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人,赌上一座城

“为了你,我才。。。。。。”这是我们最爱的句式。这话一出口,首先就能把自己感动得涕泪横流。没错,这话,根上,是为了感动自己。至于听到的人是否感动,另说。

父母用这个句式,是为了让孩子感恩自己的付出;员工用这个句式,是为了老板明白自己的忠心;朋友用这个句式,是为了让我们理解他的无私;而爱人用这个句式,是为了让我们同理付出。

所谓为了心爱的人,放弃事业、放弃自由、放弃财富、放弃地位,都是美好的传说罢了。归根到底,我们是为了自己做出的选择。是为了感动自己,找一个伟大的托词罢了。如果将来这个选择错了,我们至少还可以给它冠一个浪漫的借口,“如果当年不是为了你。。。。。。”

了解了这句式的本质,我们要记住,并感谢那些停了这话,被感动到的他和她。他们无需为此感动的,你的人生也并非因为他们而就此改变了。可是即便如此,他和她还是善良的选择了相信,你是为了他们,才赌上了所有;哪怕所有——不过是青春年少时不值一文的无知与无畏。

北京这不争气的交通,塞地水泄不通。林绚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又急又气,突然很怀念和妈妈一直待到高中的南方小城。整个高中时代,虽然家离学校很远,但风里来雨里去都是一辆女士二八自行车。放学上学路上都少不了沿着翡翠项链般的环城公园一路飞驰,赏心悦目。而在来去的路上,永远少不了的两个身影,便是自己的“护花使者”乔君和“前世姐妹”章亭。那些一路欢笑一路风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乔君是后来厚着脸皮非要赶走林绚的同桌,鸠占鹊巢的。乔君在高中时候跻身“一高F4”,国家乒乓球一级运动员,不是选择了继续读书的话早就被瑞士招入国家队去了。每次在学校里,总是穿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各种训练T-shirt,再加上个二分头,总是显得流里流气的。

这样二流子型的男生,林绚在学校里是本来应当是绝对不理不睬的。更可气的是这个二流子居然主动找到林绚,说要她帮忙。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啊?”林绚极力想避开这个危险人物。

乔君笑起来,“你太可以帮忙了。而且这个,只能你帮。”

林绚一脸嫌弃道,“只能我?”

乔君指了指对面回廊上亭亭玉立,一身蓝衣裙的高年级女生道,“高三四班的唐心,就要去英国读书那个,和你很熟吧。”

“唐心姐姐?是啊,怎么了?”

乔君神秘的拿出一封信来塞到林绚手里,“你们这么熟,帮我把这封信给她一下呗。”

林绚看了看信,又看了看乔君,鄙夷地说,“你想干嘛?”

乔君呵呵一笑,“你懂的嘛。我直接去唐突美人不合适。你就好心帮传个话吧。”

林绚白了乔君一眼,转身快速跑到唐心身边,将信递给她,“姐姐,那边那个花衬衫的,高一七班乔君。他说你长得美,让我把这个给你。”

唐心愣了一下,温婉一笑,“我收到了。你完成任务了。”

林绚转过头去,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乔君这种二流子这会儿被美人盯着肯定是垂涎三尺,一副高衙内的做派,没想到眼前的乔君却一脸羞涩,头也不敢抬,转身就要跑。

林绚直觉的好笑,一路蹦蹦跳跳回去,“你还会不好意思啊?”

就这样,林绚和本来永远不会和她的世界有交集的乔君有了第一次照面。后来乔君便主动要求上下学和林绚一路,为了打听唐心的消息,请她出谋划策,没少请林绚吃麻辣烫和臭豆腐。一心学文科的林绚很快成了物理化学困难户,理科成绩优异的乔君经常帮她复习功课。频繁接触中发现乔君完全不是别人说的二流子,虽然造型浮夸了一点,但却是个温良之人,积极向上。直到唐心最后一次和林绚对话时,告诉她自己要和心仪的男生一起去英国了,还留下一句话,“我看乔君早就不是因为要追我才找你了,倒是为了找你假装还在追我。”

这话着实把林绚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啊?知道自己的闺蜜章亭也跳出来,说乔君是喜欢林绚的。林绚有些不知所措,她总是觉的,乔君对自己特别呵护,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烦恼——林绚强势的妈妈PK乔君强势的爸爸。两种不同的压迫,一种同样的心境,各自为对方好性子的父母心疼,鸣不平。林绚的妈妈和乔君的爸爸都是能上手打孩子的家长,唯一的区别是林绚从来不敢反抗,只是默默忍受。而乔君敢还手,还会逃跑。林绚听到这些,立刻眼前浮现出武侠的快意恩仇画面来。她也想这么洒脱,可她做不到,她连顶撞妈妈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乔君对林绚的呵护后来让班主任都看得通透了,威胁要找乔君的爸爸谈话。乔君则是很霸气地对班主任说,“你爱找我爸就找我爸,但是不许提林绚,更不可以骚扰她!”对于这个,林绚惦念到现在。毕竟在那个年月里,敢这样站出来保护一个女生,不惜顶撞班主任的男生,并不多见。

以乔君的学习成绩,本来可以轻轻松松考上离家不远的中科大,这也是乔君爸爸的心愿。只是乔君一早知道,林绚是个北京户口的借读生,她是一定要回北京的,而且一心要上北大。所以他完全不理会爸爸如何施压,打定了心思到北京上大学。作为国家一级运动员,是可以加二十分的。老师都觉得乔君应该报清华,可是他的内心是不自信的。正如当年对着唐心红着脸掉头逃跑一样,他选择了通讯工程专业排名靠前,可综合排名次于清华的北邮。最后高分下来了,他果然本来可以上清华的。这个阴差阳错,林绚一直替他惋惜。可在乔君的心里,这些,都是上天的安排:林绚填报了北大而错过了清华,所有他也不应该去清华的。北邮距离林绚所在的财大骑车20分钟就到了,可是比清华距财大近多了。这,就是天意!

林绚和爸爸赶到医院,只见乔君脸色煞白的躺在病床上,胸前还留着血污,手上插着管不能动弹。林绚还是头一回看到嘻嘻哈哈的乔君这幅模样,立刻湿了眼眶,轻轻握住乔君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医生怎么说的啊。”

乔君努力露出笑容来,“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就说是肺部咯血。具体什么引起的,他也说不清楚。就说可能是南方孩子突然到了北京,太干了,不习惯。”

林绚皱眉道,“不习惯?不习惯也不至于咳血啊?林黛玉有肺结核才咳血呢!”

乔君连忙说,“我可没有肺结核。医生都检查过了,都排除了。”

爸爸在一旁说,“确定不是大问题就好。你先好好休息。要我联系下你爸妈来趟北京么?”

乔君赶紧回答,“谢谢叔叔。已经联系他们了。我爸爸过来,已经在火车上了,明天到。”

正在这时候,护士走了进来,“是乔君的家人么?乔君要连续打吊瓶三天,这段时间行动不便,得留个人陪他起夜。你们安排一下啊。”

林绚愣了一下,马上看向爸爸。爸爸立刻心领神会笑呵呵道,“你爸明天才到,今天肯定是我陪护了呗。”

乔君不好意思起来,“真是麻烦叔叔了。”

林爸笑道,“不麻烦,一晚上而已。反正林绚到哪儿都是‘我哥,我哥’的称呼你。这个干爸不是白当的。”

林绚也笑起来,“他是想留在这清净,不想听妈妈念他!再说了,高中我矫正牙齿那会儿,钢丝戳破了牙床引发高烧,你可是在医院的吊水床铺那里守了我一夜的。这回我虽然不能也陪护整夜,给你准备点好吃的总还可以。我妈给你炖鸡汤了,晚点就送过来。”

“还让阿姨也这么操心。”乔君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半干的血块涌了出来。

林绚吓坏了,“你别说话了!好好躺着,不行先睡会儿。”

过了一会儿,乔君沉沉睡去了。妈妈送来了热腾腾的鸡汤,吩咐爸爸等乔君醒了让他喝下,顺路把林绚带走了。回去的路上,妈妈不动声色道,“你刚才握着乔君的手了,是么?”

林绚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下意识的举动被爸爸看到了。林绚连忙说,“他一身血,还在咳血出来,看着太吓人了。我是想安慰他一下,让他别怕。”

妈妈笑了笑,“我知道我们家绚儿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也是这么跟你爸说的。不过你知道的,你爸眼里,你可是宝贝。看你啦男孩子的手,他肯定不高兴。不高兴他也不会和你唠叨,都是和我说。你知道就好了。”

林绚咬了咬嘴唇,想再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这么多年下来,她太了解妈妈了。多说就是给自己下套,还是沉默最省心。

第二天一早,爸爸就打电话来,说乔君的爸爸到了,让林绚赶紧到医院来。林绚二话不说就出发了。

这是林绚第二回见乔君的爸爸。第一回,可是让林绚刻骨铭心。那是在林绚获得了全国作文大赛冠军后。乔君的爸爸来学校接乔君,听到这个消息,生硬的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了句,“林绚你厉害啊。我们乔君五岁开始练乒乓球,练了这么多年了,才拿个全国八运会青少组冠军。你就写两句,就拿全国冠军了啊。”

林绚一头雾水,还没听过这样夸人的。乔君在一旁铁青了脸道,“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有你这样祝贺人的么!”

乔君爸爸尴尬地看了儿子一眼,连连抬手道,“绚儿你不要生气啊。乔君说了,我不会说话。”

林绚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叔叔,我怎么会生气。谢谢!”

一进了病房,乔君爸爸还是那一张始终像在发怒中的脸,挂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林绚一直不能想象,这副模样的乔君爸爸是怎么能开诊所的。什么病人敢去看这么凶狠的医生啊。不过他是乔君的爸爸,林绚还是微笑着喊了声,“叔叔好!”

乔君爸爸立刻又摆出第一次那种不如不笑的面孔,大声说,“昨晚辛苦你爸爸了。孩子出远门在外,有你们一家照顾,真是太感激了。这样,叔叔请你吃大餐,就现在!”

“不用不用!”林绚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乔君爸爸的大嗓门又嚷起来,“不行不行!乔君说了,让我必须请你吃饭,得是大餐。既然是大餐,我们去肯德基吧。”

此话一出,林绚都懵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呆呆看着一旁的乔君。乔君的脸都憋红了,没好气说,“这是北京!在我们高中门口都能吃肯德基,跑这还吃肯德基!还大餐!你有点脑子行么?”

乔君爸爸一脸难堪,赶忙说,“那吃什么啊!北京烤鸭?全聚德?”

林绚赶忙解围道,“真不用了,叔叔。乔君还躺着呢,你还是照顾他为重。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先和我爸回家了,我妈做了午饭,等我们回去呢。”

乔君爸爸立刻白了乔君一眼,“我就说林妈妈肯定做饭了,你还不信!”

这是第二次,也是林绚最后一次见到乔君的爸爸。很多年后,这两次经典的见面对话还被拿出来说笑。只是当时的林绚并没有多想,只当乔君的爸爸是个不大会人情世故的大夫罢了。后来的一切不可思议,回想起当年这两次见面,其实早已埋下了所有的意料之中。

人与人,不过是天空中两朵云,一阵风过,连成一片图案,有了交集。再一阵风过,有的各自奔散,组成新的图案。有的则融合成一朵更大的云,一同去下一站。风从不停息,云也从不消失。它不为任何一朵云驻足,只为自己,不断奔散,不断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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