回复西岐侯爷罢。
出了房门,袁虎走回廊,过穿堂。忽然他看见费仲、尤浑二人相谈伴行,入到客房,他躲至一处,私藏起来。
且听到那二人谈及朝歌事情,他屏息静待。
费仲对尤浑说:“尤大人,我始终觉得苏侯爷有事情隐瞒。来到晋州府多日,我们没有半点空隙见过苏家小姐,你不认为当真可疑吗?”尤浑喝一杯茶水,迷茫地问:“费大人认为有何事可疑?”
也不知该从何讲起,费仲靠近尤浑,小声说道:“我怀疑,紫金灵玉已被那苏护丢失,甚至他在拖延我等,只为寻找“假物”替代。”尤浑听了这一句,忍不住吼叫起来:“什么!苏护他、他胆敢欺骗陛下!”
上前捂住尤浑的嘴,费仲瞪大眼睛,他急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左右张望,下人随从都没有在附近守夜。
安心过后,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尤浑,低声骂他:“你这尤糊涂,嚷嚷那么大声干嘛,是想让苏护知道,还是想让陛下也知道?”
屋外横梁上,袁虎幸而早早攀上去,未曾被发现。他继续听到尤浑说着。
“费大人,可若我们没能拿到紫金灵玉,该怎么向陛下交代?”尤浑担忧不已。
费仲来回走,猛地一笑,想着说:“你未曾见过那紫金灵玉,到时候由你来接手‘假玉’,他苏护不是自己说了,宝玉、宝玉,多为珍贵,要好好保存。你且做证,见到那块灵玉,我随后只管拿到一个宝盒,什么也不见。”
他悠悠说:“等到陛下察觉,我们依据宝玉请人来鉴定质地出产之源,辨识一番过后,大胆告诉陛下,他苏侯爷欺瞒君王,罪该万死!到时候,我们皆是无辜。即使有若微走眼之过,也是小事,将功补过,便是来这苏府抄家搬物,搜刮财产。苏家人到那时,锒铛入狱矣。”
“费大人果真聪明,在下佩服。”尤浑拍掌,低声叫起。
袁虎听完,身影掠动。他再次来到苏护的暗室,苏护见他去而复返,一脸困惑,还不清发生何事。
......
在暗室之中,苏护侧头听着袁虎述说,手上青筋暴涨,怒气抑制在胸口。他铁青脸色,对袁虎一字一眼问道:“那二人、当真是这样说的?”
袁虎点头,不作声。
将头向后靠在椅子上,苏护在暗室中看着一片漆黑屋梁,摇了摇头,气极笑道:“好!非常好!”袁虎见他如此,思索片刻,对苏护说出谋断。
“苏侯爷治理晋州有条不紊,百姓都在心里敬仰侯爷,对待下属也是一般重信厚德,在下冒昧一问,苏侯爷竟不想为晋州一切的生息多加考虑吗?”
苏护恨恨地说:“昏君偏听奸臣,本侯纵使想为救百姓与本府上下,谈何容易,朝歌倾军到至,本侯爷难道也要举全城死战抵抗不成,能挡住几时顽勇?”话都说到这份上,袁虎心中暗自肯定,决定告诉苏护一些大事。
袁虎说:“苏侯爷,事到如今,在下也要给予侯爷一线门道。我等西岐近来,已是在暗中准备。”他说了说,抬头噤声,凭着武学感知屋外,完全确认无人。他继而再说:“附近诸侯皆是暗中来我西岐,共赴大事商讨。”
苏护震惊,脸在抽搐,咬牙问他:“你们要,密谋征讨商朝?是也不是?”袁虎一脸坦然地说:“然也。”苏护深深呼吸,端起凉了许久的茶水,喝下竟还感觉胸口炙热。
也不知是否有意动,袁虎看他,不断劝说:“侯爷,生死旦夕在于片刻之间,在下已经是十分明了吐露事实。难道侯爷当真愿意,看苏家人全数被抓捕?等侯爷再想反抗时,又是让晋州都城被朝歌铁骑践踏,任意屠杀?”
皱着眉,袁虎仍在劝说他:“侯爷是在担心我等西岐实力是么?不瞒侯爷,我家主公近日观天夜象,福祸帝星已经是偏至我西岐,这,难道还不是最清楚的指示吗?这是天意!我家主公已在招募不少能人奇士,个个都是法力高深,非凡人可比拟之。”
苏护闭着眼,老神在在,十分从容。
忽地,他猛一睁眼,对着袁虎点头。
袁虎笑开,同苏护继续洽谈,将他所知道的密谋告知苏护,并为苏护出计策,安顿全城军民迁移在西岐开山驻守之事。
直至天大亮。
费仲、尤浑起床,想着过来见过苏护,见他身边站着一位壮汉,并不相识。
苏护直接开门见山,说紫金灵玉已经是不见被女儿携带走。费仲、尤浑吃他这一句,惊得慌张,乱了心思。这一切的发生,完全没在他们预料。尤浑破口大骂,费仲神色狠毒,但苏护仍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看见严肃的壮汉,费仲扯着躁动的尤浑,难堪的脸色笑说:“既然如此,我等便启程回去禀告陛下。”
尤浑临走前,还狠狠放下一句:“等圣旨到来,看侯爷如何悔过,也徒劳无功。”而费仲仅仅多看一眼那壮汉。
二人步伐健行,倒转客房,搬离行李,快快上车,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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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在,费仲在这车上还想着刚才对尤浑所讲。
他并无信心断定,那日见到衣装并非晋州人的壮汉,就是来自西岐的人。
但记得闻太师在一次酒宴上,有所谈及西岐异动,他只是在赌一把,想要跟尤浑对词,坚持编织的说法,就此栽赃给苏护:原来苏护竟也参与密谋造反,被他二人偷偷听到密讯。
这应该是功大于过的好消息,他在心中紧迫想,一定不会失败。
休息毕,启程赶路,去往朝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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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风光,甚为乡野独特味道。
偶见有几只小鹿呦呦叫着,在河流边上,或吃青草,或饮水。小鹿抬首,看到有一衣袍洗得发白的老叟,在对岸垂钓。
那便是姜子牙,后世人称“姜太公”。
小鹿群听见一声竹笛清脆婉转,悠悠传来。它们蹦蹦跳跳,悉数潜入山林。原来远处来了垂髫小儿,倒骑着一头水牛,悠哉吹着笛子。姜子牙独自打坐冥想,想起多日前救起一和尚,到家中治疗。
明嵩和尚对姜子牙深感大恩,姜子牙表示不必见外,自身本就是道家中人,道家与佛家同是救治天下的善士,也可谈得上一句朋友。
姜子牙问和尚起始缘由,明嵩告知,姜子牙连连点头,抚须称道惊险万分,他对其说:“福到至,你的命不该绝去。而今可有打算?”
明嵩对姜子牙述说:“贫僧仍要继续赶路,去往一处地方,将青桑珠埋葬到太师傅坟墓。”但他自己知道,那颗青桑珠已经落在自己的身上,需要想办法取出来,哪怕从胸口掘出,也是要归还佛家圣物的。他并没有对姜子牙说出这些。
本以为能得一名能人,来帮助他扶持圣主,姜子牙感慨不已。但他大度地将自己的家中仅有的物品,资助明嵩和尚。和尚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亲口对他应承:“若贫僧能完成心头之事,顺利得当,还会回来找寻姜前辈,报答恩情。”
送别,姜子牙继而再去河边,等待有缘人到来。
由远渐近,童子骑着那水牛,看见这里有个老叟钓鱼,甚是稀奇,过来探看时,哑然失笑,对着后方喊:“姬昌爷爷,这里有个怪老头,钓鱼不用鱼饵,好笑至极。”
西岐诸侯王,姬昌笑呵呵,腿脚缓慢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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