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头痛。
伴随这剧痛,他渐渐地睁开了眼。
光亮渗入他的眼睛,起初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他只感到一阵颠簸,但很缓慢,仿佛正躺在一辆驶得不快的车里。
眼前清楚起来,他艰难地扭头环顾两侧,可以见到这是个木制的方形车厢,两边的窗户有光照进,前方的门挂着摇晃的门帘,透过这一串串帘子能看到门外一匹拉车的动物,是马。
他确定这是辆马车,可他怎么会在马车里呢?
一睁眼便看到这番情况,他很疑惑,可脑子又发痛,像是有几根针刺入,疼得他咬牙,叫他停止了疑念。
他不仅头疼得厉害,而且全身乏力,口干舌燥,感觉难受极了。
“我这是怎么了……”心里这样想,却说不出话。
脑子昏昏沉沉,又要再次睡过去,这时他见到门帘被拨开,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探入,看起来是个女孩。
然而还未看清,他的眼皮犹如被千斤巨石压着,忍不住慢慢阖上。
不过女孩还是见到他醒着的一幕。
再次陷入昏迷,眼前一片漆黑,他只模糊地听到女孩有些兴奋的声音在说:“喂,老大,他醒了……”
然后什么也听不到,外界的一切也感受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我是不是死了?”
仿佛是在梦中,他问自己,声音很虚弱——就算没有死,也已离死不远了吧。
忽然,一段记忆闪入脑内。
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脸上恍惚的神情。这张脸上充满了疲惫,充满了悲痛后的麻木,似乎对生已失去了希望,甚至对一切都已失去希望。
他看到这副如行尸走肉的身体,一点点迈起脚步,向前挪动,以无神的目光望着前方,最终一脚踏入虚空,坠落。
从十八层的高楼坠落。飞速下坠中,他竟然真实地感受到耳边的风,灌满了耳朵。真实得可怕。
虽然如此,在这生命中最后的几秒钟内,他却感到无比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悲痛,都将随这一次飞翔而释然。
但是此时此刻,他为何身在一辆马车中,还能感受到自身的存着?即使是痛。
不,他遂而否定。他已死了,他不仅看到了自己跳楼,还看到了自己的躯体在落下的一刻,犹如梦般,摔得四分五裂,而行人们聚集观看,议论纷纷。
或许,是我灵魂出窍了吧。他这样想。
但为什么死了,还会感到痛?
难道已死的人,还会有痛苦?
他不敢再想。死是为了摆脱痛苦,他既然已寻死,怎么还会想再有任何痛苦呢?
不过,他自身经历了何种痛苦?
大概是因为头痛,脑中的记忆犹如碎片,一时想不起来。
慢慢地,些许的记忆又浮现而出。
都是关于他自己的回忆。
他生活在一个家暴的家庭,父母常吵架,父亲还会打母亲。
八岁那年,母亲走了。
上初中,父亲常打他。
上高中,父亲也不少骂他。
在这段时间内,身体不好又酗酒的父亲也离开人世,只留下一声对不起,和几句忏悔,但这也无法修补一个少年破碎的心。
但他很坚强,即使接下来的日子一片昏暗,他也靠自己努力活了下去。
直到他上了一所大学,他终于迎来人生的一束光明,至少在他心中是这么认为。
他遇到了一个女孩,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孩。
她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一位天使。她的笑容纯真,眼中似有星辰,令人着迷。
她绝美的笑颜就是最好的药剂,能治愈世间的所有伤痛。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似乎已忘掉往日的悲伤。
这位饱经人间疾苦的少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像见到了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
他渴求这场光明,于是他奋发图强,发誓一定要得到她。
于是,在这种希望的支撑下,他走了下去。
可是,现实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原来这个美好的女孩,也经历着不为人知的苦难。她很小的时候不仅遭受家暴,还被性侵。长大后,这种情况没有转变,只是变本加厉。她的内心和他一样,充满着伤痛。
而她只是努力微笑而已。
当知晓这一切都时候,一切都已晚了,那时传来了女孩自杀的消息。
于是,他人生的唯一的光明,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对人世的仇恨。
女孩留下一份遗书,控诉着那些虚伪无耻的人。
而他就通过这份遗书,一个个调查那些人的来历,最后亲手将他们送去与女孩陪葬。
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个人,他已麻木,当他将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抹除,他知道他终于也可以远离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
最后他从十八层的高楼坠下,结束了他年仅二十二岁的生命。
所有的罪恶与苦难,都消失了。
离开前他说了一句话:“如果还有来生,我会竭尽所能,做我自己,保护我所爱的人……”
可还会有来生吗?
“做我自己,保护我所爱的人……”冥冥之中,这句话在脑海中回荡。
“不,”他突然惊觉,“我还存在意识,难道人真的有灵魂,灵魂也有意识?也可能……我还活着?”
梦中的他也有些震惊。
忽然,一股冰凉的感觉从他口中传来,十分舒适,使得他离开了自我意识。
他再次慢慢睁开了眼,眼前还是那木制车厢,但门外的马已不走了,正停靠着休息。
他转动视线,就见到侧上方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支装水的皮袋,滴溜溜的大眼睛正注视着他。
他记得,这正是他第一次醒来时所见到的女孩。
“你终于醒了,”女孩见他望向自己,眼睛一亮,声音中有些高兴,“现在感觉如何?”
“我……我还活着吗?”仍然很虚弱,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刚醒来,脑瓜子不清醒?你当然还活着啦!”她笑如春风,令人觉得很是温和,“放心,你暂且只是身子虚弱,已脱离危险,只需好好休息一会便好了。”
“嗯……”他稍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想了想。
他竟然真的活着,难道是他重生了?他现在不及多虑,现在这不是他要想的问题。
他想爬起身,女孩忙放下水袋,扶他起来。
坐起身,他望望外面的景象,竟然是一片荒凉,除了少数枯黄的植被,全是满地的黄沙和一片戈壁。
看起来他们应该是在沙漠地区。
他转向女孩,神情迷惑,“请问……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
女孩看得出他满是疑惑,给他解释道:“这里是北荒地区,一个非常恶劣的地方,我们的车队大概在北荒南部,离南荒城不远了。”
他在认真听。
顺便仔细瞧了瞧这位姑娘,发现这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是位标致的美人儿。虽然打扮朴素,但五官很精致,杏目中含有光采,琼鼻挺翘,红唇之下微露玉齿。年幼尚如此动人,长大后恐怕是一代倾城绝色。
“嗯?”她发现他有些愣神,歪头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你为何出现在这?”
他回过神来,收敛眼中流露的慌乱,假装点了点头。
女孩神情略显凝重,道:“此事说来奇怪,我们发现你时,你正躺在一条干枯的河道边,已经昏迷过去。幸好发现得早,若晚些,你恐怕就要被暴晒而死了。咱们老大见你还有一丝气息,于是把你救下了。”
“原来是这样……”他稍作思索,“那我什么会出现在干枯河道边?”
“啊,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女孩有些惊讶,“难道你不是想沿着河道找水,然后半路昏过去的?”
他努力地想了想,还是摇摇微疼的脑袋,“我想不起来了……”
女孩手指着下巴瞎猜了一句,“是不是这天气炎热,把你脑子烧坏了?”模样可爱。
他沉默,他现在没有想笑的心情。
“对了,”女孩突然道,从身上拿出一件东西,“当时还在你身旁找到这个,应该是你的吧?”
他接过,是一块翡翠吊坠。他猛然一惊,这件吊坠他印象很深,是曾经那个他喜欢的女孩送给他的,她说这个吊坠有平安健康的祝福之意。
那时得到它别提又多开心,他一直将它视若珍宝。
“对,它确实是我的。”
“那你得收好了,这件首饰看起来似乎挺值钱呢。”
“嗯。”默然地点头,这对他来说何止值钱,简直是无价!
攒紧吊坠,他心里感受到些许慰藉。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道:“谢谢你……还有谢谢你们救了我。”
女孩挥手表示不用谢,道:“咱们这些长年行走在北荒的队伍,都会相互关照,遇人有难,也会出手相救,毕竟想在这北荒生存,单靠一个人可不行,更何况你还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听到“灵力”两字,他一怔,这是什么?
女孩没看出他的疑惑,又道:“还有,我叫苏若落,以后你便叫我若落吧。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想了半晌,张了张干裂的嘴唇,说出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我叫苏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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