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蓝黛公馆盛名在外,主要分两个方面,一是消费水平高,二是物有所值。陈竞合早有耳闻,一直无缘涉足。今天东子就要当一回圆梦大使,圆他的公馆梦。

所以说金钱是万能的,东子这样一个歪瓜裂枣,一旦有足够的资本踏入公馆地界,忽然就成了人上人,昂首挺胸,步伐沉稳,逼格连升三级。陈竞合随他迈进金碧辉煌的大门,抬头是璀璨闪耀的水晶吊灯,低头是光彩可鉴的黑白格地板,阶梯上靠扶手站着两排姑娘,白花花的大腿刺痛了陈竞合的双眼。

在姑娘们齐声的“老板晚上好”中,一个气场略强的女人缓缓走下阶梯。她二十六七光景,个头不高,身形匀称,宽大的兜帽衫下罩着巴黎世家黑丝,搭配的既俏皮又性感。东子瞧见她,笑脸相迎,远远招呼了声“丹姐”。

“什么风把东哥吹来了?”“丹姐”还以笑意,走到近前,打量了一眼陈竞合,“这位小哥好面熟啊,是不是在哪见过。”

陈竞合摇摇头,自问生平没见过这号人。殊不知丹姐作为蓝黛公馆的销售经理,俗称“妈咪”——能成为一个妈咪不代表你的销售功底很好,但是至少你的交际能力够用——“在哪见过”不过是万千套话之一,为的是快速破冰,拉近与客户之间的距离。

“得了吧。”东子的破冰功力似乎更胜一筹,看似戳穿,实则圆场,“你见到哪个帅哥都这么说。我陈哥这颜值,你只可能在梦里见过。”

丹姐顺其自然地掐了他一把,掐完便牵住手不放。东子也不挣扎,用搂过香香的胳膊搂住丹姐,可谓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了。丹姐还不满意,又将空出的另一只手来牵陈竞合。后者微笑挣脱,道:“丹姐,引路就行,不用牵。”

丹姐嗔道:“见外了,叫什么‘丹姐’,都给我叫老了,叫‘丹丹’就好。”

“丹丹…”

陈竞合顺她的意叫了一声,暗想天下女人都是怎么了,非得起个叠词式的名字。这一晚上又是“香香”又是“琪琪”又是“丹丹”的,保不齐等下还要来个“双双”。

丹丹将二人带到楼上,拐拐绕绕进了包厢。少爷紧随其后,进来开包点了果盘酒水。三人寒暄几句,丹丹直奔主题:“带人?”

东子望望陈竞合,不待他回应,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丹丹走出包厢,不出十分钟又折返,身后跟着十来个燕瘦环肥良莠不齐的姑娘,皆是热衣热裤,与香香的穿着如出一辙。陈竞合头一次见到如此齐整的服务群体,气势上被压一头,稍显局促,正想低头躲开姑娘们探索的眼神,东子照着后背就是一巴掌,客气道:“哥,你先。”

陈竞合无奈抬头,目光从姑娘们的脸庞逐一扫过,不做任何眼神交流。饶是如此,姑娘们深情又饱含期待的眼神还是透过余光刺的他心里发慌。慌乱中他本想随便点一个凑数,转念一想待会还有进一步交流,可不能敷衍了自己。东子见他半天没吱声,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简洁明了一个字结束了他的尴尬。

“换。”

此言一出,姑娘们如被判了死刑,怨声载道夺门而出。丹丹见上来就折了一批主力,暗暗焦急,只道陈竞合是个高眼光的主儿,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陈哥肯定是见过世面的人,瞧不上这种庸脂俗粉,没事,我手底下还有人。”

于是她故技重施,出门又带来十几位姑娘。这一批较前一批整体颜值上升了一个档次,穿着也更加大胆。陈竞合看来看去,还是没有理想型,想着随便点一个也差不多对得起自己,不算敷衍了。可是东子误解了他的意思,只道他仍旧没有看上的,如交响乐指挥家一般将手一划,又来了一句“换”。

丹丹眉头微皱,对陈竞合竖起大拇指:“陈哥,看来你不光见过世面,也见过千人千面,才落得如此挑剔。为表示我的态度,只能叫馆花来陪你了。”

“馆花?”陈竞合好奇道,“意思就是公馆no.1咯?”

“正是。”丹丹豪气一点头,透过对讲机道,“叫梦梦来荷兰厅。”

“梦梦。”果不其然,来的又是个叠字辈的。陈竞合偷笑一声,转望向一旁的东子,意思是你门儿清,这馆花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东子正欲开口,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转听吱呀一声,包厢门打开,一位姑娘走了进来。姑娘白T短裙,马尾高挽,眉清目秀,较之先前那群姑娘多出一分天生丽质来。可是眼睛是会骗人的感官,所谓的天生丽质不过是后天产物。只有上天和她自己知道,打造出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花了多少人民币。

姑娘走到近前,对东子和陈竞合打了招呼。丹丹朝着陈竞合一指,她顿时会意,毫不扭捏地走到陈竞合身边坐下,身上coco小姐的香气丝丝缕缕飘入了陈竞合的鼻腔。

“怎么样,陈哥,梦梦OK吗?”丹丹自信满满地问道。

陈竞合比了个OK的手势,丹丹见状笑了,想终于搞定这个难缠的,转问一旁的东子:“东哥,你安排谁?”

东子拉着丹丹的手拽到身旁坐下,毫不掩饰流氓气息:“要不就你呗。”

丹丹推他一把:“讨厌,明知道人家晚上忙来忙去的,陪不好你。”

东子佯装生气道:“那我走?”

丹丹咯咯一笑,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么?早给你安排好啦,叫你老相好来陪你。”

东子顺势摸了一把光滑的巴黎世家,这才松开她的小蛮腰:“还是你懂我,就她吧。”

“妍希妍希,来荷兰厅。”

丹丹的对讲机俨然招妖旗,轻轻一声唤,调动各路妖孽。不一会儿,今晚头一位超脱了叠字定律的“妍希”姑娘现身在包厢内。这位姑娘身形苗条,线条优美,一看到东子就露出职业假笑,凑到他身旁亲亲抱抱,那片虚伪的浪漫洋溢的如同明知你家做了饭还要请你过去吃饭的邻居。陈竞合能看出这一点,东子也能看出这一点,可是欢乐场上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去捅破。毕竟你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职业之上,你能要求好的服务,但是不能要求真挚的情感。世人这时方知“真情无价”从何而来。

姑娘们落了座,少爷上了酒。众人齐齐举杯,抿了第一口。陈竞合与东子喝的二轮酒,为等酒劲过去决定细水长流,先唱他几首。东子主动请缨,要为大家献上一曲《兰亭序》拉开今晚帷幕。他点歌的间儿,梦梦与陈竞合搭起话来。

“第一回来吧,以前没见过你。”

陈竞合点头:“这地方不是我能消费的起的。”

有时你正儿八经陈述一个事实,反倒被别人误会成吹嘘或者撒谎,陈竞合此时便面临着这样的窘境。梦梦上下打量他两眼,巧笑道:“别装了,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跑这儿装穷来了。”

陈竞合暗想这个误会真是大的离谱,自己全身上下的装备加一起不到300大洋,怎么就成了富家公子哥。他顿生一股有口难辩的苦恼,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阔少?”

梦梦指指他:“一看就是夜场小旋风嘛,渣男身材海王脸。”

这会儿也只有上天和陈竞合自己知道,所谓的渣男身材是长年累月饱一顿饿一顿的成果,而海王脸则是老爸老妈三十多年前的产物。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解释不通就不再解释,关键也不知从何说起,更关键的是,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本不值得自己费太多口舌。

于是二人尴尬地沉默着,都想找个新的话题开聊,却不知从何说起。恰逢此时,伴奏响起,东子撕心裂肺颤人心魂的声音随之传来:

“兰亭临帖,行书如行云流水。

月下门推,心细如你脚步碎。

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

真迹绝,真心能给谁。

……”

饭桌上陈竞合曾说自己的小说是“一曲肝肠断”,此时他为那番不负责任的言论感到后悔。《繁华之秋》充其量是一部难分悲喜的作品,东子版的《兰亭序》才是真正的“一曲肝肠断”,词不在词,调不在调,加上他即兴的几声嘶吼,好好一首流行歌,硬是唱出了河北梆子的苍凉感。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都想捂住耳朵,可是碍着东子凝视歌迷般的慈爱眼神,谁也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此情此景,陈竞合不由想起了周董的另一首歌《发如雪》,其中有几句歌词与现状极为匹配: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

我等待苍老了谁?

……”

在东子纵情高歌的短短几分钟里,他觉得自己在快速老去,发如没如雪不知道,但眼泪快要纷飞。从几位姑娘的面色来看,她们的想法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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