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炎怒沙,天地昏暗,千里内一片浊黄,黄沙漫天。边塞关外,呼啸沙暴之中,一骑破风而出,马极神骏,马上之人也英凛精神,即便风沙扑面,利风割肤,却仍一身单薄的剑袖劲装,腰间一条黑色腰带紧紧束着,上半身衣料熨帖,恰把他均匀健壮的身体线条勾勒出来,下半身的衣摆随着良骏的疾奔而飘飞在后,与马儿白色的皮毛融为一体,端的一副少年恣意,急骋风光。
这一骑不知从何而来,所去的方向却是关内一座著名的客庄――清风归客。此刻马上人勒缰停住,极目望去已能看到那客庄朦胧的屋影。
清风归客座落在楚朝边塞的国界线上,虽然名义上是一座招待来往客商的大型客栈,但它的规模却早已超出一般客栈的标准了,它占地极广,据说有半个长安城那么大,其中千檐百宇,气势恢宏,高大的门户终年不闭,门前沙地上蹄印纵横,却看不到人踪。外面还是风沙呼啸的声音,肃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使旅人常觉艰辛孤独,即便已经走到门口,也还是听不到里面传出半点声音,这对于一个如此华丽的客庄来说实在有些不正常。
少年人停在门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须臾,翻身下马,拉着马缰缓缓走了进去。人一至门前,便有一小厮不知从何处出现,娴熟且恭敬的接了马缰,弯着腰引臂向内道:“客官里面请,近日正是沙暴之季,天冷气躁,庄内备有热酒,不妨进去暖暖身子。”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作声。一步踏进去,里面的景象则与外面大相径庭,在外面死寂的半点声音都听不到的大门内,却是纸醉迷金、喧声滔天的。这一间屋,进门即是一间大堂,大堂正中央有一条白玉铺就的台阶斜架而上,直接二楼,而二楼走廊的护栏边上还有相同的白玉台阶呈螺旋状蜿蜒而上,目光顺着望去,约可看到五六层高。每一层都是玉为阶,金作壁,琉璃镶顶,琥珀围栏。大堂之内更是珠光耀眼,翠玉为帘,连接大堂与二楼的白玉石阶直插入一个圆形水池内,水池中有一股小喷泉和两三座精致如真的假山,水面上还放着几盏莲灯,莲灯花瓣上坠着高低大小各不相同的银铃,水流每次被喷泉激荡流动时,莲灯都会跟着震动,从而发出悦耳的乐声,虽然没有遵循乐理谱成的高雅乐谱作支撑,可这自然之音反倒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空灵灵的,甚是好听。水池四周安放了几十张檀木大桌,每张桌子都坐无虚席,堂内的男男女女相拥耳语,开怀大笑,所有人都在美女美酒面前狂欢,黄莺般的笑声,殷红的笑脸,黄灿灿的金子,触目都是这些。
这还只是这座庄园其中的一间屋子,在这座屋子后面还矗立着大大小小,至少五十间与它大同小异的屋子。
没错,这不只是座客庄,更是隐遁在荒漠边塞的一座销金窟、快活林。
少年被猛不丁袭来的胭脂味刺了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抬头粗略的扫视一圈,发现大堂角落处恰有一对男女裹挟着滚进了一间房门,那桌子便就空了,他笑了笑,走过去坐下了。
不用吩咐,便有小厮自行上前撤换了酒菜,同样的金杯玉碟,奇珍异肴。少年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丝毫的惊讶与赞叹,就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司空见惯,并没有什么值得讶异的,他轻轻啜了一口酒,面上笑意依旧,手伸向怀里,随手取出五百两的银票,塞在小厮手里。
小厮愣了愣,道:“客官可是第一次来?”
少年笑道:“是。”
小厮恍悟:“难怪,客官怕是不知,我们这里都是离开之日结账的,住宿期间尽情享乐,不问银钱。”
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这钱不是付账的,是送给小哥喝茶的。”
小厮当即更呆愣了:“这……这……”他还没“这”完,少年就挥挥手,示意让他离去,于是小厮只得又纳闷又欣喜的退下了,来这里消遣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大富豪,所以打赏银钱这种事在这里简直算不上什么,可他见过的豪阔之人虽然不少,但上来就如此慷概的确是少见。
少年要过酒菜便只专心吃喝,不像其他人一样还要美女环伺轮流伺候,所以他那里反倒成了整个大堂里唯一格格不入的一张桌子,而他也不在意周围人的吵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一个人吃的怡然自得。他就这样静静的吃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小厮来问他是否要订房间时他也不答,就只是笑笑,到最后小厮也觉得太过自讨没趣,干脆就不再来招呼他了,直到他这顿饭快要吃完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尖锐的马嘶声,听声音似有十来骑,且都是重骑,动静不小。
果然,不消两个呼吸声,门外便进来了七八个持刀大汉,其中为首的有四人,一个体型彪悍、满身横肉,一个骨瘦如柴、矮小精干,还有一个锦衣华服、文质彬彬,除此之外还有个徐娘半老的红衣女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柄刀,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吓的一大半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喧闹声瞬间压下了大半。
为首的那个彪壮大汉一进门就粗声喝道:“小二,准备最好的酒菜来,要快,慢一点当心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他这边说着,一行人已走至一张大桌旁,手里的百斤重刀哐当一声扔在桌子上,震的桌腿都抖了一抖,险些没散架,那桌人当即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搂着怀里的美人就滚了。大汉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气声,大摇大摆的坐下了下来。
矮小瘦子最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长呼出一口气,道:“我们这次真能找到林陌风的七杀剑和长生之术吗?”
彪壮大汉冷哼一声,道:“他娘的我们这次折损这么多人,不就是为了幻雾流沙百年一遇的冰融吗?要是这次还找不到七杀剑,那就真是丢人又送命,被人笑话死了!”
矮小瘦子闻言突然勾起半边唇角,神色略冷道:“丢人可别拉上我们,你们换剑阁自认废物,与旁人可没干系。”
彪壮大汉顿时生怒,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声似洪钟道:“你这侏儒是不是成心挑事,要不是看大家联盟的份上,老子一路上能忍你这么久?以后说话最好嘴里干净些,否则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矮小瘦子闻言却也不怒,反倒呵呵笑了起来,犹自踏踏实实的坐着,只是那双眼里已泛起了淬毒的冷光,阴声道:“呵呵呵,现在就剁了我?你换剑阁是威名远扬,可在我焚星府眼里也不过尔尔,讨教几招有又何妨?”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听之人也都差不多明白了七七八八,看来这一行人是因为一笔宝藏联合一处,却又彼此不和,所以起了内斗,看这伙人都是江湖客的打扮,身上必是有些功夫的,这种人一旦火拼起来,殃及池鱼那是肯定的,故此寻常客商一见此情状俱都心似明镜,早早退到一旁,却唯有一个粗布长衫的青年,似是刚从楼上吃完酒,正跌跌撞撞爬下楼来,中途脚下一个踉跄踩到了自己的衣摆,所以一头从弯弯曲曲的楼梯上栽了下来,正好冲向大汉怀里。
彪壮大汉正是气急之时,又见这落魄青年吃了豹子胆,竟敢往他怀里撞,登时抬起一脚,只见这青年犹如断线风筝一般瞬间换了个方向飞出,邻桌直接被他一撞掀翻,那青年倒在地上,将刚喝进肚里酒一下吐出大半,捂着肚子咳了半晌,差点没呛死。
“哪里来的没眼色的!活腻味了吗!”彪壮大汉余气未消,还待再来,桌上那红衣女人却突然撂了酒杯,捏起兰花指拭了拭嘴角,柔声婉转道:“如此招摇,你们怕才是不想活了吧?”
这是一句极轻极柔的话,就好像爱恋中的女人对情郎诉说情意般温柔,可就是这样温柔的一句话,却让彪壮大汉瞬间打了个激灵,就连刚刚和大汉斗嘴的矮小瘦子都变了神色,眼神迅速从大汉和女人身上打了个转,接着垂下眼眸规规矩矩的低头喝酒,好似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样。大汉犹豫片刻,脸上怒气竟瞬间消去一半,铁青着脸回去坐好,却再未动那青年半分。
至此周围人才齐齐呼出一口气,暗道这落魄青年真是好运气,竟从虎口底下还能讨来一命,然而这青年却对此浑然不觉,吐出了半肚子的酒,人似乎也清醒了些,扶着地上的椅子和桌腿勉强站了起来,踉跄着就往其他完好的桌子走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叫喊着:“小二,接着上酒!”
周围人哪还敢让他近身,俱都躲得远远的,以致青年环饲一圈,愣是没有一张桌子能容他坐下,除了……除了角落里一张桌子上,只有一个少年正在专心吃饭,未曾抬过头。
青年神色一展,当即走去,双手抱拳行了个礼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允我小坐?”
少年抬起头,手中筷子未曾放下,只微微一笑道:“请。”
青年面色一喜,道了声谢便就坐了,小二对刚才的变故似是有些余悸,但为人还算稳重,依旧手脚麻利的送上新酒,布著满斟。青年笑呵呵的举起酒杯,正要痛饮之时,眼角却瞥到酒壶上挂着的金泊片,那泊片上刻着小篆“十两”二字。青年顿时停住动作,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接着略有踟蹰的放下酒杯,讷讷道:“这……在下刚刚在上面饮了太多,身上的钱……已然用光了,小二你看……”
你看能不能送我一壶?
当然,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但小二却已心领神会,当即冷了脸色,假笑道:“客官真是说笑了,小店在此营生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试问附近往来行人谁不知道此地规矩?赊账拖欠这种事,是万万不会有的。”
青年奇道:“为何不会有?你这客店销魂之处数不胜数,难道就不会有客人一时沉迷超了钱财,过后再着人送来的吗?”
这青年说的倒也是常事,一般客店都会容许客人从别处筹措钱财再来付账的,只要最后能付清也就是了。可这小二却信誓旦旦道:“不,我们这里绝不会有客人分两次付账的。”
“为何?”青年甚是不解。
小二拿着托盘但笑不语,对面的少年却在此时急急把话接了过来:“小哥别误会,这位兄台的酒挂在我账上便是。”
此话一出,小二果然缓了神色,笑意由刚刚的淡漠转为恭敬,应了声是便弯腰退下了。青年看着小二远走的背影摇了摇头,叹道:“果然世人皆逐利呀!”说罢回头看向少年,歉然一笑,拱手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了,这酒钱我日后定然还你。”
少年淡淡一笑道:“一点小钱,不足挂齿,兄台不必记在心上。”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年薄饮一杯,略思量了下,又道:“也是,你我今日萍水相逢,日后能不能再遇上也不一定,这钱多半是还不上了,可是欠人钱财不还终究是于心不安……”青年锁眉为难片刻,忽道,“不如这样,我与你讲个故事,就当抵了这顿酒钱,如何?”
少年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一边低头夹菜一边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对故事可不感兴趣。”
“诶?小兄弟此言差矣”青年拿起筷子,竟也十分不见外的夹起少年手边的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兴致盎然道,“这个故事可不是讲给三岁小孩的,这个故事和那边的四个怪人有关系,你还听不听?”
少年动作一顿,抬头扫了那四个怪人一眼:“哦?兄台你认识他们?”
青年摇了摇头:“不认识。”
少年道:“既然不认识,那你又如何知道你的故事与他们有关?”
青年故作高深的笑了起来,眯着眼道:“我虽不认识他们,但却知道他们初进客栈时提到的那个人。”
少年想了想,道:“林陌风?”
青年道:“没错,小兄弟你可曾听说过林陌风此人?”
少年一脸陌生道:“未曾,此人是什么身份,看兄台神情竟好似大有来头?”
青年对少年的反应似乎也颇为惊奇,讶然道:“小兄弟你可是中原人?”
少年摇了摇头:“我是从关外来的。”
“哦~那就不奇怪了。”青年点了点头,接道,“林陌风是当年中原武林唯一独霸江湖高手榜榜首八年的人,此人使的一手出神入化的七杀剑,年仅二十岁就问鼎中原武林,再未遇过敌手,而且此人不但武功绝顶,相貌也是极为英俊,素有“林郎半笑,风月失色”之美名,当年江湖中不管黑道白道,对这位林家家主可都是礼敬有加,只要听到林家大名,谁敢冒犯?他虽未有武林盟主之名,但也有其实了。这样一个人,你竟从未听说过,若非看你是来自关外,我都要觉得你是故意装傻了。”
少年挑起一边眉,似乎有了些兴趣:“哦?照兄台的说法,此人惊才绝艳确是个人物,那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在下若有幸日后说不准还能拜访一二。”
落魄青年提到嘴边的酒杯顿了一顿,眼神愈发迷离起来,似是酒兴又起,顿了半晌,半醺半醒的长叹一声:“死了。”这短短二字,其中却夹杂了不少惋惜之意。
少年也愣了愣,随即复又笑道:“是了,若是这样的人还在,又岂会容他人觊觎自己的佩剑?”
落魄青年颓然瘫在椅子上,头望屋顶,似是在透过屋顶看着天上的什么东西,眼中闪着醉意和一丝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怀念,他兀自喃着:“是啊,若他还在……这世道还真不一定是什么样子……”
少年静静端起一杯酒,无声饮下:“看来兄台与他是旧识?”
落魄青年呵呵笑了起来:“可不敢这样说,我就是个穷书生,连壶酒都喝不起,怎会是林大侠的旧识,就这些轶事传闻还是从市井听来的,当真不熟,不熟。”
少年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落魄青年道:“他是在二十年前与幻雾流沙的那场大战中战死的。”
少年蹙了蹙眉,若有所思的低喃了一声:“幻雾流沙?”
落魄青年眼神一亮道:“怎么,小兄弟你知道幻雾流沙?”
少年点头道:“略有耳闻,听说幻雾流沙是北疆的一个江湖门派,素来追求长生之术,门派中人个个驻颜有术,尤其是门中圣女,更是已臻化境,百岁之身体态仍似少女,颇为神奇。”
“不错。”落魄青年敲了敲桌子,“可是这世间哪来的长生之术呢?是人都会死,不死的……那是妖怪!”
少年看着落魄青年的眼神并不言语,心中当即有所悟,不必青年说出下半句,便已明了。
“所以幻雾流沙在中原的名声才这么臭,人人都当他是邪教,纵使二十年前中原武林已对其展开过一场大规模的围剿,但只要现在听到幻雾流沙四个字,仍旧啮齿不放。”少年搁了筷子,拿起汤勺舀了舀手边的老火汤,“林陌风也是为了寻找长生之术才鼓动了一批人跟着他前去围剿幻雾流沙,以致自己也死在了那里吗?”
落魄青年冷哼一声,摇头道:“不,带头人不是他。”
少年有些不解:“以他的声望,带头的居然不是他?”
落魄青年道:“因为当年那场大战原本就不该有他的,他是中途加入的。”
少年道:“中途加入?他在江湖中有那么高的地位,围剿之初不可能没有其它门派征求过他的意见,对于此等顺天应势的事,他为何一开始没有参加?”
落魄青年摇了摇头道:“蹊跷就蹊跷在这,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参加,也有不少他的至交好友私下询问过他,可也是未得只言片语的解释,以致后来甚至有人在林府门前公然怒斥其任由邪教横行坐视不理,可从始至终林府大门依然没有打开过,堂堂林家,对于这件事却从未给江湖中人一个解释,当年讳莫如深,现在也是一样。”
少年接着道:“这倒确实奇怪的很,那既然他本不愿参加,缘何后来又突然中途加入了呢?”
落魄青年给自己盛了碗老火汤,又用筷子在汤里搅了搅:“'这个也没人知道,众人只知道在各门派攻进净月宫的那天,林陌风突然单骑从后方冲出人群,拎着七杀剑不管不顾的往里闯,被他打散的盟友有的当时距他极近,清楚的看到他鬓角风霜极重,衣衫满尘,应是星夜兼程快马赶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突然这么急的赶过来,当然也没人顾的上想这些。因为林陌风冲进去之后根本不分敌友,不管是哪边的人他都出手,他那天的情状就好像疯了一样,见人就砍,直至最后各大门派的人都被他驱出了宫门外,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了一线断石,独留他自己在里面和幻雾流沙的人厮杀。”
少年已经听的晕乎了,扶了扶额,问道:“什么?你说他把所有盟友赶出去,留他自己在净月宫里和人厮杀?这又是为什么?林陌风他傻吗?或者难道他真的疯了?”
落魄青年哼了一声,哂笑道:“谁知道呢。”
少年叹了口气,又道:“那后来呢?”
“后来……”落魄青年喝了杯酒,“后来,各大门派在门外守了许久,只听到里面的打斗声持续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便没了动静,那一线断石本就是幻雾流沙为御外敌所设的最后一道屏障,既是屏障也是自绝,断石一旦落下,就连幻雾流沙自己的人也打不开,只能被困在地宫里,林陌风放断石的时候就已经把他自己的生路也彻底断了。各大门派进不去,就在外面又守了整整五天,五天之间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至此各大门派才陆续离开。”
听到这里,少年忽的蔑然一笑,讥诮道:“就这么离开了?难道就没人去找找幻雾流沙的长生法门吗?”
落魄青年也附和一笑,同样语气轻蔑:“怎么没有?那五天的时间里你以为他们忍得住?一部分弟子留在门外看守,大部分人都早早的去搜宫了,大到朝圣殿,小到伙房茅厕,他们甚至把棺室里的冰棺都尽数撅开了,可却依然一无所获,所谓的长生之术根本连一点影子都没有,不过……”
少年道:“不过什么?”
落魄青年神秘兮兮的说道:“不过他们倒是有一个地方的确没搜过。”
少年道:“什么地方?”
落魄青年道:“葬圣崖。”
少年疑道:“葬圣崖?那是什么地方?”
落魄青年道:“顾名思义,就是葬圣女的地方。幻雾流沙以门主和圣女双人为尊,门主司门中法度,圣女揽守护之责,二人不分尊卑地位等同,但实际上在一众门人心中其实还是圣女更胜一筹的,因为只要圣女在门中,幻雾流沙就必然无外敌之扰,所以圣女对于幻雾流沙来说就好似一根定海神针,极受景仰。这样重要的人物,死后必然也是要受门人厚葬的,那葬圣崖就是专葬圣女的地方,据说那地方百尺千仞,陡如刀削,唯有接近崖顶的地方伸出一块突石,上面便放了一口冰棺,历代圣女百年之后便会躺入那冰棺之中。”
少年讶然道:“历代圣女都用那一口冰棺?”
落魄青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哎呀,小兄弟你忘了幻雾流沙是有长生之术的,那圣女是门中领袖,自然深谙其道,随随便便延长百十来年的寿命还是不难的,等下一位圣女归天,上一个的尸骨也就差不多腾出地方了!”
少年搓了搓胳膊,讪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么多人躺在一口棺材里,还是有些……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落魄青年哈哈大笑,指着少年调侃道:“小兄弟还是太年轻,死都死了,还管躺在哪吗?到时候又没感觉!”
少年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遂也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确是在下想多了。”言罢端起酒杯与青年碰盏而饮,“所以这葬圣崖地势险峻,各门派搜寻不了便就做罢了?”
落魄青年点了点头:“不错,那次围剿费人费力,最终却什么都没得到,还搭进去了一个林陌风,惊艳一时的林家也在那场大战之后被人一夜灭门,至今都是一桩悬案,中原武林可谓是元气大伤啊,实在得不偿失。各大门派对此也都心有不甘,所以这二十年来凡是有关七杀剑和幻雾流沙的消息,不管出现在哪都能引起不小风波!”说到这,落魄青年突然压低声音,“所以正如他们刚刚说的,今年正是幻雾流沙冰川百年一融的时间,冰川既融,那葬圣崖上的冰棺就有可能流出来,当年林陌风死在了幻雾流沙,那他的剑就必然也在那,林家虽然灭门了,但这么多年都未见七杀剑再次出世,谁知道七杀剑法有没有藏在他的剑里?七杀剑和长生之术,这两个不管找到哪个可都是稳赚不赔的,这不,就引的各方势力明争暗斗了!”
落魄青年余光瞥向那四个怪人的方向,十分舒畅的笑了起来,朗声道:“怎么样?我就说这个故事很应景吧?可不是随便说来糊弄你酒钱的。”
“应景,的确应景。”少年也瞥了瞥那四个怪人,但比起他们所找的七杀剑和长生之术,他其实对林家灭门的悬案更感兴趣,如林陌风一般的人物,为何会在那场大战中做出那么异常的举动?林陌风江湖威望既然那么高,那在他死后,怎么会连一两个照顾其家人的朋友都没有,就任由林家被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灭门了?这个林家恐怕还有很多事情不为外界所知。
正思索间,却突闻那四个怪人的方向传来一声气急的怒喝。
“贱蹄子!也敢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说!你是哪个门派的!”
少年被这一声吓的微惊,忙转头看去,只见那彪形大汉此时正被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用一根极细的寸长银针抵着咽喉,即便在阳光下,若非细看,也实在看不出那居然有根针。而那姑娘也被大汉反手扣住天灵盖,那彪形大汉的一只手像握酒壶一样就把那姑娘的脑袋握住了,只要稍一用力,保准那姑娘瞬间脑浆迸出!
大堂里突生如此变故,瞬间惊起四座,一时间原本还算和谐的大堂满是惊叫声,一些普通客商和旅人争相向门外奔逃,拥挤间却被暗藏在人群中的江湖客一刀毙命,与此同时也大门被一群不明来路的刀客关上锁死。仅两个呼吸间,整座大堂竟然就多了不下五十个佩刀带剑的江湖客,想来应该都是早早伪装埋伏好的。
少年从始至终一直静坐在座位上没有动过,待堂中惊叫声被强制镇压下来后,他缓缓转头望向那落魄青年,却见那青年正面带微笑的细细咀嚼着一块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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