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夙愿?心魔?

火光离桐古的脸仅有一指距离时,火光僵持在空中与桐谷两两相对,染行舟施法定住桐古,手指带着点点红光。点点红光从染行舟手中如水珠滑落,零落的火星子打落在桐古身上,痛意入骨,桐谷只觉体内一阵狂热难耐之感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桐谷身子不受控制离地,桐谷只觉身上的灼热之感更甚,痛苦难耐,痛呼出声。桐古体内的某种力量突然反噬,染行舟施法抵抗,染行舟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染行舟收手,桐谷身子重重从空中摔落在地,摔地的那一刻只觉身上的骨骸都要碎裂,身子蜷缩成一团。

染行舟终究是没有杀他,一道红光消散在桐古面前,桐谷心下一松。心中恨意愈加浓烈,:“十大上神又如何?终有一日我要将你们都踩在脚底!”桐谷咬牙切齿,满嘴血腥。

穆清体内真气虽稳了下来,可额上的朱纹仍旧是忽现忽湮,半百的青丝也恢复成原有的模样。

高清润叹息:“她这是入了心魔境,只有她自己才能走出来。”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走出来。”高清润心疼穆清。

冰璃:“北昌祭世,鬼惊海又失主将,穆清仙力折损太多,我怕会大乱,便派了言溪跟青鸾回去,希望能稳定军心。”

“你我皆为上神,因果不可轻易参与,待穆清醒来便要回我们该去的地方。”高清润道。

门外的玉衡和墨飞白等来了归来的染行舟,玉衡见染行舟手中空空,试探问道:“可是将那孽障处以灰飞烟灭之刑了?”

染行舟摇头:“那妖孽非普通妖孽。”

见染行舟的话未明及其意,玉衡刚要开口再问,却被墨飞白拦住,阴栩栩开口:“我曾经与那桐古有过交手,他的命数还未到。”

玉衡恨不得现在就将桐古扔进劫罗地狱中泄愤,可桐古命数未到,也动不得。

“水神寒霁拜见东帝。”

穆清又回到了初见师姐的那天,穆清也知这是落入了心魔境。

那时的师姐不过刚刚化成少女的模样,怯生生的躲在寒霁大哥身后,寒霁有一胞弟,名为寒岫,是师父寻的夫婿给我,在私下我也便唤寒霁一声大哥。

师父放下手中朱笔:“本帝记得水神并无向我上报水府事务之权,水神亦不归本帝所管,今日怎么来东庭了?”

我化作小蛇的模样,挨在师父脚边,我起了戏弄师姐的心思,爬至她脚边,没想到竟引得师姐惊恐尖叫,师姐虽害怕可也未斥责我半分,瞪向我的双眼恐惧与倔强交杂。师父严厉训斥我:“穆清,闹够了就回来!不许无礼!”

我得了师父训斥,也没了戏弄师姐的心思,化出人形向师姐赔罪:“穆清顽皮,吓到了姑娘,望姑娘原谅。”

我这才完全看清师姐的脸,纤小的脸,眉眼间带着纤弱,让人心生怜爱,肤色惨白的过分,头上的发髻用以银色天蚕线缚住,除了一对翡翠耳环身上再无佩戴任何首饰。

师父收起朱笔,一步一步从帝座而下,走至师姐面前,伸出手,隔空去探师姐元神。师父转头问我:“穆清,你来说说这位姑娘的本体是什么?”

那时的我日日逃避修行,修为不精,逃学哄骗的本事倒是跟玉衡和墨飞白学了个十成十。我正欲暗施术去探查师姐本体,却被师父暗中出手阻止,强大的神压瞬间压制我薄弱的仙力。浑身被冻结住,仙法无法得以施展,“这位姑娘.......本体..............”看我说话吞吞吐吐的师父嘴角微微一展,我仿佛看到了五百年面壁的下场....................

寒霁大哥用衣袖掩住脸,笑意也是藏不住,身体微抖,忍的极为幸苦。

我心一横,牙一咬紧:“这位姑娘的本体乃是一尾鲢鱼所化。”

师父身边的神官紫阳神君终是忍不住了,破声而笑:“仙子真是好眼力。”

我也知紫阳神君的话是在嘲笑我,我走到师父面前,低垂着头,声音嗫嚅:“徒儿猜错了........”

师父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脑,未有一丝责怪之意:“这姑娘出身水族是不错,你常与高清润一同修习法术,你能感应到这位姑娘出身水族,为师已是欣慰非常了。”

师父虽未出言责怪我,我心中阴云更甚,只觉颜面尽失。

“这位姑娘本体乃南海鲛人。”师父道,师父看着师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师姐从寒霁大哥身后缓缓移步而出,双手交叠于胸前,身子微微一躬,低头行拜,我认得这种礼仪。此礼是鲛族对上尊者的最高之礼,师姐开口:“小仙夙愿拜见东帝、神君、穆清仙子。”

师姐声音带着微微哭腔,身体也是在微微发抖,我看得出师姐的惧意。

师父笑着接受师姐的礼:“你多少岁了?”

师姐回答:“四千五百二十一岁。”

师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师姐:“你长穆清五百二十一岁,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东帝的首座弟子了,穆清以后就是你的师妹。”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父,师父并未理会我不解的目光,我又将目光转向紫阳神君,紫阳用手给我比划着,示意我不要多问。

我看着师姐,鲛族女子生的果然貌美,连我都频频被师姐的貌美所吸引,我心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天界传闻少近女色的紫阳神君能否抵抗这鲛人的美貌?我的猜测果然不错,紫阳神君也不免多看了师姐几眼。

周遭的景色一转,是我和师姐一同修习法术的画面,我不肯被师姐比下去,刻苦修习幻物术。

紫阳手中提着食盒,看着我对着院中一大堆碎石练习了半天也未曾让碎石变化半分,笑道:“穆清,午膳我送到了,你先吃几口..............”

这话落在我耳中,我心中的无名之火燃烧的更为灼烈,我施法将一块碎石从地上掀起,碎石在空中划过一道不规整的弧线后,待我想收手时已经来不及了,那碎石竟直直朝紫阳而去,紫阳没有防备,被碎石头砸了个正着。额上一片红肿,手中的食盒也从手中滑落,食盒中的杯盘碎裂,露出一块块黄白分明的糕体。

师姐并未理会我和紫阳的纷争,淡漠看了一眼我们,又继续练习剑法,我看着师姐那副不理会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克制,向紫阳倾泄而出心中的不甘与担忧:“你是不是在嘲笑我神力卑微,修行多年连最低等的天仙雷劫都未曾降下,穆清就是个蠢货,师父再也不会疼爱穆清了。夙愿修行刻苦,根基又好,师父以后只会喜欢夙愿了。”

紫阳未冲我发怒,神色依旧,紫阳一手捂着额头一边朝我走来,我以为紫阳要和我计较,急忙幻出剑来,剑尖直指紫阳:“你虽然是神君,我可..................不怕你..............”

紫阳站在我面前,以手握剑,一道金光闪过,剑已粉碎。

“穆清,东帝不会这样做的。”

我看着紫阳略微愣了愣神,脸上一股滚烫滑落,我伸手去抚,却是泪水,我正欲辩解。拱门处传来师父的声音:“穆清,你不该出手险些打伤紫阳的。”

我看着师父那张清俊又带着威严的脸,我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放声大哭。

天界的人都在背地里笑话我,笑我卑贱蛇身,不过得幸被东帝所救收为徒,又怎么能和他们那些尊贵出身的神仙们相比?我修行多年修行长进缓慢,四千岁了还未渡劫成为天仙仙阶,这已经是天界最为低等的仙阶了。连一些稍微有门面的神仙府邸的仙侍都是上仙起步的阶位。

师父抬手,光华流转间,师父将我带至水镜。水镜中的湖面上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白莲,花瓣静静飘落至水面,水镜中的树亭亭如盖,如柱般高。湖水潺潺流动,游鱼游动。

“穆清,为师不会因为你或夙愿修为高低而区别对待你们。”师父的袖袍垂落在湖面上,游鱼们争相游向师父,袖袍被水濡湿,微风略过,师父的墨发也在空中猎猎飞扬。

我别过脸去:“那我为何修炼多年仍未及位天仙,天雷又迟迟不降下?”

师父蹲下身来,右手抚摸我的头,“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今日之困,于你仙途而言不过微不足道罢了。”

画面倏然又一转,是南海。

不,此刻的南海宛如一片炼狱,海面被无数鲛人们的鲜血染透,放眼望去一片触目尽心的红,海岸上堆积着鲛人们的尸体,树枝上挂着鲛人的断臂,地上残破的鱼尾还在挣动着。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儿,远处一身红衣的师姐正手持双剑砍杀鲛人,我正欲上前阻止,却被师姐察觉,将我施法困于阵中,无法动弹。

剑刃早已弯卷,师姐身上的红衣被血浸透,衣袍不断垂滴着血珠,软白的海沙从下望去,像极了一朵朵曼珠沙华盛开在海沙上。师姐额上代表着上仙银纹的身份也变了颜色,墨色的纹饰带着浓烈黑气,这是堕落魔道的佐证。

鲛人王斥责师姐:“夙愿,你也是鲛人!为何残杀同族!?”

师姐一剑砍在鲛人王的肩上,狂放大笑:“同族?我母亲被你们活活烧死的时候你们可有想过我们是同族?!”那鲛人王跪地捂肩痛呼,代表着王上权杖也随之倾落,低垂着头,如同一朵失去水分的花,充斥着枯萎之势,哪还有半分王上威仪?

“我从那时便立誓言,若是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必要血洗鲛人族,为我娘报仇!”师姐双眼布满仇恨,早已不复上仙时身上的温润神息。

师姐体内迸发出一道红光,直冲天际,师姐转过身来,看着我,笑的温柔:“日后要好好修行,师姐日后是不能再护着你了。”

说罢,手中的双剑插入海沙中,师姐引动阵法,将剩余存活的鲛人们拘于阵法中,“我夙愿以神灵的身份诅咒鲛人族,鲛人族世代驱逐南海,不得安生,族人世世代代难逃屠戮,六界难再容之!”天降惊雷,劈在师姐身上,师姐身上布满雷击的痕迹,只见师姐双膝一软跪地,口吐鲜血。

“娘,孩儿害怕...................”幼小的鲛人哭声引起师姐更浓烈的仇恨,眼见剑要落在那幼小的鲛人身上,一道白光急速飞来,将刀刃一分为二,刀刃落地。

师姐设下的禁制此刻也对我失去作用,我也能活动自如,云上仙气浓烈,惊雷滚滚,我抬头,为首的是师父和绛邑神君,身后跟着数不清的天兵。

绛邑神君将捆仙索从云上抛出,师姐被仙索所缚,也不挣扎,以师姐的上仙之巅的修为挣脱区区捆仙索也不难。

云上传来师父痛心疾首的声音:“夙愿.............为师教导你仙法是要来用来守护苍生的,而不是让你用来挟报私仇,你倒好啊.....................做了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来给为师看!”

师姐额上的银纹恢复为原来的颜色,魔气消散,“徒儿辜负师父教导之恩,徒儿甘愿受罚,但徒儿绝不后悔今日所为!”

师父无奈闭眼,“绛邑神君自行处置,本帝绝不插手。”

南海龙王此刻也带兵而来,看着海面上的无数鲛人尸体和惨象,不由得愤怒大吼:“何人所为,下如此狠手?!”

南海龙王见我,又抬头看到云上的师父,规矩行礼,看着被捆在海面上的师姐,似是理解了什么,带兵退下了。

绛邑神君行礼:“小神烦请东帝将神器结界撤下,小神好捉拿罪仙夙愿。”

师父伸手,海底的神器受到感应,一点一点从海面上浮出,升至半空中我才看清那神器的模样,玉骨鞭。玉骨鞭乃寒水境镇守神龙之脊骨所铸,此鞭能够隔绝生灵气息,这也是南海龙王发现师姐所为太迟的原因。只见天地间顿时风停云收,海水滞流,周遭景象瞬间凝结成冰,鞭身寒气不断,修为薄弱者,鞭之,即死。

穆清只觉那玉骨鞭寒意太重,寒气浸入骨髓,筋脉疼痛难忍。

师父判了师姐斩仙台之刑,聚齐四大天庭、地界散仙观刑,以示屠杀无辜生灵,偷盗神器之罪。

《罪神录》将永远抹不去“夙愿”二字,《上仙录簿》“夙愿”永被除名,有关所有师姐的记载、画像皆被师父当场下旨于斩仙台上毁去。

斩仙台上的师姐面对着众仙的议论,面色毫无波澜,直至看到我和水神寒霁大哥,神色才回暖。我被紫阳施法定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姐被仙兵们押上刑台。

紫阳传音于我:穆清,不能哭。

师姐被押至刑台上,押送的天兵们退去,只见绛邑神君,手持引雷杵,引动天雷。云上原本清明的天光被大片大片乌云所覆,昏暗之色笼罩上空,天雷降下劈在师姐身上,师姐未曾动容。直至第二十道天雷降下时,师姐面上汗珠不断滚落,泪水滚滚,化为一颗一颗硕大明亮的珍珠,一颗颗硕大的珍珠滚落下阶。

天雷又降下五道,师姐终是忍不住,痛呼声响彻天际,惊得不少仙人的灵兽们纷纷躁动乱窜,我求助的目光望向师父,师父选择回避,我又将目光投向寒霁大哥,寒霁大哥似乎是读懂了我的意思,偷偷解了紫阳给我设的禁制。

我推开紫阳,大喊着让绛邑神君住手,绛邑神君冷冷瞥了我一眼,又继续施以刑法于师姐,我跪在师父面前求他,师父没有理会我的求情,只是叫了两个天兵将我拉走。

我见求师父无望,我挣开天兵们,飞身前往斩仙台,绛邑神君未来得及收手,天雷劈落在我身上。我一时承受 不住雷霆之力,身子从半空中坠下,我修为低微哪里承受的住神君之力的天罚?身上的蓝衣顿时焦黒,脸上一阵生疼,起了许多口子,连爬起来都费劲无比,紫阳和寒霁大哥纷纷朝我而来,将我扶起,面色担忧。

师姐软软抬手,笑道:“傻穆清,天雷打在你身上得多疼啊,你不该来这里的。”师姐身上伤痕遍布,却还在为我输送灵力给我,我挣开师姐的手,手上的伤口汩汩血流,我心疼的擦去师姐手上的血:“师姐不要管我,你给了我灵力你只会更难捱这天雷的。”

绛邑神君不知该如何,迷茫的看向师父,师父面色很是不好看,师父声音冰冷:“穆清,下去!不要耽误绛邑神君执法。”

我头一次明目张胆违抗师令,抱住虚弱的师姐:“师姐固然有错,可否容我和师姐说几句道别的话?当初鲛人王擅杀师姐的母亲才酿此今日之错,鲛人族难道就没有一人有错吗?!”我声音字字高昂反驳着师父的话。

见我出言维护师姐,众仙们皆讨伐我,说我仗着东帝徒弟的身份就罔顾仙法,还有甚者说我也该被罚以这雷霆之刑。

紫阳来拉我,我不肯走,紫阳没了办法,只好动用仙法,我施法抵抗紫阳。

“穆清仙子可真是胡闹!”

“穆清仙子怎可只顾姐妹之情而罔顾仙法?!”

台下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多,我正欲出言反驳,只觉眼前一黑,意识失去前,听到了师姐说:“傻穆清啊。”

待我醒来时,已是三个时辰后,师父守在我的床边,以师姐的修为至多抗下六十道天雷,而师姐又被处以极刑,极刑是百道天雷,三个时辰早已足以降下百道天雷。

我只觉心痛至极,全身血液往某处倒流,蜷缩在床上,师父见我如此叫了紫阳去请仙医过来,我倔强咬住手腕不肯发出一点儿痛呼声来引起师父注意,师父只是叹息一声:“你恨为师不能保全夙愿?。”

我开口:“徒儿不能,也不敢,擅杀生灵的大罪,无论是谁都保不住师姐的。我只是恨,我恨我不能阻止这一切,我恨我不能早些发现师姐的异样及时解决”

师父叹息,俊容充满着苦意:“为师败了。”

后来紫阳同我告别,从他口中我才得知,师父已经辞去东方天帝帝位一职,而他也被新任的天帝调去别处任职。

紫阳离开了,寒霁大哥也因为借予师姐玉骨鞭屠杀生灵被免去水神之位,水神之位由澹江水府的小少主高清润继承,这高清润本是水府少主,因为南帝做主还西海一个人情,不得已才让寒霁收为徒弟,我对这位高傲的小少主没有太好的印象,也不至于讨厌。

穆清醒来时,冰璃替她擦汗:“我已让青鸾和言溪前去鬼惊海替你暂主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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