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了你,她杀了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句话一出,你第一个想到谁?情敌?婆婆?总是和你较劲的闺蜜?这些都是小妖罢了,只要抡起金箍棒就能一招致命。但是大Boss一出,你便丢盔弃甲,缴械投降。那个女人,便是你我的母亲。这世界上最相爱相杀的,莫过于母女关系。这个大Boss周身散发着圣母玛利亚的柔和光辉;那一句“还有谁比我更爱你?”是万年必杀技,如果再加上眼泪,就是直接K.O。你只有防守,不能进攻。死到临头,还要面带微笑:没错,大部分的妈妈真的可以为你死,但古往今来,愿意为父母死的孩子是不多见的。你的命是她给的,若有人可以光明正大取你性命,仿佛也只有她了。

林绚的妈妈叫宣一美,这个名字不是白取的。当年林绚的妈妈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林绚在小学二年级之前都是一副黑胖小子的模样,让你根本想象不出她后来能出落成小仙子的模样。记忆里,每回林绚去妈妈单位,所有人都会感叹,“你就是宣一美的女儿?不可能吧。你妈妈那么出众,你怎么会。。。。。。”妈妈年轻的时候是校篮球队的,1米7的个子,一尺五的腰。

妈妈那个年代鼓励多生娃,所以外婆一口气生了九个,可惜有一个不幸夭折了。妈妈便成了存活下来的最小的那个小妹。那个年代里,接替父母的岗位比读书深造靠谱。所以妈妈并没有参加高考,直接去外公所在的科研院所从印刷女工开始做起,一路升到供销处的处长。在国企改制后,直接成了部门公司的经理。妈妈总是很自豪的说,在爸爸下海前,有一段,自己的实际收入是超过爸爸这个国家一级工程师、结构建筑专家的。

妈妈总是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选择读大学。以她做事雷厉风行,敢闯敢拼的劲儿,如果有个大学文凭,一定是叱咤风云。也是因为这个,妈妈最讨厌看到林绚柔柔弱弱的样子。妈妈最爱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就是,“我要是有你这个条件,读个大学,可是比你现在厉害多了。”

是的,林绚相信的确是这样。因为自己从小在大院里长大,又被妈妈过度保护着,直到这次比赛,她的世界才突然露出了一块新天地。所以当她顺利的通过了出场测评和“三次联想”环节后,接下来的“即兴应变”题目立刻没了主意。

题目是让她假象自己是个疯狂追星族,要说服和自己搭档的某大明星支持自己疯狂追星。林绚是个有想象力的孩子,但她的想象力是古今中外书籍典故中的时光穿梭、山河变迁,是童话世界里的乘翅飞翔。非要说她有什么“偶像”的话,那就是林徽因、宋美龄、李白。她实在想象不出疯狂追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糊里糊涂地和嘉宾搭档完后的结果自然是止步于此,这也算是林绚头一回在自己成竹在胸的主持领域里翻车。带着懊恼和些许失落,林绚和所有选手在比赛结束后来到卡拉OK厅里庆祝比赛结束。显然林绚是没有心情唱歌的,她看着所有人争抢着话筒,各种碰杯说笑,只是默默坐在沙发一角,和让自己最有安全感的柳溪姐姐说话。

可是很快,柳溪姐姐也被别的选手拉去唱歌了。林绚只好静静坐在那里,听着震耳欲聋的歌声,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齐岳突然坐到了她身边来,微笑着问,“你怎么不去点歌啊?”

林绚一怔,只觉得一阵心悸,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他们都太专业了,我就不献丑了。”

“还在为今天第三轮那道题懊悔呢?”齐岳立刻看出了端倪,“其实你表现的挺好的,只是这道题超出了你的阅历范围。如果你当时装出一副脑残粉的样子,不停夸嘉宾是大明星,就要追星,他就会反过来劝你不要脑残了。”

林绚仿佛豁然开朗地看着齐岳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继而略带惆怅地说,“也是。培训时候非典新闻解说那道题也是这样。齐老师你总能另辟蹊径,找到不同的角度,太有真知灼见了。我就不行。”

齐岳笑了,“哪有什么真知灼见。不过是一个29岁的老灵魂多了些生活阅历罢了。你才17岁,能有这些思维开阔度已经很了不起了。等你像我这么大了,肯定比我厉害。”

那个时候的林绚并不知道,当自己29岁的时候,回头再看这句话,齐岳只是说了一句大实话而已。在17岁的林绚眼里,齐岳这话,叫做谦逊与大将风范。林绚立刻说,“哪有这么容易?”林绚担心自己的眼神有异,连忙换了话题,“你比我大12岁,正好一轮。所以你也是属老鼠的?”

“对啊。”齐岳看着林绚,“我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叫林绚啊。”

“我爸爸姓林,我妈妈姓宣,组合在一起时林宣。但我爸妈觉得这样相当于没给我起名字,所以就换了个字,绚——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不过我爸爸是北京的,从小就儿话音的绚儿、绚儿叫我。我小时候总要给人解释,那是一个音,Xuaner,不是Xuan’er。”

“你爸妈还是有心的。我就是你说的那种爸妈没正儿八经给起名字的。我爸爸姓齐,我妈妈姓岳,所以我叫齐岳。”

林绚惊呆了,“什么?你的名字也是这么起出来的?之前我看资料上你和我爸爸一天生日,都是双子座,月日倒过来又正好是我的生日,已经觉得很巧了。没想到,还有更巧的啊。”

齐岳的眼中露出一丝温情,“无巧不成书。绚儿,你知道么?刚才你比赛的时候,有个一类电视台觉得你特别优秀,已经找我要你的档期了。我还没答应他们。如果你同意的话,来参加决赛吧,可以学更多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做个免费的经纪人,帮你规划一下今后的发展。”

林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齐老师你要亲自帮我规划?那好啊。不过。。。。。。我得先回去问问我妈妈。”

齐岳哈哈大笑起来,“你准备怎么给你妈妈介绍我这个社会的阴暗面,让她同意你来决赛?”

“我那天。。。。。。没说你在游戏里。。。。。。”林绚突然有些羞赧。林绚的心里只有20%的把握可以说服妈妈,她知道80%的可能性是自己不能来继续比赛的。看着眼前和自己并肩坐的这么近的齐岳,再看看周边手舞足蹈,完全沉浸在狂欢里的旁人,这个角落仿佛就是她与齐岳的一方净土。林绚故其所有勇气,说了一句,“齐老师,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但你得保证,听过了不许笑啊。”

齐岳的眼中划过一丝光芒,半笑着,“只要不是笑话,我保证不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就是觉得,好像前两天开始,突然觉得你不一样了。就是。。。。。。好像不敢看你的眼睛。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你才这样。”林绚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埋越低。她从来不是个会遮遮掩掩说谎的人,在这样的时刻,她更想不到还能如何表达自己。

齐岳微笑着看着林绚,“其实我前两天就知道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告诉我。”

林绚像被电击了,猛然抬起头来,小鹿般的大眼睛瞪着齐岳,“有这么明显么?你早就知道了!”

“你是个清澈透明的小女孩。何况我们还有这么多的无巧不成书。”齐岳笑道,“只是你太小了,绚儿。很可能明天你回到家里,就不这么想了。”

“我又不是金鱼,只有七秒记忆。”林绚皱了皱眉。

齐岳笑了笑,“等你回家了,24小时后,还这么想,你再给我发短信吧。”

这句话之后的24小时里,林绚的双鱼座本性暴露无遗,把所有的剧情走向都在脑海中走了个百转千回,终于在24小时零1分的时候发出了短信:齐老师,我觉得,还是这么想的。

绚儿,我对你,和你对我,想的是一样的。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林绚双手颤抖地差点直接把手机摔到地上。天啊,我林绚何德何能?齐老师他这么优秀,这么好,怎么会也喜欢我?

林绚只觉得是自己的眼睛花了,反反复复看了那条信息不下十回,还是不敢相信,直接发了一条: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你单纯、直接、有共同语言。这个回答又让林绚心里一阵激动:从小到大,她已经听够了那些标准化的夸赞:漂亮、秀气、才女、温柔可人。这些都是放眼神州,遍地皆是的特质。林绚自问绝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有才华的,更不是最女人的。真正让她引以为豪的是自己始终坚持原则,按自己的内心为人处世,从来不装,不奴颜婢膝,不为五斗米折腰。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能和她有共同语言的人,也并不多。陡然间,林绚感觉终于有了一个真的读懂自己的人。

新潮澎湃的林绚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只是这阵喜悦并没有持续三秒,就被深深地担心淹没了。林绚又发了一条:你有告诉你妈妈么?她会怎么说啊?

林绚仿佛可以看到手机那头齐岳懵圈的样子。可是妈妈的态度在她这里是最难跨越的山,她只能想着齐岳的妈妈也是宣一美这样的。

我不用告诉妈妈,我只用带你去见她。 带去见她的,就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了。遇到你,我头一回有了想成家稳定下来的想法。林绚看到这条,心怦怦跳起来,她一根筋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幅圆满的图画——我林绚,终于活成了最好的样子。初恋便是你的终身伴侣,一人一世一双。

“绚儿!还不快来吃饭!”妈妈的一声吼将林绚拉回了现实里。她赶快收拾了表情,去餐桌上坐好。林绚心里暗暗想着:一定要说服妈妈准许我去参加决赛!想着,她一边吃一边说,“妈妈,你今天这个红烧肉真的太好吃了。我在培训营里早就想你做的菜了。”

妈妈略带狐疑地看着林绚,她的女儿她再了解不过了。章亭是那个对人及其热情的姑娘,一见面就会“干妈,干妈”叫个不停,跟前跟后哄着自己。而林绚从来不屑做这种表现工作,她总觉得我爱你在心里,你应该感受得到。感受不到,说明你不懂我。现在女儿主动夸自己做的菜,必有蹊跷。

“既然回来了,也该收收心了。多吃点,补补身体,努力学习。”妈妈说了句。

林绚试探起来,“妈妈,齐老师说我的表现很好的,应该去参加决赛,可以学习更多东西。而且有个一类电视台觉得我可以去主持,也想谈一下。”

妈妈立刻皱起眉来,“还去?还和那些社会的渣滓在一起?多吓人啊。”

“妈妈,柳溪姐姐你不是去见过,觉得挺好的,我还和她住一屋的。”林绚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但说道齐老师时候的眼神还是演技失败。

妈妈看了眼一旁的爸爸,没好气说,“你傻坐着干吗?你跟你女儿说说,之前都出了什么事!”妈妈说着站起身来,“你好好尽一下爸爸的义务。我去添点饭!”说着转身离开了。

爸爸一阵惊恐,放下筷子,努力摆出一份严肃认真的表情,“绚儿,你妈要求了,我就说两句。你上回去国台的比赛,爸爸不是去给你送过一回衣服么。当时我离开的时候,警卫问我家孩子是男孩儿女孩儿。我说女孩儿。警卫立刻说,那你可得嘱咐你家女儿晚上把房门锁好了。他们天天站岗看着的,导演一天换一个姑娘带着。”

“什么?!”林绚大叫起来,“有这么吓人么!这么大的事,爸爸你当时怎么不说啊!”

“爸爸是觉得你太小了,而且当时还有一天就回家了,不想破坏你备战的美好心情。”

“爸爸!”林绚还是惊魂未定,“说的是哪个导演啊?肯定不是金导,他才不是那样的人。”林绚心里忐忑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可怎么看我们节目的几个导演都不是那样的人啊。嗯,苍鹰不叮无孔的蛋。一定是因为我一身正气,坏人都不敢打我主意!“你也说了,是上次的比赛,不是这回。这回有齐老师在,他会保护我的。”

“齐老师?哪个齐老师?”妈妈突然回到座位上,这不经意地一问,让林绚完全没意识到入了陷阱。

“就是你们送我第一次去报到的时候,那个在门口登记台上坐着的啊。”

“那个又矮又胖的?”妈妈眼中一道寒光。

林绚急了,“怎么可能?齐老师1米84,又高又帅,还特别有才华!”

“有才华到勾引未成年少女!”妈妈猛然从口袋里掏出林绚的手机来,扔在饭桌上。林绚看到自己和齐老师的短信横在那儿,格外扎眼。

“妈!你怎么偷看我手机啊!”林绚惊恐地嚷起来。

“你不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怕我看你手机!”妈妈咬牙切齿。“喜欢你单纯、直接、有共同语言,还要带你见家长!这是惯犯!专门骗你这种蠢不可及的无知少女!”妈妈咆哮起来,“你死了心吧。坚决不会让你去决赛的。你那是去比赛么?你那是去陪人家的!”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么想我!”林绚委屈急了。

一旁的爸爸看到这情景,胆怯地看了妈妈一眼,低沉地说了句,“小美,注意下用词。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你女儿都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了,还不让我说?她怎么敢这样的?还不是你惯的!”

林绚的眼泪奔涌了出来,“我做什么了啊?齐老师和爸爸一天生日,和我一个属相,家里是做传媒的世家,培训期间对我有很多启发。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什么?和你一个属相!”妈妈就差举起菜刀了,“那不是比你大12岁?我就知道,是个老骗子!和一个17岁的女孩子说这喜欢,这是不要脸!”

林绚只觉得头嗡嗡的响,泪水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猛然起身,冲进卧房里,锁上了门。厨房里传来爸爸调和的声音和妈妈故意增大的音量的咒骂声。林绚紧紧抱着床上的流氓兔,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噩梦。

这个年纪的林绚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从小时候开始,每当自己做错事,或者没有做错只是让妈妈不满意的时候,妈妈口中飘出的话语都是自己最不能忍受的羞辱性词汇。考试没有拿到第一,“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能干什么?站大街么?和那些你爸海南工地门口的站街女一样么?”想多看会儿书怠慢了家务活,“你就说你能干点什么吧?我看你这个孩子是废掉了。”

想来林绚都不知道自己柔弱静谧的外表下那颗要强的心可能都是这么练就出来的。每回妈妈打她,让她说出自己错了就停手,倔强的林绚从来不松口。她只是默默承受着,默默流泪,宁可继续被打也不认错。她的心里反复念着:总有一天,你会看到,你说的不对。我会活得很好的。外婆还在世的时候,都会看不下去,连连说,“绚儿这么好的孩子,你抬一下手都吓得抖三抖,哪里用打她啊?你好好跟她说道理不行么?”

后来的林绚才明白,以妈妈的文化程度,一路奋斗到今天这样,就是靠着这股劲儿。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一说道理,必然被林绚的道理打败。她觉得对单位下属和争斗对象管用的方式,就是对女儿管用的方式。对于17岁的林绚,她能想到的唯一破局的方式,就是证明给妈妈看,自己才是对的。

都说想知道你老婆到了中年是什么样,就看看你的丈母娘。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至少对林绚来说是这样。她一辈子,最不想做的,就是活成她妈妈的样子。她做不了妈妈那样的女人。她很想知道,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妈妈,都是这么矛盾——想在女儿身上重来一回人生,又不断把女儿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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