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小岛

岛上的日子轻松而惬意,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海风,林间的小鸟,使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慢悠悠起来。

而许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偶尔会走出小院,散散步,村里小道上奔跑过嬉闹的孩童,他们脸上总洋溢着童真美好的笑容。

时而还会看见拿着棍子的妈妈在追赶调皮捣蛋的孩子,小孩脸上满是泪痕,可在许寻看来,这也是极其幸福的。

这天,许寻刚走回小院门外,便听见院里传来方路钧的声音:“老爹,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有点事耽误了,抽出时间我就过去。”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啥,方路钧接着道:“方大爷诶,都去了那么多次了,会不会已经不在石汾镇了?你要不要考虑试试别的办法再找找?”

“我这不是不想去,你之前去的时候不就听说了嘛,大家都说人不见了。”

“好好好,我再去仔细打听打听。”

……

说完电话的方路钧转身打开门,刚好看见院门外的许寻:“回来了,怎么不进来?”说着还侧身把门让了出来。

许寻点了点头,抬脚走进小院,低声道:“石汾镇?”

方路钧面露惊讶,这么多天来,许寻还是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随即笑道:“哦,你听见我电话了?我家老头让我去石汾镇办点事。”

许寻又问:“在龚以市?”

“嗯嗯,是的,那地方挺偏的,很少人知道。”

“几年前那里发生过一个大新闻。”许寻言简意赅道。

方路钧想了想,7、8年前,那会他还在国外,他家老头回国准备去石汾镇,结果没去成,那边发生的大规模的矿山事故,死伤无数,整个矿也基本毁了,此后,国家开始全面整改采矿行业,本来挺富裕的石汾镇,也因此开始没落了。

“挺多年前的新闻了,你居然记得。”方路钧诧异道。

许寻没说话,转身朝屋里走去,方路钧也没再追问,笑着摇头走出院门,朝村中心的古医生诊所走去。

路上遇到抱着一筐水果的周景和大丫,身后跟着一帮小孩:“老方,去哪?”

方路钧:“去找古医生。”

周景:“走,我跟你一起。”说着朝一群小孩挥了挥手,孩子王似:“改天周哥再陪你们玩,你们快点回家分水果去。”

一群孩子哄笑着跑走了。

方路钧看着穿着印满碎花的短袖大裤衩的周景,吐槽道:“你那些迷恋你的小姑娘们,看到你这样,估计会觉得自己眼瞎了。”

周景:“老方,这你就不懂了,说不定她们更喜欢小爷这不拘小节的洒脱形象。”

等两人来到古医生诊所的时候,两个学徒正在小院里晾晒和切割药材,周景跑过去:“古老爷子在家吧?”

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老爷子的声音:“小景来了?”

两人进到屋里,古医生坐在诊疗桌前写着什么,见两人进来,才收起手里的笔,站起身来招呼两人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景把手里抬着的水一筐果放在桌上:“这个跟一群孩子去山上采的,拿来孝敬老爷子,哈哈哈。”

古医生瞪了一眼周景摆摆手:“又不是吃不着,不要不要。”

方路钧朝老爷子递出一直拿在手里的书:“老爷子,这段时间一直麻烦您了,一朋友刚好有一本中医方面的书,听说少有,您看看?”

古医生一脸兴奋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翻了翻:“哟,这书好啊,不错不错,哈哈哈!还是小钧靠谱。”

接着道:“之前一直在忙,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方路钧:“已经好多了。”

古医生迟疑道:“之前检查的时候,发现小姑娘腿上的那些个青紫色,应该是被打造成的,小姑娘体质也不太好,需要长期调理哟。”

方路钧愣了愣:“您说她腿上青紫的痕迹是被打的?”

古医生:“嗯,你们平时估计得多留心,小姑娘当时吐出来的白色颗粒应该是安眠药,幸好救起后和海水一起吐出来了好些,不然就小岛目前的条件,还真不好说。”

……

回去路上,周景手里拿着根树枝,戳了戳前边从诊所出来就一直出神的方路钧:“老方,你说,小寻是不是被家暴了才出来自杀的?还是被人绑架后扔海里了?”

方路钧没转头,也没回答,只是脸色更冷了。

两人回到小院,四处都没有见着许寻,方路钧脑海闪过许寻在海里的那一幕画面,又想起古老说的话,整个人瞬间慌张起来,冷着脸跑出了门,去了村里她常去散步的几个地方,都没见着人。

周景大喘着气追在方路钧身后:“呼,老方,你跑那么快干嘛?刚问三婶子了,说看到许寻往珊瑚码头的方向去了。”

话音刚落,方路钧转身就朝珊瑚码头的方向跑去。

周景气都还没喘匀,又急匆匆的跟着跑:“哎,慢点,慢点,呼,老方,你怎么了?”

刚转过斜崖边的小路,方路钧瞬间停下脚步,只见许寻坐在码头的木栈桥上,一只脚悬空挂着,悠闲的晃荡着,一只脚往后蜷着放在侧面,旁边放着一双男士的亚麻质感的拖鞋,方路钧两人放小院里备用的。

方路钧靠着山壁,出神的看着许寻,她低着头看着海,柔顺的发丝在脸侧随着微风飘动。身上穿着的是之前方路钧买回来的蓝灰色连衣裙,极具垂坠感的裙摆在晃动的小腿间来回摆动,隐约能看见许寻白皙的脚丫。

许寻侧了侧身体,右手撑着头懒懒靠着了桥边的木桩上,整个人慵懒却透着极具吸引力的魅惑。

从方路钧这里看过去,能清楚的看清那诱人的曲线和许寻精致的侧脸。

突然周景在身后拍了下他的肩,继而朝许寻的方向挥着手嚷嚷:“小寻,小寻,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们到处找你。”

方路钧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弱智好友,被拉着朝小桥走去,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许寻听见声音转头看向他们,提着裙摆准备起身,白皙修长的双腿就这么闯进方路钧的眼里,一种难以明说的情绪在心底泛滥着。

等两人走到许寻身边时,她已经站起身,白嫩的脚丫子藏进那双略显宽大的拖鞋里,白皙的双腿也躲进了长长的裙摆下。

方路钧脑海里还在回放刚刚看到的景色,面上却不显道:“怎么突然来这里?”自从许寻醒来后,没事会去村里到处走走,却一次也没来过海边。

周景搭腔:“可不,我们都快把小岛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你,老方快急死了。”说着还把手搭在了方路钧的肩上拍了拍。

此时的方路钧脖颈间还在淌着汗,深色T恤在胸前隐约也能看见汗湿的痕迹,脸侧也泛着水光。

许寻抬眸,视线撞进方路钧眼里,双眼皮的大眼里,又冷又黑,却有着些微光点,闪烁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许寻眼神微闪,移开视线看向大海:“不用担心。”

回程路上,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只有周景在旁边手舞足蹈的说着他带小朋友上山采水果的光辉事迹,方路钧偶尔会嗯嗯回应两声。

小岛的夏天,吹过的海风都裹挟着热浪。

晚间,许寻洗完澡随意的套着一件宽大的白T,把空调调到适宜温度,一边用毛巾揉搓着发丝,一边坐在床上思考着。

叹了口气,倒在床上,还未干的发丝在被褥上晕开一层深色的水迹。侧过身体闭上双眼,手臂卷起放在脸侧,眉间微皱,沉思着怎么离开小岛和下一步打算。

“睡了么?”门外传来方路钧的声音。

许寻坐起身,看向门的方向皱着眉,敲门声再次响起时,才上前去开门,门外的方路钧一手端着一个碗,里边是黑黢黢的汤水,一手正拿着手机发消息。

听见开门声后,手里迅速打完最后几个字便放回了口袋里,抬眼看向许寻:“古医生说,你身体亏损严重,特意给你开了调理身体的中药,趁热喝了?”

许寻皱着眉看向药碗,脑海里瞬间闪过曾经无数次被逼喝下药的记忆,伴随着噩梦般的男声回响在脑海:“为你自己好,最好还是乖乖喝了这药。”

眼神逐渐变得惊恐起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一只手扶着门把手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方路钧见状担忧道:“小寻,怎么了?”

说完没等到回答,便上前伸手环着许寻的肩,将人扶到了床上坐着,顺势将手里的药碗放在了桌上。

半蹲在许寻身前,面色担忧的轻轻摇着许寻的肩膀,嘴里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小寻、小寻、小寻?”

正陷入噩梦的许寻,混沌间似乎听见了父亲声音在呼唤她,跟随着声音,许寻逐渐从噩梦中抽离出来,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影,晶莹的泪珠瞬间溢出眼眶,张着没有血色的嘴低声道:“爸,你终于来接我了。”说完,便晕了过去。

方路钧一向冷静的脸色惊慌起来,抱着怀里娇弱的身体,大声朝门外喊着:“老周,老周,快叫古医生,快点。”

说完便抱起许寻平放在,担忧的看着她。

周景边跑边嚷嚷道:“老方,怎么了?怎么了?”边问边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方路钧迅速抢过电话,对电话另一边的古医生道:“古医生,能麻烦您赶过来一趟吗?小寻晕倒了。”

“嗯,就是上次那个姑娘。”

“对,不清楚什么原因,突然就晕倒了。”

“好的,我让小景过来接您。”

说完,挂了电话递回给了周景,周景担忧的看了一眼小寻转身向门外跑去:“我去接古医生了。”

方路钧坐在床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药碗,继而转头看着面色苍白的许寻,起身,将药碗端出门放在了走廊的小桌上,这才回到许寻的床沿坐下。

回想着许寻晕倒前的话,皱着眉,面露疼惜,不自主的伸出手,温柔的拂过许寻脸颊上泪水流过的痕迹。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心底那莫名的酸涩,自遇见她后,就从未消失过。

许寻醒来时,夜已深,严严实实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光线,房间里漆黑一片。

撑着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双眼,呆滞的半晌才扶着额低声苦笑:“想离开这世界没成,反倒是把费力遗忘噩梦全想起来了。”

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温柔的月光洒了进来,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许寻抱着双脚缩进了窗前的单人沙发中,歪着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窗外月光下摇曳的树影和远处的大海。

她知道自己离开小岛后该做什么了,逃避看似解脱,其实有些东西,永远都在。既然天意不让她逃避,那就去面对吧。

许寻在心底默默的想到:爸,是不是你不让我去找你呀!可是,好想你…。

早上,方路钧端着早餐来到许寻门前,敲了几次门也没人应,只好推开门,床上的被褥被掀开,没有人。担忧的视线扫过房间,这才在窗前的沙发里看见许寻。

娇小的蜷缩在灰色的沙发中,头斜斜的靠在沙发上,浓密的发丝遮挡了大半的买面容,双手无意识的耷拉在身旁,宽大的白色体恤被卷起,露出了许寻白皙的长腿。

方路钧目光微闪,继而冷峻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拿起长沙发上的黑白格毯子走到许寻身边,把手中的早餐放在圆桌上,展开毯子将许寻外露的春光盖了起来。

半蹲着身体,沉默了半晌,刚伸手想要将许寻脸上挡住面容的发丝移开,许寻似乎感受到视线,睡眼朦胧的睁开了双眼。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她看不懂男人眼眸里沉寂的东西,好几次,许寻都感觉这个男人像她模糊记忆中的父亲。

方路钧移开视线指着桌上的粥:“这是早餐,古医生说你应该是低血糖晕过去的,身体太差了,这是三婶子熬的营养粥,你尝尝?”

许寻只是睁着她那双清亮却带着忧郁的眼神看着他没说话。

方路钧起身朝门外走去:“你记得喝粥,我先出去了。”

许寻略带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你为什么救我?”

方路钧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思考了下,转身道:“其实那天出海前,我在游艇码头遇见过你,后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其实有过犹豫,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你救起来了。”

说完停顿了下,凝眸看着许寻的双眼道:“对不起!”

许寻垂下眼眸,转头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方路钧张了张嘴,想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会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但他看着这个女孩,怎么也办法说出那些生活很美好,好好活着之类的话。

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连自己心底那莫名的酸涩都还理不清楚。只好转身走出房间,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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