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
梁子梦毫不客气,直接揭了东子的盅。遗憾的很,他连一个一都没有。梁子梦揭开自己的盅,也是一个一没有。
“喝吧。”
在梁子梦的催促下,东子端起杯一饮而尽。苦涩的纯生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只觉一阵恶心。
“继续?”
梁子梦得势不饶人,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东子临危不乱,继续晃动骰盅,又喊了一次“六个一”。
“确定?”
“确定!”
“开!”
……
如此往复五六回,东子终于到头,“呕”的一声抱住垃圾桶大吐特吐起来。
“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在包厢里回荡,丹丹笑的前仰后合,妍希乐的东倒西歪。梁子梦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东子,没有笑也没有悲悯。陈竞合饶有兴致地望向她,从她的瞳孔里读出一丝冷血的味道。他开始猜测起来:这个女人,肯定也是循着这么一条路走过来的,她要把她经历的灾厄反馈给所有欺压自己的人,而东子只是碰巧撞到枪口。
但是东子的出发点又是什么呢?陈竞合想不明白,一个已经喝到临界点的人,为什么要自取灭亡?吐一半的东子嘟嚷出一句话,解答了他的疑惑。
“哥,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嘛…呕…”
陈竞合心头一热,俯下身去拍打着东子的后背。
“我挺开心的,哥们儿。”
东子用沾满唾液和呕吐物的手握住他的手,周围的人看着都皱起眉头,但陈竞合没有退缩,任凭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紧自己的手,听他口中断断续续冒出下一句话来。
“有…这声…哥们儿…值了…”
东子值没值陈竞合不知道,但他着实有点感动。这位早上刚遇见的同行,晚间就努力扮演起最佳僚机,成功与否且不论,热情程度可见一斑。有鉴于此,那些有关六位数收入的抑郁渐渐消散,陈竞合的心境登时好了很多。
姑娘们本以为东子的倒下宣布着提前结束,殊不知夜场与别处不同,良好的开端并不等同成功的一半。酒量这种东西,本也不是按人头论的。先前在天然居大家各喝了三五两白的,陈竞合觉得还行,东子也觉得还行,两个“还行”表达的其实是不同的意思:陈竞合的意思是还能继续喝,东子的意思是喝的差不多。如今二轮酒下肚,真相水落石出:东子现场表演完,躺沙发一动不动了。陈竞合洗完手坐回梁子梦身旁,面色平静口无多言。
姑娘们只想早点下班,纷纷提起骰盅和杯子凑过来,向陈竞合展开猛烈的车轮战攻势。本以为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却不料三人之中最能喝的丹丹率先倒下了。
丹丹倒下实属正常。其一,作为妈咪,她不得不穿梭在各个包厢,这位公子陪一杯,那位老总敬一杯,一来二去自然喝的比常人多。再者她见陈竞合面色青稚,只道他能力一般水平有限,并没放在心上,犯了轻敌的大忌。第三说来玄乎,玩起游戏来陈竞合总是压她一头,喊几有几,而她叫什么没什么。综上所述,丹丹在极短的时间里灌了十来瓶酒,差点就效仿东子现场表演。仅存的一丝矜持让她忍着跑到卫生间,这边刚锁上门,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吐的稀里哗啦。
领头羊的陨落让妍希和梁子梦面面相觑,妍希仗着年长几岁,自告奋勇接过丹丹的大旗。陈竞合淡淡一笑,与她玩起游戏来。写手的优良习惯之一是观察生活,欢乐场上的生活,他们可能观察的更为细致——因为趣味足。此时妍希摩拳擦掌的样子让陈竞合想起追逐老鼠的黑先生,每当老鼠停下脚步时它就不知所措。本能告诉它应该去追逐,现实却告诉它这个玩意儿很危险,最好别招惹。
可妍希不是猫,陈竞合也不是老鼠。梁子梦短暂地以局外人身份看着二人游戏,很快捕捉到了陈竞合眼神中的戏谑——他分明是一只玩弄着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以观赏猎物垂死挣扎为乐,迟迟不肯咬下最后一口。这个前几分钟还让她感到温暖的男人,此时竟让她隐隐畏惧。关于这场游戏的胜负,她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第二箱酒喝完的时候,妍希也倒下了。三人在沙发上首尾相连瘫成一条线的样子既滑稽又可怜,欢乐场的结局其实并不欢乐。
梁子梦无奈,刚要抬起骰盅,却被另一只手按了下去。
“还要喝么?”陈竞合望向她的双眼问道。
“你喝多了?”梁子梦反问道。
陈竞合微微摇头:“不想你喝多。”
梁子梦鼻头一酸,眼泪登时不争气地流下来。上班这么久,头一次听到这句话。她侧过脸,摇摇头:“我还好。”
陈竞合唱完歌后,没有人再唱,轻音乐就这样恰到好处地延续至此时。从别的包厢依稀传来嘈杂歌声,像河流上一点泡沫水花,转瞬即逝。徜徉河流中的陈竞合与梁子梦像两条鱼,可以自由自在地畅游头尾,却永远跳不出水面。说到底,这只是一时兴起,他们心里都很明白。
“你很会心疼人嘛。”梁子梦沉默半晌,重新开口。
“也看人的。”陈竞合不慌不忙答道,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我呢,为什么心疼我?”波澜不惊的语调中,装载着满满的好奇。“该不会是我让你想起了谁吧,比如…前女友?”
陈竞合笑了,他点起一支烟递给梁子梦,自己又点上一支,抽了两口,不慌不忙答道:“想不起来了,那些有的没的,我没那么多故事。”
“骗人。”梁子梦透过淡蓝的烟气看着陈竞合的眼睛,自觉看透了这个男人的小心思,“明明是想了一阵才回答,怎么会想不起来。”
陈竞合撇撇嘴:“到了我这个年纪,爱情已经不那么重要,过往也可有可无。”言罢他朝着烂醉如泥的东子努努嘴,“你看他,年纪轻轻,身揣巨款,多么风光。再看我,要钱没钱,要成就没成就。你告诉我,在金钱面前,爱情算的了什么?”
梁子梦轻叹一声,答道:“人活在世上,总有向往。世人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女孩,也不会有多少人珍惜我们这样的女孩,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会向往爱情啊。我们也希望被人疼被人爱,被人宠成个孩子。”
陈竞合道:“人各有志,你向往爱情,我只想暴富。年轻时不懂事,在杂七杂八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现在后悔也不算晚。我这位朋友有几句话说的很对,他说:'世界错了,它把错的当成对的,把坏的当成好的。所以深情的人成了舔狗,滥情的人成了海王。所以渣男渣女成了膜拜对象,用情专一的却落得没好下场。所以爱情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再也勾不起人的向往。'他能看透这些,所以活的潇洒。说来不怕你见笑,我是个写爱情故事的人,所以我越混越差。”
梁子梦听完笑的嘻嘻哈哈,陈竞合不解,问:“你笑啥。”
“如果你都不相信爱情不向往爱情,还写什么爱情故事?”
梁子梦一问入魂,发人深省。陈竞合愣在原地,许久无言。晚间一并喝下的酒,直至此时才上了头。微醺间他仿佛找到了一切的源头,看见了问题的答案,但这点通透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一秒梁子梦一如先前靠在他的肩头,握紧了他的手,所有琐屑都显得不再重要。
“你知道吗。”梁子梦喃喃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被珍惜一分一秒,都觉得是幸福的。见不得光的人,只能生活在虚幻里。”
陈竞合想要说点什么,忽觉肩头一阵湿润。梁子梦隐忍的泪,终究不争气地流淌下来,打湿他的衣襟。于是那些安慰的话通通被咽回,化作一个温暖的拥抱落在梁子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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