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招标文件里描述的资产信息都是目前咱们厂所有现状吗？”夏雨道。
男子意外的侧目，面色平和的点头道：“是的，目前有一家企业正在和我们洽谈中，你们要想实地了解，可以先去各处转转，等回头我们张主任回来，交一份你们的基本资料，他全权负责这块。”
“请问这是一家什么性质的企业？”
男子又好奇的看了一眼夏雨，疑惑地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这是我侄子夏雨。”宁耀军苦笑道。“之所以参与咱们这次投标，也是我侄子他家人的意思，但是一时半会他们来不了…”
郑钧点了点头，两人进屋时，他还好奇谈生意怎么会带了个小子一起，这刻他才明白道：“原来是这样，您家人是做什么的？对我们厂子有过了解吗？”
姑父刚才一番介绍，实际上也是夏雨来之前专门授意的，姑父虽然作为一方乡镇老板，但在机械制造以及这些大厂老板面前综合应对水平还是差的老远。说白了，给姑父捯饬形象只是三板斧，一旦姑父意向不大或者言语失准，还需要他这个后世见惯了各种场面人物的专业人士来洽谈。
见郑厂长主动搭话，夏雨也知道该自己露两手了，从这本招标文件的厂子发展背景以及刚才男子的面貌和谈吐，夏雨已经大概猜出对方的真实意图。
“我们也在市里做生意，今天我和我姑父前来先期了解一下。”见男子点了点头，夏雨便长话短说。
“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不要介意！”
“我这厂子现在就这个情况，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有啥想知道的，我郑钧知无不言！”郑厂长摆了摆手，似乎被夏雨这么一本正经的态度弄的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心情也放松了许多，笑着对姑父道：“你这侄子看起来灵醒的很。”
姑父本是爽快人，听到男子如是说，也是哈哈一笑，房间里的气氛也没了一开始的沉闷和拘谨。
“那行，郑叔叔！”夏雨也话头一转，拉进彼此的关系道：“首先，文件上说，咱们99年从浙江引进了电机新技术和一批生产线，是关于开展电瓶车方面的生产是吗？”
“电瓶车？”郑厂长一愣，显然没明白夏雨的意思。
“噢，也就是电动摩托！”夏雨忙改口道。
郑厂长脑子一转，点头道：“这个词语挺新鲜。”
“是不是电机电池寿命和续航里程存在缺陷？”
“咦？”郑钧惊奇，也来了兴趣道。“你也懂电动车？”
夏雨一见对方这反应大致明白问题所在。电动车在中国普及民用市场大约九十年代后期，初期市场技术还处于摸索研究阶段，进入2000年初，随着关键技术方面的突破，电动车才逐渐成为了摩托车和自行车的替代产品，而它的快捷、环保、方便和廉价，同时也激发了市场对它的消费需求。
也就是这个时间节点前后，以江苏、浙江、天津等为主要电动产业聚集地，开始进入超速发展的快车道。
夏雨猜想，这位郑厂长当时引进的这批设备并不成熟，之后在研发投入方面没能继续升级，所以才使得经营受阻，雪上加霜。另一方面渭水地处内陆腹地，信息技术共享和产业配套更新换代方面根本没法和沿海地区相比。往往沿海技术已经运用市场好几年，内陆还处在一片未萌芽阶段，而要想电动车快速占据市场，还得到05年以后，那时才是电动车产业“井喷式”大发展的阶段。不仅蓄电池寿命和容量大幅上升，配套的电动车电机也从单一的有刷有齿电机发展为无刷高效电机也就是所谓的BLDC。
不管是效率、寿命、爬坡、载重相比这两年提高好几倍，与此同时，控制器系统和充电系统也会大幅提高，到那时才是电动车发展的黄金时刻。
夏雨之所以了解的这么详细，主要因为后世在国际新能源角逐中脱颖而出的电池厂商一哥宁德时代，当时这家企业几乎是突然横空出世，一下子从美日韩一众新能源领域争斗的局面中遥遥领先，还逼得在传统汽车领域占据霸主地位的西方车企纷纷上马跟进。
没想到渭水这样一个闭塞的小县城还能生产电动车，着实令夏雨有些意外，也有了一丝心动。
看着姑父和男子一起投来好奇的目光，夏雨又提出下一个问题。
“文件上提到，咱们厂子总资产一千多万，但是负债和所欠工人工资却有将近八百多万，而在招标第一要求是能够解决80%的员工安置问题，以一千人为例，就需要解决将近八百人的遣散安置，光是这笔遣散费恐怕都要好几百万，那么，咱们厂招标目的恐怕不单单是打包出售？”
“这批员工可都是熟练的工人，这是一笔隐形的财富，我们招标意向也是希望民间一些涉及机械制造行业的企业…”郑钧语气低缓，似乎有些底气不足。
“据我所知，别说咱们渭水，就是把整个陕西省都加上，也找不出几家能够完整从事整车制造的企业。”
也许是被夏雨这番话所刺激，郑钧面色涨红，几次欲言又止。夏雨见状，没等对方回答，而是抛出第三个问题。
“请问正在和咱们厂有意向洽谈的这家企业是从事什么行业？”
“这个，恐怕不方便告诉你吧！”郑钧面色不好道。
气氛再次沉闷了下来，一旁的宁耀军似乎不解夏雨问这些问题，推了推他的胳膊，眼神里充满询问。实际上，当姑父宁耀军看过招标文件后，他便没了任何兴趣，夏雨也明白，这样的招标信息，从一开始就就被厂方局限在了同类整车企业。
通过字面数据，大成的负债几乎等同资产，而实际可利用的资产有多大水分还不得而知，说白了，如果由非同类企业接管，大成除了这500亩土地值钱外，其余可以说都是废铜烂铁，此外还要解决大部分工人的遣散成本。
这种吃力不讨好，没有任何油水的招标，即使同类企业也不会涉足。所以可以判定，招标出售是假，拉投资才是真。
夏雨犹豫了一会，不以为然道：“正在和你们洽谈的这家应该是涉及房地产方面的？”
郑钧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知道，我也不藏着掖着，这家厂子我父亲付出了太多心血，两年前我接过我父亲的班，结果一时冒进，情况也就是文件上所说，目前厂子基本陷入停摆，所以我们的招标的真实目的是希望拉来投资能将厂子重新盘活，现在我对这方面也不抱多大希望，但我这厂子地理位置好，加上储备土地将近500亩地，你们这些企业前来目的我也懂，既如此，这也是我敢提第一要求的原因，我得为我这些工人谋一点出路。”
“谁敢保证以后一定会升值呢？如果按照现在的比例核算，咱们这个厂区地皮相比市价差不多高了0.5倍，就算具有收藏价值，又得要持多少年才能赚回来？”夏雨试探道，仓程路这片地方目前处在市区东风大街西段，在后世正好位于西岳和高新两个新区交接。
几年后由于省城长安的虹吸效应，渭水市区完全朝着长安方向辐射，老城区又面临高价改造，渭水政府在一番取舍后，便决定将重心倾注在新城区建设上，到2015年前后，此处的繁华程度俨然成了整个渭水的市中心。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段政府绝对会纳入规划改造，到时绝不允许再搞工业厂房园区。而凭记忆中的了解，大成这片500亩的地段，地势平坦，地理位置优越，正是十多年后以信达广场为首的写字楼商业辐射区。而在三年后的一开始，也就是大成摩托正门口的那片区域会建起一座商业楼盘，之后十年间将会以此处蔓延直至西岳高新两区整个城区。
所以，得到对方承认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夏雨有些摸不准，到底是这家房地产公司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说提前得到内幕已经私底下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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