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国人的优质饭局除了要有过硬的酒菜,还要有应景的话题,这一点放诸国内各地都通用。东子这个人,简直就是行走的话题。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几近宅死在家的人,是如何一口一句骚话,逗得姑娘笑出猪叫。陈竞合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解,转而和琪琪聊起些有的没的。

然而琪琪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单纯,出口也是些虎狼之词。“哥你多大了。”“哥你一直单身么?”“哥你单身时…是怎么解决需要的?你懂的,就是那种…那种需要。”“是自己解决的吗?还是花钱?”

陈竞合被问的无语,反问:“丫头,你脑子里都在想些啥。”

琪琪再度脸红:“咋了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陈竞合稍稍缓和,“我是讨厌你问的这些话题,和你的人设不符,懂吗。”

琪琪瞪大眼睛,瞳孔里清楚地照映出陈竞合的脸庞:“我见姐姐跟别人聊起这些,人家都挺开心的啊。”

“你跟她是一路人吗?”陈竞合泄气道,“都被带跑偏了你。”

琪琪眉头微皱:“不是,我感觉是你有点与众不同。”

陈竞合略一沉思,语重心长道:“大妹子,其实这事既不怪你,也不怪我。其性质就像建国以前,姑娘缠惯了小脚,遇到个不缠的,就要喊人大脚。建国以后,女人说惯了风月,遇到个不说的,就骂人假正经。与此同时,男人听惯了挑逗,遇到个不爱听的,就骂人不合群。你没事别老看那些有毒鸡汤,也别学那些不正上梁,就按自己的想法活着,简简单单健健康康。”

琪琪被他的长篇大论说的哑口无言,消化半天,喃喃道:“哥,你真是个人才。打比方通俗易懂就算了,划重点时还能押韵。”

陈竞合被她夸的有点飘,摆摆手道:“没什么,哥好歹也是个作家。”

琪琪用力点头,指指东子问:“他也是作家?”

陈竞合脸色一红又一白,暗想无论如何不能和这货划为同一人群,又费力解释道:“你看啊,人分三六九等,作家亦然。就说古时那些个文豪,有的人寻花问柳,有的人孑然一身,所谓‘诗品如人品’,是吧?那不同品阶的作家,自然也气质不同。”

琪琪比他想的要博学,当即反驳:“哥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柳永浪荡,苏轼刚烈,都流芳百世。那流连风月的,未必比不上专心仕途的。”

这回轮到陈竞合哑口,半晌,他垂死挣扎道:“即便如此,也是真才实学流芳百世,柳永再浪,也写的一手好词。”言罢朝东子努努嘴,“他有柳永的才华么?”

琪琪接下来的话叫他彻底闭嘴:“狗哥挺厉害的啊,《天外飞仙之剑破九重天》,我好多同学都读过呢,说是爽文中的翘楚,封神指日可待。”

本以为到此就为止了,殊不料在刺激人神经这一块上,琪琪有着很大的进步空间:“哎对啦,哥你写啥的?”

陈竞合一口闷酒喷了个干干净净,吓得东子和香香不约而同望向他,让本就难以启齿的问题变得更难回答。他努力许久,从口中挤出“爱情”二字来。

这并不是多好笑的字眼,可是香香听闻后第一时间笑了,一旁的东子也乐呵呵笑起来,最后就连不明所以的琪琪也跟着笑了。

“爱情…哈哈哈…哥你还相信爱情呢。”

那一瞬间陈竞合脸红到了脖子根,只觉前所未有的屈辱,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居然嘲笑起他这个摸爬滚打许多年的老男人。更加可笑的是,前一秒他还在努力保护和纠正这个小丫头,到头来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

东子渐渐发现陈竞合脸色不对,果断停笑,顺带搡了把旁边的香香。后者顷刻会意,也不再笑。只剩一抹残笑挂在没反应过来的琪琪脸上,像极了夜幕前的最后一丝晚霞。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得亏是琪琪,说出了扭转局势的下一句:“哥,你的书叫啥名字,我想看看。”

陈竞合望向她,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她的眼睛,确认那里没有半点调侃和嘲讽的意思后,才满怀戒备地说出书名:“繁华之秋。”

“繁华之秋。”琪琪默念一遍,“名字真美,是一个发生在秋天的爱情故事吗?”

陈竞合稍稍放松警惕,摇头道:“不,它不是发生在秋天,是结束在秋天。”

琪琪听到“结束”二字,面带憾色:“是个悲剧吗?”

陈竞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当今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部小说并非凭空而来,书文里的故事,差不多就是他某段时间的生活。如果说它是个悲剧,那么自己应该随着那位男主角一起消失。可如果说它是个喜剧,女主角又去了哪里呢?

东子用套话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陈哥不像我们这些写快餐文的,他的故事总是带着更多的内涵与哲理,所以不能单单从故事情节去区分悲喜。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后男主和女主去了一个小村庄,留在那里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这句话着实让陈竞合喜出望外,原来东子也看过自己写的东西,而接下来的剖析更让他意外,“这种结局,在常人看来应该算是很圆满的喜剧结尾了。可是我觉得,男主女主安顿下来了,是妥协了生活,让步了社会,这其实是个悲剧。”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陈竞合文绉绉一句,端起酒杯敬向东子,“东子,咱走一个。”

“向老一辈情感专栏作家表达我的瑞思拜,都在酒里了,哥。”东子捶捶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香香不明觉厉,琪琪五体投地,姐妹纷纷端起面前的酒和AD钙奶,加入二人行列。

东子一席话让陈竞合的地位和排面同时得到巩固,也将酒席拉伸到一个新的高度。如果说陈竞合是货真价实的“老一辈情感专栏作家”,那他也就是当之无愧的“新生代玄幻爽文写手”,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姑娘一旦认清了这一点,登时觉得面子倍增,因为此刻正与中国文学的曾经与未来把酒言欢或把奶言欢,这场酒席极有可能成为她们将来对外鼓吹的资本。

不待她们鼓吹,东子先自吹自擂起来,他说提笔至今,字没少写,钱没少赚。总的来说,作家仍是高收入人群。托写书的福,自己也得以结识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说到这他饱含深情地望向陈竞合;同时也收获了一批高质量的书迷朋友,言罢又望望香香和琪琪。他希望自己能在写作这条路上砥砺前行,不负众望,早日写出顶尖水平的作品,鲜衣怒马,快意人生。

这番话声情并茂,穿插互动,按理该博个满堂彩。事实上香香琪琪都觉得他说的不错,只有陈竞合难以响应。通篇他都没有异议,唯独那句“作家仍是高收入人群”刺痛他的自尊。东子能靠写书收入六位数,自然不虚此言;反观自己,靠煎饺鸡毛菜维系的生活实在很难搭上“高收入”仨字。想到这他闷闷不乐,自斟自饮,转眼下肚三两黄汤。

东子仿佛看穿他的想法,又道:“哥,你目前正是新书筹划期,有点烦恼也是正常的。”这句话既道出他的难处,又给足面子,委实体现出文人的层次,“你放它一百二十四个心,我东子与你相识不久,一见如故,对味非常。往后哥不管有啥难处,但管跟我提,做兄弟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竞合望向东子的脸,错愕之中带着一丝感激,感激之中又夹几分懵懂。诚如东子所言,二人相识不久,但如故不如故,陈竞合是全无体会。他只道这小子瞎猫碰死耗子碰了个畅销书,赚的盆满钵满,此时看来,也不完全如此。以他这会来事的本领,怕是给出版社那群老东西都拍服帖了才出的书。如今他对自己大抛橄榄枝,不知图的什么;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乃是古话,古话诚不欺我乃是常识,更何况这位笑脸人还身怀六位数的巨款,大可将计就计与其共进退一番再图权宜。想到这他用力点头,举杯学着东子的口吻道:“别说了,弟,都在酒里了,瑞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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