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似乎总有让人团结的力量。
一曲终了,诸人同时行动。陈竞合第一时间抢走东子手里的麦,用的是强硬手段;妍希一面夸赞其歌声动人一面将其带回沙发,用的是绥靖政策;梦梦假装点歌,将东子所点的歌删了个干干净净,使的是一招教科书般的暗度陈仓;丹丹不输众人,端起酒杯走上前来了句“唱歌的喝酒”,所使的乃是大师级的移花接木。
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出发点却是“同一个包厢同一个梦想”——阻止东子唱下一首。这时大家才明白,“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到底是什么意思。尤其是丹丹为首的这群姑娘,她们自问混迹夜场多年,唱歌如此难听的人没遇到过第二个。
东子微醺,意犹未尽,下意识去夺陈竞合手里的麦。后者眼疾手快,一记分筋错骨手给他扣回沙发,举麦在口,磁性的声音回荡四下:“别闹,到我唱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竞合随口一句,大家却当了真。三位姑娘齐刷刷望向陈竞合,眼中期待,心中恐慌,恐慌之余各自宽慰:“最差的已经过去了,这货唱的再难听也不至于超越那货。”而东子恰到好处的一句“哥你来”,彻底断了陈竞合放下麦克风的念想,箭在弦上歌在喉头,都是不得不发了。
他走上前,翻看良久,点了一首卢冠廷的《一生所爱》。这首歌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高难度,没有二十次失恋经历都唱不出那股沧桑。姑娘们面面相觑,压根没看好陈竞合,只道那货刚做完孽又到这货,算了,熬完这首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唱了。三人之中,只有梦梦心中升腾起小小的期待,大话西游她看过无数遍,这首歌一直是她的最爱。无数个迷惘的日子里,她听着这首歌,寻思着至尊宝、紫霞和白晶晶的故事,才不至失去最后一丝希望——即便身陷泥地的人,也有渴望爱情的权利。至尊宝固然很好,但只有孙悟空能救你出险境,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呢?
前奏缓缓响起,孙悟空的脸占去半个屏幕。众人尚抱最后一丝侥幸,希望陈竞合五音能全个四音半,也算对得住皇天后土。岂料他一开口,气氛便凝固住了。
“从前现在过去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两句粤语吐字清晰,悠扬婉转。入耳后众人第一反应是:“原唱没关?”
可是陈竞合并不需要原唱,大话西游看了无数遍的不止梦梦一个人。同样迷惘的日子里,他听着这首歌,看日升月落,想着至尊宝和齐天大圣到底谁更优秀,紫霞和白晶晶又分别是谁的最爱——裹足不前的人往往都有一道伤疤,留下这道疤的人早已无影无踪。陈竞合深知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至尊宝,他可能余生都变不了齐天大圣,也就做不了谁的盖世英雄。
陈竞合和梦梦沉浸在思绪中,丹丹和妍希则沉浸在歌声中。东子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发朋友圈,文案真切又荒唐:“纵横歌坛有年岁,今日得遇开口跪。”
视频里的陈竞合台风颇正,像极了演唱会现场。而现场的陈竞合比起视频里多出几分真实,眉宇间淡淡的惆怅反倒更叫人向往。梦梦凝视着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目光缓缓炽热。潜藏在旋律里的往事被勾起,反复回放,只是主角无一例外的被替换成陈竞合。“如果是他,可能记忆会美好的多吧。”这种无缘由的希冀如同泡沫,发生的快,破碎也快,生灭间的一丝五彩斑斓,就足以撑起这一整晚的愉悦——上班至今,她还是头一回对客人萌生出好感。
一曲又终,没人抢麦,也没人拖他落座。直至尾声放完,众人才反应过来,掌声喝彩声响彻包厢。东子自愧不如,大着舌头道:“哥,你真是深藏不露。”
陈竞合摆手:“见笑见笑,无他,唯口熟尔。”
梦梦静待他坐回身旁,敬了一杯酒,轻轻偎在他肩头。
“唱的真好听。”
陈竞合对这股突如其来的暧昧毫无头绪,却也不抵触。毕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千篇一律的惹人喜爱。coco小姐的尾调萦绕四下,荼蘼的芬芳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情欲。陈竞合顿觉口干舌燥,仰头又抿了口酒。
“是我喜欢的歌。”
“真巧。”梦梦杏眼半开半闭望向他,眼中一缕迷离,口中一股热息,无不传达着最原始的暗示,“也是我最喜欢的歌。”
陈竞合的耳根微微发烫,空出的手臂耷拉在梦梦镂空的后背,光滑的触觉从臂膀传来,让他忍不住想要仔细抚摸。总是自诩“见过世面”的老陈,这时像触藩的羚羊,有点进退两难。
“你叫陈什么?”梦梦忽然问道。
“我啊…陈竞合。”
“陈竞合你好。”梦梦笑的妩媚,“我叫梁子梦。”
“梁子梦…你好。”
陈竞合有点端不住了,差点本能去和她握手。东子这时已被妍希灌的东倒西歪,无暇来教他夜场的礼仪。但是无需指点他也知道,和一个女孩正儿八经的握手是直男才干的出来的事。这个时间这个氛围,他应该做出些更有情调的举措,比如:抱住她。
他思考了很多拥抱的方式,似乎都显得做作。时间分秒流逝,如果不把握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可能整晚二人都要干坐下去。他正焦急之时,却没想到梁子梦抓住他的手,缓缓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顺势一靠,整个身体便钻入了他的怀中。一如大话西游里,悬崖边的白晶晶钻入至尊宝怀中。
“你怀里真暖。”
梁子梦的话里始终有话。九月夏末,天气还有点燥热,分明不是寻找温暖的季节。也就是说,她口中的“暖”与温度并无关联,暖的是她的心,那颗让陈竞合渐渐萌生兴趣的玩意儿。
“是吗?”陈竞合微微一笑,“有多暖?”
“像围炉,像热炕。”
梁子梦枕到他的腿上,自下往上看着他的脸,像看着久违的故人。她的酒量其实不差,但今天的三杯两盏淡酒却过早上了头。酒不醉人人自醉,人怎么会自醉,她只是遇到一个看对眼的人罢了。
陈竞合没有接她的话说下去,一旦她采取主动,接下来所有的亲密接触都是顺理成章。然而陈竞合不是色中饿鬼,并没有上下其手,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像抚摸黑先生一般细致入微。都说女人身体里潜藏着猫性,所言非虚:梁子梦像只温顺的小猫,在陈竞合的抚摸中闭上双眼,惬意地“嗯”了一声。
如果不是东子,这股惬意还将持续下去。就在二人无声胜有声之时,东子左手骰盅右手酒杯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一屁股嵌入沙发正中。梁子梦被巨大的响动惊醒,缓缓爬起身来。陈竞合也停止了抚摸。二人略带敌意地望向来者,像许仙和白娘子看着逼逼赖赖的法海。
“哥,玩两把啊。”东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兴高采烈,这股乐观精神着实让人佩服。
陈竞合有火无处发,拖过骰盅一言不发。正要摇时,梁子梦夺过骰盅拿来酒杯,对东子道:“来,我先和你玩几把。”
东子看着梁子梦的俏脸,意兴更甚,口中连道“好啊”。梁子梦不多废话,已经摇开。二人所玩的游戏叫做“盲吹”,也就是吹牛的升级版,规矩简单粗暴:摇完不许看直接猜,看骰子——哪怕只是做了揭骰盅的动作——罚一杯,掉骰子罚一杯,输了还是一杯。
桌面上一时剑拔弩张,俨然宿命之战。陈竞合虽然不愉快东子打搅二人缠绵,也不希望他喝多,毕竟他一旦喝多,拖他回家的重任就会历史性地落到自己身上。但此时东子精神矍铄,斗志昂扬,怎么看也不像胡闹的人。陈竞合暗暗宽慰自己,想东子只是好心办坏事,怕自己玩不开,过来调节一下气氛罢了。这种情况下还知道调节气氛,说明他思路清晰,逻辑严缜,断不是那种酒后失格之人,照着情形看,今晚应该能玩得high…
然而接下来一声“六个一”,彻底破灭了陈竞合的全部幻想。东子发朋友圈时曾赞他是“开口跪”,陈竞合此时发现,原来东子才是名副其实的开口跪。“六个一”一开口,当时就给他吓跪了。连作为对手的梁子梦,也表现出极大的震惊,战战兢兢道:“你…你确定?两个人,六个一?”
东子连连点头,表情自信的不像人:“我确定,就六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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