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是一句鼓励的话。有时候是别人说给我们听,有的时候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说着听。“不用想了,你才多大?这世界这么大,你总会遇到更好的。”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工作、更好的机会。因为生命不息、未来无限,所以我们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与取舍。然而很多时候,也是因为我们知道生命还很漫长,未来有无限可能,所以我们总是奔跑在追寻着未来可能的路上,却忘了停下来,握紧手中已有的、能有的。我们忘了小时候的寓言故事,那个不断掰玉米棒子,最后两手空空的熊瞎子。
克克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林绚看见家里的狗粮、小狗窝就会掉眼泪。眼看着这样,爸爸是在是于心不忍,所以又带着林绚到了宠物市场,挑了一只长得最像克克的京巴带回家里来,不过提前和林绚约法三章:狗是一定会先主人而去的,不管这只二克克再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像头一回那样撕心裂肺。学会接受人生中的离去和告别,也是重要的能力。
林绚答应了。只是这回,她更加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克克,生怕他有任何三长两短。这只克克也很争气,健康又活泼。品种比第一只还要纯,长到了中型身材就不再长大了,小脸漂亮的像只玉面折耳猫,比大克克还要讨人喜欢。眼看着林绚离开家,去英国开始第一年留学生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妈妈和林绚总是会在靠近中午的时候多带克克出去一趟。
这天中午,林绚还是照例和妈妈在靠近晌午的时间带着小克克出门,一路从6层向下走着。突然,妈妈和林绚都听到了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怒吼,来不及反应,只见邻居家的大丹犬猛虎下山一般一路追着妈妈和林绚而来。这只大丹按照城里的养狗规定不应该存在的,每天经常发出凶神恶煞的狂吼声,吓得林绚不敢出门。如今这阵势,妈妈第一反应就是蹲下来赶紧要抱起娇小的克克。
没想到还不等妈妈蹲下来,大丹已经一跃而上,恶臭的大嘴死死咬住克克,左右猛烈摇晃起来。妈妈和林绚都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你快放开克克!”可是面对着比妈妈和林绚都高出一头来的大丹,她俩根本无法靠近。
邻居听到惊叫声,一路追出来,对着大丹的鼻子狠狠捶了三拳,直到捶出血来,大丹这才松开了口,把克克扔到一边。林绚和妈妈连忙扑上去抱起克克,见它脖颈上有鲜血,双眼已经微微闭上。林绚连忙对妈妈说,“快带克克去医院!”
不想林绚的身后突然闪出一个彪形大汉来,一口浓重的南城口音,吵嚷起来,“怎么啊,这大中午的不让吃饭!怎么还把我们丹丹打伤了!”
身材瘦高的邻居连忙对林绚说,“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弟弟,来做客的。刚才忘记关防盗门了,让大丹跑了出来。”
妈妈探了探克克的鼻息,脸色有些苍白,“绚儿,好像没有呼吸了。”
林绚怒发冲冠,大声喊道,“还去带克克抢救啊,妈妈,他才不到一岁,不能就这么没有了。”
邻居的弟弟没好气地说,“哎呦,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死了一只狗么?大不了再赔你一只呗!”
这句话立刻让林绚火冒三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把你家一口人杀了,然后告诉你再赔你一只,可以么?要不现在我们就在你家大丹身上试试!”平日里文文弱弱的林绚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对着站在下一级台阶上,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这个彪形大汉猛地一推。那大汉踉踉跄跄向下跌落几个台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林绚自己也被反作用力带着向后一摔,尾椎正好撞在台阶拐角上,顿时痛得站不起来。
妈妈抱着克克正要向下跑,见状连忙唤了声,“绚儿,你没事吧。”
林绚只觉得不能马上站起来,却眼中只有奄奄一息的克克,快速回道,“我不要紧!你先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
妈妈抱着克克离开了,林绚却依然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楼梯上。那彪形大汉未曾料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推得向下跌落几步,怒气冲冲冲上来,对着林绚大喊大叫着,“你竟然敢推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揍死你!”
所有闻声追出来的邻居都立刻上前一把拉住大汉,愤怒道,“你说什么呢?跟一个小姑娘在这耍什么狠啊?”
林绚也不含糊,立刻怒目冷对道,“你敢打我?!你不想活了么?我爸爸回来,不打断你的腿!”
林绚的底气,真的来自于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她回家,妈妈发现她脸上有道伤痕,一问才知道,是班上的男生用钉子划的。爸爸二话不说,追去幼儿园提起那个男生就是一顿胖揍。男生的爸爸还想上来帮儿子,被一起揍得落荒而逃。后来,在没有人敢动林绚一根汗毛。等到林绚上小学了,已经出落得很标致了。在她回家的路上,有几个男生拦着她,不让她回家。林绚举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破开一条出路,一路飞奔到爸爸办公室。爸爸二话不说拦住围堵林绚的男生,又是一顿打得满地找牙。
这会儿,林绚也是一样,立刻打电话给爸爸。电话那头的爸爸一听这状况,立刻和小时候一样,像点燃的炸药,瞬间爆了,“绚儿!你就说,他们是动手了么?有没有!”
林绚忍着眼泪说,“没有!有邻居拦着。”
爸爸立刻让林绚把手机换成免提,“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就在工地上。谁敢碰我女儿一下,工地上一千来号工人这就冲过去,把你们一家灭了!不想死,就放我女儿走!”
那彪形大汉本也是外强中干,一听爸爸的阵势这么大,立刻哑了火,默默退后让出一条路来。林绚忍着痛努力站了起来,一步步下了楼梯去。
刚下楼梯,林绚就看到妈妈哭着走到大门口,“绚儿,来不及了。医生说其实倒不是严重的外伤,但心脏骤停了。你想克克那么小,看到大丹这样的庞然大物冲过来,瞬间就被吓死了。”
“什么?”林绚的眼泪立刻滚落下来,“怎么会这样?”
妈妈搂着林绚,“绚儿,别难过了。你答应过爸爸,不论这个克克如何,都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的。”
林绚忍痛点了点头,“我知道。妈妈,我答应了校长去帮她女儿准备功课的。现在已经迟了。我直接过去吧。”
妈妈连忙问,“你刚才半天站不起来,摔倒了么?要不要去看医生?”
“好像是有。但是现在好些了。我得言而有信。等我见完了校长女儿,我再去学校附近的医院看看。”林绚说着连忙打了车去学校了。
林绚在路上哭着打电话给周旭,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等她到学校的时候,周旭已经等在那里了。周旭看着满脸泪痕的林绚,心疼坏了,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绚儿,你别怕。我就在这等你。你一结束我就带你去北下关医院看医生。谁敢动你一根指头,不用你爸出面,我第一个打死他!”
等会面结束,周旭立刻带着林绚到了北下关医院做了X光检查。坚持了这么久,曙光终于在眼前,林绚仿佛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的落水乘客,如今终于看到了那条海岸线,浑身上下都放松了,终于真切感受到了疼痛,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一旁的周旭连忙扶住她,将她抱到一边坐下来,“绚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修习了一会儿的林绚面色苍白,睁开眼睛。“能让我爸妈来么?”林绚虚弱地问。
“好!我这就给你爸妈打电话。”周旭将林绚紧紧搂在胸前,拨通了电话。等爸妈前来,X光的结果也出来了。拿到结果的妈妈一阵惊恐,“你说你怎么能坚持了这么久,你说你怎么能不面色惨白晕倒?这是尾椎骨骨裂了。而且这个位置还没法打石膏,医生说了,只能少动,静养。幸好你后面没什么大事了,不然学都不能上了。你去英国前这段时间,就乖乖在家躺着吧。”
周旭看着脸色苍白的林绚,一阵心痛,“我看还有点低血糖。绚儿着急赶过来,午饭也没吃。晕倒肯定也是饿坏了。叔叔阿姨,不嫌弃的话,我请你们吃顿饭吧。也让绚儿补一补。”
妈妈看了周旭一眼,“哪能让你请。我们请吧。就去你们学校边上那个西餐店吧,绚儿喜欢环境好的地方。”
到了饭店里,林绚已经走路都吃力了。妈妈对周旭说,“我看还是你扶着绚儿去洗个手吧。医院里病菌多,不干净。”
周旭连忙起身,扶着林绚缓缓走到洗手台边,帮林绚打上洗手液,冲洗干净,又扶着她往回走。回来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周旭的同学,大家看了看林绚手撑着腰,行动迟缓的样子,又看了看饭桌上林绚爸妈严肃的神情,连忙惊恐地问周旭,“咋了?人家父母这脸色,要吃人啊!你怎么还把人家女儿肚子搞大了?这是来找你算账了?”
周旭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低声跟同学说清楚了,转过身来看了看手依然撑在腰上的林绚,又笑了一回。林绚不解道,“什么事情真么好笑啊!”
“你看你现在这个姿势,刚才我同学还以为你怀孕了,你爸妈来找我算账呢!”周旭笑得乐不可支。
林绚立刻羞红了脸,猛地捶了周旭一圈,“瞎说什么呢!我都快不能动了,还开这种玩笑!”
周旭温柔地拉住林绚的手,扶着她道,“走不动,不如我把你抱回去吧。”
林绚惊慌失措起来,“不行不行!这都是人!我爸妈也在呢。”
周旭笑着扶住林绚继续往回走,“没事儿,我算是今天体验一回将来怎么照顾你和肚子里的小周旭。”
“快闭嘴!怕我爸妈听不见啊!”林绚怒瞪了他一眼,随着周旭往回走了。
林绚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要离开北京的最后这段时间,居然是天天在床上静躺度过的。好在自己受伤了,倒是给了周旭来看望自己的理由。静静躺在床上,听周旭给自己读书、讲笑话,陪她一起看电影,这样难得的时光,是之前林绚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些,也就是爸妈对自己最后的宽容。七夕的夜里,周旭还是照例看完林绚,离开了。没一会儿,突然给林绚发了一条短信:你的七夕礼物,来阳台吧。
林绚跑到阳台上向下看去,只见周旭用彩色的烟火线围出“Love U”的图案,自己则站在一边,组成了那个“I”。火光消散后,周旭微笑着,如一道温暖而绚丽的烟火,挥了挥手,示意林绚快回家去。林绚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里,久久不能离去,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林绚连忙低头去看,是周旭:绚儿,我爱你。我愿向这烟火一样为你绽放,哪怕只能看到你的微笑。上回的蜡烛,你说还要下来收,太尴尬了。这回不给你添麻烦。花光照亮了天空,你明白了我的心后,我就回去了。
回到屋里,林绚的心已经被这绽放的烟火弥漫了每个角落。然而来不及细细品味,妈妈已经一脸严肃站在她面前,“绚儿,本来妈妈觉得你就要出国了,和周旭自然会分开,所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然而我看你好像真的对他动心了,妈妈还是要说两句。”
林绚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叫真的动心了?他是我男朋友啊。不动心,我能答应做他女朋友么?”
妈妈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就是太单纯了,没有任何经验。他周旭算什么?要什么没什么。让你有点恋爱的经历,也就这样了。绚儿,你以后是要去英国美国的,那里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人在一起。你要认识真的有能力爱你的人,不能沉迷在现在这廉价的小打小闹里。妈妈当年就是少读了几年书,不然我会嫁的更好,比现在过得更好。”
林绚一脸迷惑,“爸爸多好啊。还要怎么好啊?你不是也说,这年头,能有几个爸爸这样的好男人。”
妈妈直勾勾盯着林绚,“你爸也就是人好。但是毕竟没什么生活情调。当年妈妈是有机会嫁给经济条件更好,又懂情调的人的。不过当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家独立生活,所以就赶紧嫁人了。你不一样,你条件比我好多了,你肯定要比妈妈过的好啊。你得擦亮了眼睛,看准了。不能年纪轻轻,就把未来的可能都放弃了。你以后会后悔的!”
因为不希望将来后悔,我们宁可压抑或放弃今天的美好。等到将来,那个也许会有,也许从不曾来的将来真的来到我们面前时,我们或许会发现,现在就是将来,将来就是现在。没有什么更好的,我们有的,只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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