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h市城南废品回收站异常热闹。
就像肉贩菜贩最大的主顾永远是睡眠质量不好，凌晨四五点出来买东西的大爷大妈一般。
废品回收站挣不挣钱，说白了，得看那些白天在街道小区里到处溜达的老头老太太们照不照顾生意。
但显然，因为老爹过世，自己刚毕业就失业，于是索性接手家族生意的程成做的还算是不错……
毕竟这也是一份事业，还能为联邦的环保做出自己的贡献，另外……也变相的完成了上任总经理，成为ceo的小目标……
至于一个毛头小子如何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立足，做大做强，无他……足秤，价高，为人和善。
事实上，做这一行的，只要能做到前两点，便已经足够……不……应该是无敌了……
“阿姨，现在塑料回收价格掉了，这次我还按一毛给你算，不过下次就是八分了。”
“刘总，你这一袋子铁砂，沙比铁多啊……”
“哈哈哈……半路捡的，便宜给你……”
在一群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人中间，年纪只有他们三分之一的程成手脚利索的清点，过秤，结账……
不一会儿，长长的队伍随着日头的西坠变得稀疏起来。
在付清最后一位大妈两大袋塑料瓶的钱后，程成直起身子，腰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哒声响，后背上更是被汗水浸透一大片。
可就在他抬头抹汗的功夫，却又发现，常年“照顾”他家生意的刘师傅，此刻把破三轮停在不挡路的空地上，自己则蹲在照不到太阳的墙根地下抽烟，眼神希翼……
这老头……今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程成脸上表情不变，眼镜却是看向刘老头三轮车斗里的东西，当瞧见那一摞摞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方块后，程成心里也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今天大丰收啊！”
不等干瘦的老人开口，程成便从粘满灰尘的大褂口袋里掏出烟，随手递了过去。
“大学生，你这边书怎么收？不是按废纸的价格吧？”
老刘头把香烟夹在耳后，凑了上来。
“杂志还是课本？”程成随意的拨弄了车斗里的旧书。
“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杂志和书，还有画和两张大字。”
老刘头说着，从三轮车斗的边角扣出三个画轴，炫耀似的拆开绳子，
“这个价格要好些吧？”
你这是把我当冤大头还是收藏家？程成并不看刘老头，只是随意道。
“印刷的书画不值钱的，还有就是小孩课本也没人买，只能按废纸的价格。”
“怎么会是印刷的！”
刘老头把眼一瞪，没肉的瘦脸一扳，“这家老板自己写的！古董你懂不懂！”
程成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写的都能算文物？电视台不请你去《真假古董》栏目当嘉宾真是暴遣天物。
不过老刘就是这样的做派，在程成的记忆里，这么多的拾荒者中，做的最过分的无非给纸壳子洒水，可刘大爷不一样，人家掌握了灌泥的绝密手艺……同样一堆废纸，他总能比别人都多挣个两三块。
若不是周边几家破烂回收站的老板精明，早早发现了猫腻，现在怕是废纸处理厂都要被他坑的倒闭……
至于眼下，一堆书本杂志没法掺假，程成估摸着，他十有八九想着要哄抬价格。
“这么的刘师傅，字画呢，我也不懂，你回头去鬼街转转，不管真假，那边的人总能开一个比我这要高的多的价钱……你也别拆开，弄脏就卖不上价钱了。”
刘大爷要打开画的双手被按住，神色间有点遗憾。
不过，也还不到气咻咻推车就走的地步。
其实，在程成没毕业前，跟父亲后面帮忙做回收生意的时候就知道，那些上门收废品的老头老太太眼里，不存在什么书什么报纸杂志奖状……
都是废纸。
“杂志两本一块五，厚书都是些小说，应该能销的掉……五块吧……一本，行不行？”
正当老刘头犹豫要不要按废纸的价钱卖掉时，程成的一句话又让老刘心情不那么郁闷了。
“你真会开玩笑！五块钱，这么厚一本！”
老刘也不知眼睛有点毛病还是脑子有点毛病。
有事没事就喜欢把眼睛一瞪，弄的好像人人都要怕他一样。
“随你哦，老人家，你看这书，最好的都缺角毛边，万一里面掉了几页，我兑给旧书贩子，人家也不收，”
程成对付老刘也算总结出了经验，从两人聊天开始，他先抑后扬，扬完又抑。
说简单点就是卖东西的满天要价，他这个买东西的挑三捡四。
“再说了，现在哪里还有多少人看这种正儿八经的小说？等一下……”
说到这，程成迟疑了起来，仿佛后知后觉般的捡起一本书来仔细翻看页码。
“你这从哪收回来的？不会是页数缺的多，旧书贩子卖给你的吧？”
“怎么可能！”老刘发觉程成居然质疑他的人品和诚信，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般，激动的脸色通红。
“我在江东路雅苑小区收来的，一个年轻人逃租，屋子里面的东西也不要就跑了，房主气不过，就把那人的东西都给卖了。
“真的？”
程成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要知道，联邦最近出台了出租屋法令，这种恶意违约可是会影响银行信用的。
但刘老头不关心这种国家大事，他看电视只看都市爱情，新闻也只关注别人的家长里短，所以编的假话听起来很合理，却又经不起推敲。
“算了算了，就按你说的价格吧！”老刘大概也清楚，自己今天没法在程成身上套到多少油水，
“都给你，不过另外另得加十块，不然不卖！”
程成心底嗤笑一声，手中，被扒拉的书页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老刘的威胁在他听来毫无意义，不过……就在拒绝的话刚要出口的瞬间，程成却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把书码这框子里，然后搬到棚子那边去，我去拿钱，”程成用脚勾过来一个蓝色的塑料框子丢到老刘面前。
“一共一百五十二块！”老刘一愣，补充道。
“别弄脏了，不然就不收了！”程成没好气的撇了老刘一眼。
“嘿嘿嘿，我也看不懂，一页也没翻过！”
估计是没想到程成如此痛快的答应下来，老刘刚想在讨价还价，但却下意识强忍着没在耍什么滑头，只是手脚麻利的把书码放进框子，生怕下一刻程成反悔。
然而，抓着一本古文小说进到屋子里的程成并没有任何从抽屉里取钱的意思，他回屋只是为了避开老刘的视线。
“书中自有黄金屋，”
他摊开手中有些破旧，皱皱巴巴，似乎泡过水的书。
一张蓝色的百元大钞就夹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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