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改写人生

他和妻子张爱先是通过业务认识的,他比她小两岁。那是他二十七岁那年一个夏天的傍晚。当时张爱一身波西米亚碎花裙,端庄优雅,风姿绰约,如一只草原上飞奔的麋鹿就那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从此,时光如水,在他孤独的人生里有了最耀眼的存在。中影商业街区星巴克店外的凉椅上,她点了一杯焦糖星冰乐,夏雨要了一杯安吉白,就那样,他俩一边望着街边的人潮,一边从时事政治聊到各自为人之道,过程虽偶有冷场和分歧,却也算得上相言甚欢,这也是两人第一次深入接触的起点。

两人在一起后,张爱才告诉他,一开始对夏雨就没往男女那方面想,只是因为夏雨顺杆爬同时她又承了夏雨多次相助,无可奈何之下才有了私下交集。当时夏雨所创的物业公司低价承接了高客地产的后勤服务,而张爱正好入职没多久,对后勤这一块两眼一抹黑,于是,瞅准时机的夏雨以工作之便借机讨好邀约。张爱盛情难却假意应承几次,最后有一次实在避无可避,便约了下班后一起咖啡。

后来经过深入攀谈,才发现了夏雨平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有趣的灵魂,于是两人没多久,便顺理成章的从甲乙方发展为男女关系。

实际上在这之前,夏雨的感情生活可谓命运多舛,历经沧桑,自打他上初中到步入社会,从他第一个暗恋的女生开始,夏雨追过的女孩数量不下两只手,其中有两个,他更是用情情深,费尽心血,结局无一而终。这种感情经历,也直接对他个人心态和事业造成了影响,毕业前几年,他的状态很不好,经常一个人在廉价的出租房里,彻夜难眠,感受着美好年华,却体会着余生孤独的悲凉滋味。

直到遇见了张爱,他那灰暗的人生才出现转机,整个人因为爱情的鼓励和滋润而变得自信阳光起来。当然,客观而论,夏雨的综合方面并不比大多数人差,就像张爱常说的,上天是公平的,既然一个人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优势,那么另一面必然存在着重大缺陷,反观那些综合方面都表现均衡的人,实际上才是最佳的择偶人选。而夏雨就属于后者,人群中并非耀眼的存在,却也没有严重短板之处,这也是她愿意和夏雨共度余生的重要原因。可惜多数人在择偶时,大都被对方的亮眼之处打动,往往忽略对方阴暗的一面,等到真正意识的时候,却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赎。不管这话真假,但不可否认的是,自打和张爱交往后,在她的引导下,他那原本平庸的个人能量也开始展现出锋芒来,原本风雨飘摇的物业公司也开始厚积薄发,风生水起,这也应验了她慧眼如炬的那套理论,弄的夏雨有一段时间,不知该是沾沾自喜还是嗤之以鼻。

三年交往,两人终于走进婚姻的殿堂,只是好景不长,就在婚后第二年两人准备要小孩之际,张爱忽然腹痛难忍,检查一出来,两人就懵了,结肠癌晚期。医生再三确认无误终于下了最后通碟,这晴天霹雳的一击,一下子打断了两人对未来最美好的幻想。很快,张爱住院了。

在夏雨小的时候,似乎稍有不顺父亲意,便会遭来一顿毒打,再加上他整日调皮捣蛋,学习成绩又差,更是加深了他童年的水深火热,这点他忍了;青春年少时,他幻想初恋能够陪着他度过一个无悔的青春,结果却先遭鄙视嫌弃,这他也忍了;当别的学生都在享受大学悠闲的生活,而夏雨却因父子关系不合,毅然选择了自食其力,闲暇之余各种兼职建筑工、促销员、服务员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四年时间,却没静下心真切体会一把美好的大学时光,这点他也忍了;夏雨等啊等,好不容易熬到快三十岁,才终于等到他人生另一半,这才刚开始就已然给他挖好了坟墓,怎么忍?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从小到大没怎么哭过的夏雨,一个人躲在车里哭的稀里哗啦,他一个人驱车绕着整个长安城漫无目的的狂奔,一边透过车窗外,望着千年古城内外的夜景,一边无声的流泪。

然而生活总要继续,一切总要面临抉择,一边是医生建议终止治疗享受最后的余光,一边是准备巨额医药费坚持治疗。在老丈人选择保守之下,在亲朋好友建议之下,在父母不断劝说之下,那一刻,夏雨毅然决然的承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就像他在两人婚礼上说的那句话,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将新买的婚房变卖,好不容易将打拼五年的公司拆分股权变现,向亲朋好友一个一个借,套信用卡,借网贷。就这样,在夏雨竭尽全力的支持和悉心照料下,张爱终于奇迹般地抗过了手术期,之后是五个月,八个月,一年,直到第一阶段的化疗放疗完毕,张爱终于进入稳定期。但随之而来的,那个原本美丽不可方物,翩若惊鸿的妻子开始掉光了头发,变得眼窝深陷,消瘦的让人心疼。而原本夏雨历尽艰辛打下的人生积累,遇妻子重病,再遇新冠肺炎,接二连三的摧毁,直接将夏雨逼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这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为了维持张爱的病情,整天脑子只有钱,钱,钱,一天到晚起早贪黑的忙碌,只为了下一次治疗的费用能够凑齐。而张爱的病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直接康复,而是陷入时而好转又时而恶化的僵持阶段,接近四五年暗无天日的抗癌时光,不仅拖垮了两个普通的家庭,也几乎磨掉了夏雨最后一丝的倔强,他不记得,妻子遭了多少次罪,哭了多少次,他也不记得他有多久没真正笑过,终于,他累到了。

一觉醒来却已物非人也非了,这样的结果,夏雨欣喜的同时又嵌进更多的焦虑和担忧。他不知道,他来到这里,而那边妻子的床头,那个因为困了打个盹的丈夫,是否就此当着她的面再也叫不醒,还是说再次醒来后,依然是妻子最后的依靠,照旧投入到日复一日的忙碌中。

夏雨记得,重生前的那一天中午,在陪妻子每月一期的放疗中,只因科室多开了一支四块钱的辅液试剂,他便和大夫吵了起来,两方互不相让,最后都惊动了整个急诊输液大厅,最后科室还是划掉了那笔支出,可终究是击中了压在夏雨心头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夏雨已不在,他那外表强势,内里柔弱的妻子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是继续转为耋耄之年父母的无力救赎,还是自此也绝了再活下去的勇气!他不得而知!既然他重活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个决定:

必须提早见到这一世的张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重蹈前世的覆辙,通过他重生前久病成医的了解,只要前期做好定期检查,辅以饮食生活方面合理规避,早发现早治疗,也许就能逆天改命,改写她的人生。

当然,重来一次,有着对未来二十年的历史前瞻和丰富阅历,夏雨相信,前世他所遭受的那些苦痛和悲凉,将在这一世,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烟消云散,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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