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较量

不管我们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我们都生活在丛林法则的世界里。时时刻刻,我们都身处在较量之中。看似波澜不惊,已经彼此的家境、背景、实力、样貌,十八般武艺过招了一回。刀不见血,已经唰唰倒下一片。当我们都达到一定的境界,最后,就是价值观的比拼,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大概是林绚最后一次来参加备考前的集体大讨论了。已经两回了,林绚抱着合群的思想,跟随所有学习小组同学一起开了两场空谈会了。这种看似雅典学派架势的一章章共同复**师说过的一切,互相争辩补充,的确是很有学术氛围。然而从中式教育,考试为本模式下走出来的林绚太清楚了,复习的目的是考试成绩。要划重点、找范围,甚至猜题。纯做学术讨论就是在浪费时间。

眼看着林绚心不在焉,一头卷发,妈妈是白宫新闻发言人的Brook突然说了句,“林绚,好像就你还没有说你对于‘文化学派’的看法,你是怎么想的?”

林绚终于停下了不断在笔记中找重点的笔,坦白道,“说真的,我怎么想的是第二位。是写论文的时候,我要用30几页的篇幅去展开的。但现在我们复习,是为了考试的时候,回答问题,1-4点,一点不落。所以我认为什么,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老师总结的‘文化学派’4大核心论点记下来。”

Brook高傲地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对于这个学派有自己的看法么?只记住老师说的,自己并没有判断。这怎么能算真的了解了‘文化学派’的真谛呢?”

林绚生无可恋地看了他一眼,“有自己的判断是很重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还有论文这种考试形式。可我们现在要先攻克的,是问答题。”

Brook耸了耸肩,“我尊重你有自己的理论。不如我们各自按照自己的学习方式准备,看看最后谁的方法正确。”

林绚站起身来,“好啊!那我下回就不参加学习小组了。我们考试后见!”林绚只觉得自己如今是扛着一面中国代表队的大旗走出门去,要在奥林匹克赛场上与西方代表团一绝高下。

有时候,语言就是这么苍白无力。吵上一天,不如上场一战,高下立见。所以林绚丝毫不意外,当考试成绩出来了以后,不可一世的Brook再次看到林绚的时候,立刻收起了傲慢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我听孙山说,你是拿奖学金来的?这是真的么?”

林绚友好地笑了笑,“是啊。”

Brook点了点头,“所以这个项目真的是有奖学金的。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能考得这么好了。看来在考试这个问题上,还真的是你的方法更有用。”

“我这个的确是对考试更有用,”林绚笑了,“不过那也不是我的发明创造。是中国无数特级教师、学霸的心血结晶。我就是拿来用用罢了。”

Brook好奇地问道,“所以中国学生个个都和你一样厉害么?”

林绚被逗乐了,“哪有这么夸张?再说了,这个方法也不是对什么都适用。你那一套,写论文就需要这股精神。刨根问题,批判的看问题。”

捧着这门课最高分回到宿舍里的林绚,心里了开了花。她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恼人的短信就来了。秦辉又约她去吃饭。这次,林绚快速回了一条:还要准备考试,来不及,谢谢。

刚发出去,她又收到了关朝的电话,“饭都煮好了,上来吃饭吧。”“好啊!”林绚愉快地挂了电话,收拾起来。

关朝是宿舍楼请所有人吃饭的时候,林绚无意中发现的住在这栋楼里的唯二中国学生。他来自内蒙,又高又黑,整一个蒙古大汉。只是他的性格一点不像个蒙古汉子,特别温和。自从发现了关朝,林绚的粮食问题就解决了。她根本吃不了几口米饭,买来的大米都是浪费。正好贡献给需要吃米饭的关朝,换取合作买菜,节约成本,合理分配。这样一来,林绚不用天天担心烧饭有剩余的问题了。一顿饭做好了,她只能吃下1/3,那2/3都是关朝解决。后来,关朝干脆整个承包了做饭的任务,到点就叫林绚上楼来吃饭。

林绚听出来关朝的哑巴英语和同楼层的英国同学沟通起来很蹩脚,总是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帮他纠正读音和语法。逼着他飞速进步。关朝倒也是乐于学习。很快,关朝就发现林绚是个超爱电影的女生,总能和英国同学热火朝天讨论起各种经典电影来。于是,他默默地订阅了Netflix的电影包,每周都会收到3部DVD,然后邀请林绚一起在电脑上观看。

随着林绚去秦辉那边聚餐的次数减少,秦辉自然也发现了异样。他特地找了些借口来看林绚,很快就发现了关朝的全方位抢夺林绚时间手法。不仅如此,学期中的春假,秦辉拉上郑义,全力邀请林绚一同去希腊旅游,一口被拒绝了。因为林绚已经叫上了关朝、韩苍还有几个女生一同订好南欧之旅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林绚因为之前的事情,对秦辉有了戒心,她觉得还是和关朝、韩苍这样傻傻本分的同学在一起轻松。可这件事,让秦辉对关朝却又了敌意。

眼看着吃饭、电影这两样都被关朝占据了。秦辉又找到了新的项目——英国举世闻名的歌剧演出。之前郑义爸爸来的时候,是林绚头一回有机会在女王剧院最好的位置看了经典剧目“妈妈咪呀”,还有“贝隆夫人”。林绚这才发现,在伦敦这座城市,这些文化项目的成本,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其实可以很低。爱德华王子剧院每周都会有1磅的电影票,专门播放经典老电影。工作日白天的歌剧场次,只要你愿意排队等打折,可以有7磅5一张的二楼票。这些,都是林绚恨不得全都看一遍的。

于是秦辉找到了她,笑着说,“我知道你爱听‘歌剧魅影’,现在女王剧院就在演。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看吧。”

林绚愣了一下,回道,“我是挺想去看的。可是我和关朝约好了,买学生票去,便宜。”

秦辉笑了笑,“你跟我去吧,我能买前面更好的位置。”

林绚勉强一笑,“还是算了。我先和关朝说好了。”

秦辉不放弃道,“他可以退票啊。”

“这怎么合适?”林绚摇了摇头,“他本身对歌剧没什么兴趣的,是为了帮我凑打折票才答应的。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秦辉一怔,但想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说,“那倒是也可以。”

就这样,秦辉、关朝终于在同一时空里碰面了。上半场演完的中场休息时间里,英国还保留着女王时期的旧习俗,有几个穿着讲究的男生胸前背着个大木板盒子,放着冰激凌和各种小吃。秦辉和关朝不约而同的走过去买了冰激凌,回到座位上,不约而同地拿出一个递给林绚,“哪,吃冰激凌!”

林绚一愣,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你俩怎么都给我买了?我吃不了两个。你俩看看,谁在多吃一个吧。”

秦辉看了关朝一眼,冷笑道,“真有默契啊。我们俩都只买了两个,没想着买三个。”

关朝默不作答,只是将自己的那个放在扶手里,温和地说,“没事,你先吃一个。多出来的,带回去冻起来,还能吃。”

林绚看着两个人都互相不理睬,只是各自就位坐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在提醒下半场演出就要开始的铃声响起了,总算是化解了这场尴尬。

晚上,秦辉找到了在学习毕业项目上和林绚分在一个小组的孙山,邀请林绚出来一同去bar。林绚立刻一口拒绝了。她永远不会忘记开学第一次全班约在club聚会,自己和另外几个学生的尴尬场景。

林绚本来心里就犯嘀咕,不想去。因为在中国,她一直觉得去这种地方的,都是坏学生,混社会的。可没办法,来了英国,同学聚会都是这些场地,不去不合适。大冬天,他们几个都穿着毛衣、绒裤就去了。一进了club,发现所有同学都是一身性感衣裙、夏装。映衬的他们几个就像白痴一样。这也就算了,同学们谁也没有因此打趣她们。等坐下来,震耳欲聋的音乐让林绚深刻怀疑这种环境怎么能用来聊天。她努力地提高声量,还是得贴着耳朵对Dave说,“我实在不能理解来club的意义是什么?这么吵,说什么也听不见啊!”

孙山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并不放弃,“一起去吧。正好有个跟你一样喜欢文艺的女生,跟秦辉一样,家里也在深圳开厂的,本科生,将来想申请你们专业。想请教你一下,你就当帮帮师妹吧。她请客。”

林绚听到这话,觉得不好拒绝,于是答应一同去了。好在这次的bar是个安静的地方。孙山主动提议,“我们玩转酒瓶的游戏吧。转到谁就得完成任务,不完成任务就得罚酒。至于要完成什么任务,林绚你定。”

林绚一听要喝酒,立刻想起刚来上学时候,孙山也是拉着她和Fiona喝酒,还仗着林绚从没喝过酒,不懂,让她上来就喝3个Tequila shot,说Tequila是植物酿造,对女生皮肤好。林绚完全不知道这3个shot对男生来说,也是不胜酒力。只觉得要先舔一下手上的盐,再喝酒,这种事情,从没试过,太有趣了。二话不说就消灭了3个shot。只是她没想到,一对一同时喝完后,自己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孙山面色通红,路都走不直了。后来还是Fiona和林绚扶他回去的。

想到这个,林绚就觉得好笑。自己虽然出国前从没喝过酒,可是她爸爸就能喝酒,周旭比她爸爸还能喝,自己可能是得到了真传吧。想放倒她的男生,真的是自取其辱。想不到这回,孙山又提出这种要求。“那就转到谁,谁背诗词。背不出来,就罚酒!”林绚微微一笑。

这个对林绚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本来转到她的次数就少,赚到了,光是她最爱的李白,她就能一首接一首的背,根本不是问题。挺让她吃惊的,是看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的深圳女孩肖慧,转到的时候也能熟练背诵白居易的《长恨歌》。

最啼笑皆非的时刻,便是转到秦辉了。第一轮他憋了好久,背出“春晓”,诗人的名字还张冠李戴了。到了再转到他的时候,他憋得大气都喘不上来了。林绚笑着说,“李白的‘静夜思’你总会背吧。”

秦辉的面皮涨得发紫,倔强道,“你们都背得那么高级,我死也不会背‘静夜思’的!”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孙山都看不下去了,笑着说,“你就赶紧背出来吧,没人笑话你。”

林绚想到之前秦辉得意地跟自己说,“我对军事历史都深有研究,找一天给你好好讲讲。”现在只觉得笑得更欢了:是挺深有研究的。连小学古诗都想不起来了。我看得把你爸爸要买的奔驰里都装上书,好好补补。

这次宴会后,孙山对秦辉说,“我觉得你就不要痴心妄想林绚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看你和今天这个肖慧倒是挺门当户对的。都是家里在深圳开厂子的,老家都是湖南的。林绚,你根本够不上。”

秦辉不服输地说了句,“跳起来够不上,还可以搭直升飞机去够吧!”

每一天,我们都在面对一场场无声的较量。有的,是和别人的;有的,确是和自己的。和别人较劲,还有抽离的那一天。和自己较劲,却是一辈子的事业。不管是和谁,是输是赢,最怕的,都是“执念”二字。因为这两个字,让我们很多时候,已经分不清,我们心里的那股冲动,究竟是占有欲,还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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