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心通灵玉

囚车的轱辘上带泥,行过之处给地面印辙,却也有绿血痕迹在滴落。

仔细往黑布盖下来的车板缝隙瞧,可以看得见绿血是从车内流出。

黄飞虎在车后大步走,前面则是五六个兵将持枪尖护送,围观的人群很难靠近囚车,只有不住的窃谈。

他们多数很好奇,车内的犯人是谁。有大胆的稚童在拥挤的人堆里探出脑袋,咬着干烙饼询问:“军爷爷,这是什么犯人?”头上包扎了血布的军士瞧去,不客气:“站远点,这是扰乱我大商朝的毒物邪怪,再靠近,小心你的贱命不保。”稚童口中衔一口烙饼没吃住掉落地上,哭哼起来,吓得赶忙将手里的饼塞回破衣袋,使劲儿钻进后面去。

但见到有多数人悲愤填膺,一妇人搂住哇哇婴儿在怀中,极力冲出来,哭叫将菜根一捧扔出去,砸在黑布上,她几近癫狂,顿足嚷嚷:“该杀该杀!”军士见她不听令,气冒腾出来就是挥手扇她一巴掌,却是给从妇人两侧出来的田庄汉子用背挡住。

这两兄弟搀扶起妇人,嘴中安慰‘阿姐休要哭’,朝着军士拜了拜,伤泣说来:“军爷莫打,俺们下等人是被天杀的怪客逼得没路子活了。这是俺们的大姐,她那浑家糙汉子和大乖儿全都惨遭这厮毒手,以致于落得孤儿寡母。连日来走河道船只,俺们快快躲进朝歌城还是恨休不止啊。”

居住都城内的百姓们心有悲戚,闻讯皆是感同身受。也有远地城阙来的外乡人更是深受其苦,有想着扔石子,丢泥堆的,也就没这妇女胆大,只敢怒目死死盯着囚车。

黄飞虎一听,喝止道:“阳重让开,莫要动粗。”阳重听将军也这说,捂那伤处头部,退到稍后地方低首:“是,将军。”健步行至妇人身边,黄飞虎扶起她和两位亲疏,低头看他们说:“这犯人自有陛下决断,我朝歌城严明律法,绝不放过邪乱祸端,尔等放心,勿要鼓人在此骚动。”他们粗衣破袖不停地拭泪答应,对黄飞虎将军鞠身拜礼。

转头吩咐多加注意,黄将军走在前,起初想靠近的外地人被威猛高大的身姿吓到,退多了几步。

楼台上,姬昌喃喃问:“那是什么犯人,为人如此唾弃?”孩儿姬发不知,转身朝楼梯脚下的人喊:“公羊子,上来说话吧。”听的楼梯板轻轻响声,公羊子上来,左近无人,拜礼道:“少主有何吩咐?”姬发凑上前低问:“公羊将军,你人多清楚,外边远处主阳道入城门有围观人等,可是在看什么?那高大男子是何人?”

请少主移步楼台栏杆,公羊子跟随其后,走到姬昌身边微倾拜见,极目远看城阙门道,口中称说:“禀告少主,行在车前的是朝歌城的大将军黄飞虎,属下看囚车中困禁之人,自两日探听来,估摸是危害金源都,泗水门,廊道府等十多地的邪魔。黄将军真是大才,没走几日,这便被他擒拿归来。”姬昌灰白眉微抖,听见‘金源’二字心头砰砰不止,看那黑布遮起的囚车总感觉有些心绪不宁。他禁不住有些担忧孩儿伯邑考。

小侯爷姬发抓住公羊子,悄悄问他:“公羊将军,我来问你,你跟这黄飞虎较量武艺,能占得几处好势?”公羊子笑答:“好叫少主知晓,属下只见过一两回黄飞虎将军的须颜,并没有见识过大将军惊为天人的一面。羞杀了大将军也没见过在下,这到何处谈起比较,不好实话说,许是大将军更能胜过在下。”

“你已学得玉虚宫玄灵子门下的神通,这也不成么?”

公羊子冥思不语。原来公羊子是玄灵子的座下徒儿,学成后遵照师父吩咐,下山协助西伯侯姬昌氏族,至今已有几年。

如此沉默,让人瞧见很是泄气,姬发请公羊子入座进餐,公羊子不敢僭越规矩,只站在桌边听候。姬昌走到公羊子身边唉声问他:“金源都可有我儿伯邑考消息传来?”公羊子摆头示意没有。老年沧桑,孰能解忧,姬昌夹起肉食入嘴如同嚼蜡,吐到盘中,恍若无人般走下楼去。

公羊子看了小侯爷,姬发也是疾步跟上去,他落后步跟追随。

高台搭起,上面的杂耍演艺郎看见下台没有几人,他们本是有些灰心,倒是有衣着华贵的女子和另一美貌女眷在说笑,他们这些人又是能卖力讨好。苏妲己看表演出神许久,不知想何事。她感觉台边也就几人在观赏,问身边的闻清儿:“清儿姐,为何都不来看台戏法?全是去了城门方向呢?”闻清儿为台上男儿娇俏叫好,拥住妲己的臂膀笑怀:“妹妹,人少更好,观看最佳。不去理会他们,我们独自看这里吧。”

说罢,她让人送上好多银铜贝,使得台上欢喜得爽快,跳跃表演,什么刷火球、荡刀剑都要再走几遍,演的生灵活现。

看了多时,闻清儿想让妲己妹妹到胭脂馆去,那可是有名的女儿红妆家,有着西北地区的燕环产地来的好商物。苏妲己朝身后张望,没见到申公豹,她低低艾艾地说‘好’。

走去没几步路,之前还在前面的人群围着过来。他们乡朴人见到两位贵人让开一缺口,缺口露出,军士们还道是谁人阻挡,看清了是后宫娘娘和帝姬公主,皆是不敢上前呵斥。

独步前走的黄飞虎抱拳施礼:“请嫔妃娘娘、帝姬公主让道些,微臣身后乃是陛下钦旨捉拿的罪犯,还望多有担待。”百姓们在聒噪说着话‘原来是朝歌皇族贵亲’,连连点头。闻清儿牵起苏妲己的手退侧,微笑说:“无碍,将军劳苦,陛下必定念及功劳。”

黄飞虎拜礼,继续喝走囚车前进。

苏妲己与囚车擦身而过时,忽地怀中藏有一白玉发烫起来。她隔着衣裳捂住那块白玉,上面雕刻‘姬’字更加发红高温。她再走远好几步路,已然神情不定些,没由得心间来了一悸阵痛,颦眉玉珠泪光几分,回头看囚车。

在这时,囚车之内也跟着颤抖。里面被粗链锁住的怪客,他的胸腔被打的塌陷,皲裂渗血,他嘴中断牙两三颗也咳起绿水,拼了命地想转头,却是被脖颈上地铁环紧紧锁铐住,不断发出‘铮铮’铁响。

路旁人明显听见他深幽嘶鸣处,血沫喷溅地在破喊:“妲——己——”

声音模棱难听,犹如狼鬼呜咽,山魈刮风粗吼。这可把人震惊的,哪里能敢勇,全被吓得哆嗦,孩儿闹妇儿哭,男儿好郎们都在有力地抓起铁叉、刀斧临架在前惊慌,准备搏斗,却无一人再走前几寸地。

苏妲己一听,差些儿晕过去,猛地挣脱开闻清儿的手,颤巍哭泣地从怀中拿出玉佩在手心上,疯了挥手,跑着走丢一只绣鞋。护卫的武士一人扯住她的手,囚车后面军士上前来挡住在她,她摆身无力不能推开他们,只能不住喘哭:“让奴家过去,我要见见郎君。”

前面围着囚车的百姓们,所有吵闹声,交谈声和谩骂声,声声淹没她娇弱的悲恸哭喊,根本没人理会囚车后是如何情况。

话还没多说两句,申公豹出现在她身后,灵犀一点后背,苏妲己脑海白茫,哭腔戛然停下。囚车突而更加狂躁怒号,仿佛要破车出来,百姓们退而又退,两股战战。黄飞虎蓄力拳头炸响,即时就要爆发。在后的申公豹嘴里念喝法咒,掐指画符,一记道符化无形挥去,金光闪耀从后方冲发,直至前处,百姓们惊呼后看有一仙骨道风的俊逸道爷,还没来得及这顶礼跪拜之念生出,又是惴惴吓赫得前方再崩异动,只听得囚车内传出剧烈大喊的痛苦声,然后停下来。

一头秃瘦佬当即爆叫‘好’!引起众人鼓舞,皆是看着神仙道士滔滔敬仰。

黄飞虎朝后瞧去,是申公豹大护法,他心中暗自钦佩,向他持礼致意。申公豹还礼,环抱住苏妲己的肩膀,便不好跟黄飞虎将军多有攀谈,返身向后走。

将苏妲己抱起,申公豹走到闻清儿身旁说:“贫道无意得罪,冒犯了帝姬公主,为不干扰黄飞虎将军只得如此。清娘娘这便随贫道返回皇城后宫吧。”闻清儿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点头,她还去张望瞧着囚车,申公豹叮嘱提醒:“清娘娘,我等走西市巷道不与黄将军同去。车夫和乘辇早已在等候,请摆驾随行。”

于是,闻清儿同申公豹以及昏去的苏妲己一起离开,两位家将在后,朝西边巷走去。申公豹后方的平民们望去,仿若敬仰神人,有迷信者老人还跪地虔诚拜起来,口中喃喃默念。

黄飞虎继而催促兵将,朝皇城侧门暗道方向赶车。人们聚众看了好些时候,发现也没什么好看,渐渐稀疏散去。卖货的卖货,拉唱奏曲咿呀喏和,有茶馆、酒楼、欢乐赌场的伙计来回折腾,扫尘除泥,可别说,这路上泥土也忒多,味道还极重。

刚从胭脂馆出来的粉水公子爷搂住一女,捂住鼻和邻近的珠宝胖大叔漫谈聊话,怨气道:“这都是哪里来腌臜恶俗,朝歌城繁锦荣华净是被弄得臭水沟渠。”

正说着呢,有好几个打扮落魄的家当农户人挑担经过,公子哥‘呸’一声,那些农户人边上俩小孩脸皮薄得羞低头不敢望楼台盛景,肩上竹担子掂了掂往父母后面躲,妇人不敢亦抬头,但她心有气犯,她男人瞪了公子爷一眼,护着婆娘和大儿小女走前。

“嘿!有点儿闹倔。”将毛羽扇子晃近挡住他们的去路,公子爷恶笑道,“杂种民夫这是去哪儿?”男儿自当不得受辱,黝黑的手背筋骨狠拧,放下扁担就要干他个翻天,他婆娘急得拉扯住男人粗衣袖摇头使眼色。珠宝老板摸自小胡须津津乐看这一幕,周边行人熟视无睹走开,让出这一圈地儿。

公子爷不识好歹,瞧见妇人黄脸糙皮不入眼心,但那身边的女童十岁见美,俏春韵味甚是活力。扰得他嬉皮笑脸伸手过去,奸笑秽语地想摸摸她圆圆小脸。男人大惊怒发,登时举起扁担就要砸落,再也顾不得什么富家权贵。

此时,公子爷的猪蹄手突然被一壮汉擒拿,引得他顿足叫疼,哀嚎哭起来。旁边的女子尖叫不停,转过头来看见有一老者能喝止壮汉住手。见他浑身发臭,好似穿着名贵,可这般模样,谁知道是哪里扒来的。她恶毒咒骂:

“你这死瘟的老家伙,可知道这位是谁人么?他是这朝歌城祭酒官大人的大公子,你竟敢在此滋生犯事!”

边上的珠宝胖老板见势不对头,钻回去自家店铺。女子乃是艳名远播的云烟阁楼姑娘,正当她还想多嘴几句,她被旁边的公子爷呼地扇红了娇脸,火辣疼起,倒在地上时,她眼里发怔都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捂住手臂疼得不知喊叫什么,公子爷还不忘踹了两脚给她,直直跪下,泪水鼻涕混浊呜呜哭道:“孔爷爷饶命,小子不敢了。”钦天官老臣孔芳不去看他,走过近旁时说:“去跟你爹领赏三十鞭子,少抽一下,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孔芳塞给农夫几两银贝,男子激动颤抖不敢收下。孔芳转过身再递给妇人,妇人看了男人想求他意见,男人自觉拗不过大老爷的好意,让婆娘收好,他砰然下跪磕了头数次,孔芳也不去拦他,安抚了俩小孩的头顶,见这孩童向他脸露微笑很是纯朴。

孔芳感觉身乏疲惫,捶了捶肩膀扬起灰尘就走开。

看见远些的公子爷在女子搀扶下哼唧疼着,孔芳喊道:“小子,滚回来,老夫有话要教训几句。”公子爷低头羞愧难当,让女子松开手,自己歪扭返道回来,认错道:“孔爷爷,我错了。”

孔芳叹息说:“要不是老夫认了个便宜干儿子,怎么会放过你这浑孙子,也就老夫跟你家老祖还有点交情。”公子爷点头苦哈哈,笑不出来。

“小子,你老爹杜平启没同你说么?可知道好几月前,城中有一姜姓副官被砍了头?那是陛下授意令下,行刑裁决,这姜姓的氏族有多大势力都罩不得脑袋,你觉得你的脑袋有多重要?”孔芳冷笑道。公子爷恶寒脊背,听得他浑身抖动害怕,抬头发颤问:“姜副官不是被抄家......贬为庶民么?”。

孔芳冷漠瞧他好久,并不回答。杜家公子爷眼转明白,吓死趴在地上,额头冒着虚汗。老臣孔芳低看他:

“好生本分点,陛下如今不同往年念旧,老夫也只是寻点关系才提醒你,你再敢犯事,老夫自己提刀砍了你向陛下表决明意,到那时没人会替你主持道理的。”

公子爷跪下诚谢,匍匐在孔芳脏乱尘土的足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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