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圆的

我们走在各自的轨道上,时而交错、时而分离,时而停歇,时而前行。只要生命还未终止,我们就注定要一直行进,直到我们再也无法挪动脚步。所以何须为离别而过于感伤?若你真的如此渴望与一个人再次相遇,执手而行。你所要做的,不过是坚定地,按照你可以走出的最好的轨迹,勇敢地一路直行。因为地球是圆的,你就这么坚定地走下去,绕过一圈,终于还是会相遇在原点。

北京的夏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万里无云,却没有一丝微风。回到北京的林绚第一件事就是和许久没见面的柳溪姐姐还有爸爸妈妈一同去四川会馆吃接风餐。

柳溪一看见林绚就冲上去抱住她,“哎呦,我的大宝宝。你也太厉害了,这就要是博士了。”

爸爸在一般打趣着,“是啊,要成第三种人了。男人、女人、女博士。”

柳溪笑着回过头来,“咱们绚儿是仙女,怎么会是第三种人。”

大家上了饭桌,林绚急忙问起来,“姐姐你都怎么样啊?我听妈妈说,现在你成台柱子了。黄金时段,我妈妈就盯着电视看你。”

柳溪爽朗一笑,“这都是暂时的。那是因为其他女主持人都找到更好的路径了。大都去什么投行、基金了。我也要转型。现在电视节目年轻人都不看,都上网络去了。电视台也就电视剧赚钱。我们也不能当一辈子主持人啊。绚儿你当时没留下来做主持人是对的,这都不是长久之计。你看看我身边的,都是出个名,赶紧找个大款或当官的嫁了。那还差不多。”

妈妈插话道,“你们两个,也不能眼光太高。结婚是很实际的问题,马克思这样的伟人,为了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利益奋斗终身,他女儿找对象的时候,他还知道说经济基础是第一位的呢。”

“哈哈!”柳溪笑着搂住妈妈,“干妈妈你不去做老师真是亏了。这话多精辟啊!”

爸爸笑道,“你俩倒是说说,你们择偶标准到底是什么?”

林绚和柳溪互相瞅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钱可以,但不能没文化。”

爸爸哈哈大笑起来,“你俩,还是要求高。”

妈妈立刻说,“有文化是必需的,那也得文化转化成生产力,要有赚钱能力。”

柳溪高声道,“还有一种,就是你将他的赚钱能力,转变为自己的赚钱能力。那你就可以随便找小白脸了。跟王菲一样,有钱难买姐开心。”

妈妈傲娇地抬起头来,“那是!你要是自己是女王,那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谁也不如自己靠得住。”

柳溪突然宣布,“所以啊,我下一步的计划,思前想后了很久。国台找我去做‘午间半小时’,我拒绝了。我还是准备去白兰的月光卫视。”

这爆炸性的新闻一出,林绚惊道,“为什么啊?谁不想去国台啊。何况‘午间半小时’是个家喻户晓的节目。月光卫视得有卫星才能看。而且白兰自己都淡出主持界很久了。”

柳溪的眼中充满了憧憬,“白兰,我看中的是她通天的人脉。上到总统下到首富,就没有她够不到的。我不是去做主持人的,我是去把那些变成我自己的资源,自己做女王的。”

妈妈在一旁说,“也有道理。但说实在的,国台还是稳当啊。你也再想想。”

柳溪倔强道,“您和我妈妈一个态度。这时代不一样了。稳着稳着就默默无闻了,就是要趁年轻貌美好好打造一翻天地。不闯一闯,怎么能知道自己能飞多高?”

林绚举起杯来,“那我们为柳溪姐姐能一飞振天,干一杯吧!”

饭后,林绚按照原计划,陪同美国最大的绿色环保NGO**的师兄一同到国台的经济频道确认电视采访环节。

众人在大厅里等候主任出来的时候,林绚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快速下了楼来,坐上采访车离开了。

林绚的心,怦怦跳动起来。她早已经删除了这个号码,但那个号码,已经深深印在她脑海里。周旭,刚才你是从单位离开上了采访车么?

秒回: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林绚只觉得心中一阵悸动。诺大的北京,让偶遇这种事情简直是难如登天。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居然在这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又碰上了周旭!

林绚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发了一条:我就在你们大厅里,看着你上车的。

很快,周旭又回了:你怎么来台里了?你呆多久啊,我采完这条就回来了。

主任已经走出来了,林绚问好后,跟着进入会议室,回了一条:我也不知道能呆多久。

会议进行得无比顺利,不到20分钟就达成了拍摄一致意见。临走的时候,林绚看到周旭一早回复了一条:那晚上我请你吃饭吧,荷花市场,6点。好么?

林绚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只回了一个字:嗯。

就是这样的心照不宣,就是这样的有默契。谁也没有说在哪一家饭店见面,两人准时出现在了大学时候一同驻足的那家“兰心”。

周旭快速看了眼菜单,跟服务员说,“芦荟绿茶、咸蛋苦瓜、水煮鱼、家常豆腐。然后两个蜜汁龟苓膏。”

林绚惊喜地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些?”

周旭微微一笑,“你大学不就最爱吃这些。看来没什么变化。”

林绚盯着周旭道,“那你看我,现在有变化么?有变老么?”

“变老?”周旭好笑起来,“你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林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的没有任何变化?”

周旭看着林绚主动伸手将餐巾纸摆在周旭面前,笑了笑,“非要说有变化,那就是长大了,比小时候懂事了。会照顾人了。”

林绚立刻露出一副孩子气地面孔,“小时候?我那时候都18岁了,怎么是小时候?”

周旭也露出一丝稚气的笑容,“在我眼里,你不就是个小孩子。”

饮料上来了。周旭自然而然地替林绚倒好了饮料,笑着问,“怎么?你这是毕业了回来工作了,还是怎样?”

林绚道,“我本来是很确信要回来工作的。但遇到了我获得社会学诺贝尔奖的导师后,我决定继续读博士了。秋天开始。”

周旭缓缓抬起头来,“你看。我一早就说过,你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了。你当时还不相信。”

林绚委屈道,“我这也是到了美国才发现的啊。之前我一直觉得读Ph.D,除非我脑子坏了。”

周旭把上好的菜先分类给林绚放在盘子里,轻描淡写道,“所以还是我更了解你。”

“你了解我什么啊?”林绚倔强道,“你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算过我命盘了?”林绚突然眼神失落道,“真的那么了解我,你知道你离开后,我有多难过么?”

周旭沉沉低下了头,又故作轻松抬起头来,“我那是为你好。长痛不如短痛。你看看,你这读博士,又得至少五年吧,难不成你要让我守活寡?”

林绚用叉子敲了周旭的手一下,“瞎说什么呢!”

周旭凝望着林绚,意味深长道,“我已经不是那个能照顾你,让你不受任何伤害的周旭了。你应该找一个能那样照顾你的。”说着又低下头去,“上回你妈妈看上那个,怎么样了?”

林绚吐了口气,怒气冲冲道,“你就别提了!他们家不是移民温哥华了么?他先是说要来美国旅游,非要我一起去红杉公园,被我拒绝了。然后又直接飞来洛杉矶了。还带着他爸妈一起。”

“哟,这是让老爹老娘直接见媳妇的节奏啊。”周旭打趣道。

“什么啊!”林绚放下筷子,“你不知道,他还是那副纨绔子弟的气息。开个敞篷车就进我们学校了。我一上车就说,这车这么狭窄,上下也不方便,只有不肖子孙才租这种车旅游吧。”

“然后呢?”周旭问道。

“还有什么然后,就是尽地主之谊请他们吃顿饭呗。没想到后来,他说有礼物,要帮我送到宿舍,然后进了宿舍就抓住我的手,一对表白。说知道我心里没有他,但希望我能够给他一个机会。他不是我想象中的坏人,巴拉巴拉的。”

周旭看着林绚那义愤填膺的神情,笑道,“小子还挺执着,脸皮可以。跟我当年有一拼。看来一定是被我们林大小姐当场拒绝,哭着离开了。”

林绚没好气道,“那不肯定是么!我是看他挺可怜的,就没有言辞激烈打击他。但是必然是立刻、马上拒绝了。他倒是挺会给自己找台阶的,说不要求我马上答应,给我时间考虑。”

周旭笑起来,“可以,百折不回。”

林绚看着周旭打趣的样子,生气道,“干嘛?你还巴不得他成功啊?说来也是,人家至少不像你,轻易就放弃了。”

周旭收了笑容,深深叹了口气,“两年了。如今你是大博士,我只是个电视台编导。等你毕业,你就是回国也至少能当一个频道主任什么的。我呢?五年后什么样子,是未知的。绚儿,你还在一路爬向顶楼,而我,追不上你。”

周旭说完,默默举起杯来,“但我永远都希望看到你好,看到你成功,看到你永远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和甜美的笑容。我希望你,永远过得比我好。”

那一晚,林绚和周旭就像许久没见过的老朋友,把上一年没有说过、不敢说的话都说了一遍。等到终于要告别了,林绚突然鼓起勇气说,“旭,你有想过我么?”

周旭沉默了一阵子,低声道,“那个时候,我们那么好。我心里,怎么会没有你?”

林绚只觉得心里颤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再说,默默坐上出租车离开了。

为了早些回学校准备博士课程,林绚短暂停留后便又要离开了。临走前那天,她收到周旭的短信:又要不辞而别么?张芬告诉我你明天就走了。中午能在国台门口见一面么?

林绚的心又是一阵抽搐,默默出发了。北京正午的一阵暴风骤雨,将没有带伞的林绚淋了个透。然而暴雨过后的烈日炎炎,又很快将她的一身水汽蒸发了。林绚心里埋怨着:这也太狼狈了,脸上的妆都掉完了,这样去见周旭?

她正要走出地铁站去,只见周旭快速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地铁上是没有信号么?我一直给你打电话,还发了短信,让你在转乘地等我,别出来淋雨了。”

林绚“哦”了一声,“雨太大了,我只顾着跑。倒也没什么,都干了。”

周旭正要带着林绚离开,突然接到了台里的电话,“哎呀,让我过半小时必须回去,赶一个稿子。”

林绚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哦。没事,反正见到了,那我坐下一班地铁走。”

周旭无奈地笑了一声,“看到了么?这就是我着一个小人物的每天,狗一样的生活。让你见笑了”

林绚不满道,“怎么是狗一样的生活?你忘了克克在我家过得多幸福。”

周旭摇了摇头,“下一班一分钟到,对不住了。”

可是下一班地铁来的时候,林绚并没有踏上去,只是紧紧靠着周旭站着。

就这样,一班又一班地铁来了又走,林绚和周旭都没有移动。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相对站着,深情看着对方,时而低下头来。

周旭突然说,“好了,不能再错过下一班地铁了。终究还是要告别的。”

林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一幕,应该是在一年前,她要去美国留学之前。如果当时她也这样赶来,是不是会换个结局?

林绚正要转身,周旭突然冲了上来,深情吻住林绚的双唇,久久的,任周边人来人往。许久,他才把林绚抱在怀里,贴上来,嗅着林绚的发香。“你看你,一个人在外,都瘦了,头发也没有以前那么黑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话音刚落,只见下一班地铁打开了门。林绚失魂落魄地逃到地铁上,眼泪决堤而下。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看到周旭的双眼里也噙满了泪水,伸出手来,伸向自己。林绚哭得像个孩子,也伸出手去想抓住周旭的手,但眼前唯有那快速启动的地铁,呼啸而过,一片黑暗,没有了周旭的身影。

在美国学习了心理学的林绚只觉得内心快要炸裂开来:当男人爱一个女人时,十大藏不住的身体语言,有一个就是爱闻这个女人的头发。而刚才周旭他。。。。。。他还是爱我的,他还是爱我的。

林绚崩溃地坐下来,多希望这趟列车转一圈又能回到原点,打开车门,周旭就站在那里,伸出双手一把把自己抱在怀里。

然而她知道,车门打开时,她能看到的,不过是再次踏上自己的征程。一段没有周旭的征程,一段期待着,还能回到原点的征程。

地球是圆的,这个说法,并不是百分之一百正确。准确的说,地球是个椭圆形。然而尽管不是个完美的圆球,依然有始有终,可形成一个闭环。我们的信念有多坚定、多稳固,它就有多可靠。下一回,当我们陷入痛苦不能自拔时,请告诉自己:坚持走下去,不要回头,有一天,你总会再遇到原点上的那个自己,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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