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的大雨早已停息，地面已经干燥，未央广场上的血腥味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李凡尘走在路上，觉得今日的李家死气沉沉，偶尔有三两个族人走过，却都是忙着搬箱倒柜，来去匆匆。
千叶安归来的那场屠杀，让偌大的李家减员三分之二，李家族地清清冷冷，幸存的族人们都在忙着打理遇难者的后事，焚烧一些遗物，然后重新分配李家族地的家宅。
二长老早已等候在此，见李凡尘从秘阁出来，上前道：“且随我去议事厅，先祖交代，从今天开始，李家议事，有你一个位子。”
二长老留意到了李凡尘手中握剑，但因为长剑被白布包裹严实，倒也并未多想。
李凡尘有意遮掩，因为他深知，未央剑代表的不是李家族长的权力，而是李家创始人的权力。——换句话说，现在的李家，是他的。
他自知年少，不能经营李家如此大族，便只能先将未央剑遮掩下来。
大厅内，族长李坤的位置空空荡荡。
三位长老端坐主位，十四位嫡系灵师分别坐在大厅两侧，几个年轻人站在长老们身后，旁听这次家族大会。
有大长老家的李 鵬、李勇两兄弟，族长女儿李萱儿，三长老家的李蟠等。
二长老带李凡尘进入大厅，见李凡尘无意落座，便也不勉强，招呼道：“凡尘，过来，站我身后。”
李凡尘见二长老如此宽厚，又是李元大少爷的父亲，于是低头应了一声，向二长老走去。
只是，见他进场，旁观者们却都闲不住了。
“李凡尘？旁系子弟也来旁听我族中大会？”李蟠瞥了一眼，小声道。
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李萱儿开口了，道：“李蟠，你能有这个资格，李凡尘如何就不行？那日族会，你与他胜负未分。”
李蟠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的不满，主要还是因为议事旁听的资格太过敏感。
历年来，能有资格旁听族中大会的年轻人，都是被当做下一任长老来培养的。这个初露头角的旁系子弟李凡尘，凭什么能有这等殊荣？！
李凡尘在二长老身后站定，转头向其他四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 鵬和李萱儿礼貌地回应了，李勇噘着嘴转向一边，却还是在哥哥李 鵬的一记敲打下，苦着脸挤出了一个笑容。
唯有李蟠，对他置之不理。
大会还在继续……
“前几日，千叶家去了北市闹事。我族中灵师有损，族长又重伤不起，招架不住来势汹汹的千叶家，北街商铺被千叶家夺走了大半……”
大长老向大厅之中的众人，讲述着北街发生的事情。
“更可恨的是，富川家那群不要脸的小人，千叶家一走，他们就来了。”
“趁火打架啊。”
李凡尘安静聆听着长老讲述着，他昏迷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千叶家倒也罢了，本就关系不佳，而今李家势弱，活该受些欺辱。
只是这富川家，也着实是太不要脸。
镇海城三足鼎立，富川最为弱势，平日里对李家马首是瞻，而今李家稍显颓势，富川家居然就是立马翻脸，在千叶家刚走，李家灵师身上带伤的时候，前来血洗李家。
“死了些人。”
“还有战力的灵师，都被千叶家打伤，没有伤人性命，也算是千叶家，对我们仁至义尽了。”
“可恨富川家……我们许以重金，请他们来庇护李家，他们竟然就直接带刀杀了过来，见人就杀。还好我们及时逃离，丢弃了北街所有的店铺，不然当日，都要折在富川家那群小人手里。”
大长老略一停顿。
事情大家都了解，接下来，就需要一个解决方案了。
半晌之后，大长老开口道：“我知道大家都憎恨富川，可当下时局，千叶安才是最大的问题。”
厅中几位灵师猜到了大长老话中的意思，相继皱眉，道：“富川家都向我们动了刀兵，如何还能善了？”
又有灵师问道：“富川家狼子野心，就算我们愿意结好，他们想必也不愿和我们共抗千叶家，只怕还是更喜欢落井下石，狠狠捞上我李家一笔。”
大长老听着众位灵师议论，自顾自喝了口茶，然后挥手打断，道：“富川雄已经老了，富川家的权力，都在一点点向他们的大少爷富川立过度。富川立在富川家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大，不日，就要继承家主之位。”
“联合富川家，共抗千叶安，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不然，李家怕是要有灭族之祸。”
在座众位灵师都沉默了下去。
确实，如今千叶安大敌当前，除了富川家，李家在镇海城，再也没有别的助力了。
“可是大长老，”有人问道：“富川立，未必就跟他老爹不同，依我看，富川家都是同一个德性，如何会愿意与我们李家联盟，去得罪千叶家？”
大长老转头看了一眼李萱儿。
李萱儿面容惨淡，却还是点了点头。
长老们已经跟她商量过这件事，虽然内心千百个不愿，可如今可父亲重伤不起，李家风雨飘摇。她在族难之日太过软弱，如今，正是为李家贡献自己的时候。
“我的计划是——”
大长老沉声道：“联姻。”
“什么？！”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让萱儿小姐……嫁给富川立？这怎么可以？！”有人反对。
李凡尘悄悄看了一眼李萱儿，却见李萱儿虽神情落寞，但也没有多少悲愤。
只是，看着怎么都感觉有些木然。
“萱儿小姐，你答应了？”李凡尘小声问道。
李萱儿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道：“答应了。”
“萱儿小姐，是不是长老相逼你才答应的？你要是不愿意，有我在，谁都不能强迫你！真的，相信我！”李凡尘目光迫切地注视着李萱儿，等她一个真实的答案。
李萱儿有些意外李凡尘自信，又联想到那日广场上，孱弱少年平举一杆木剑，为自己挡下无数杀招，不免有些心神动荡。
但她不敢多想，只是解释道：“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是族长的女儿，如今族难之际，作为李家大小姐，所作所为，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李凡尘沉默，不再多说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虽有李家族剑，可也担上了李家兴衰存亡的重担。萱儿小姐的决定，确实是当下最合理的。
……
大厅内，经过漫长的商议，李萱儿与富川立联姻的事情，从反对到妥协，从质疑到接受，从担忧到无奈，被大厅内这群灵师大老爷们，一遍又一遍推翻，然后一遍又一遍重新筹划。
最终，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挑个好日子，前去富川家说亲吧。”会议的最后，大长老叹息道。
李家众人面色难堪，却也都只能点头称是。
族长女儿嫁到原本对李家马首是瞻的富川家，竟然还要女方前去说亲，要不要，还得看对方脸色。
奇耻大辱。
李凡尘偷偷瞟了一眼李萱儿，这位大小姐没有了族会那日的欢脱，全程低着头，神情木然，只在最后大长老说到“上门提亲”之时，少女的眼眶终究是泛起了泪光。
“那便如此，大家都散了吧。”大长老宣告了会议结束。
正当大厅中的众人就要起身离开之时……
“且慢！”一声娇喝响起，始终在角落中低眉顺眼的李萱儿，终于开口了。
众人看向李萱儿，都是一脸惊愕。
在这李家生死存亡之际，这位大小姐的心意，将直接决定李家的命运，万万疏忽不得。若是李萱儿反悔，这门本就是“求人娶妻”的亲事，便就彻底凉了。
待众人站住脚步，李萱儿这才淡淡地说道：“三位长老，诸位长辈，萱儿最后还有两个要求，希望各位成全。”
众人心里一松，有条件就好，只要不是悔婚，什么都好。
“其一，我要一根血参，”李萱儿指向李凡尘，道：“给他。”
李凡尘一惊，万万没想到困扰了他三年的血参，竟就这般轻轻松松到手，父亲的毒症终于有救，是大喜事……可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萱儿，第二个要求是什么？”二长老问道。
第一个要求，于李家而言，于长老而言，都不算什么难事。
“第二个要求，天罗珠，做我的嫁妆。”
李萱儿说完，也不顾大家回应，自顾自转身离开，背影单薄而又坚定，不曾摇晃。
天罗珠啊……
依旧是一件小事。
长老们互相对视，虽庆幸，但却完全不理解萱儿小姐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两个要求。
李凡尘要血参与她何关？天罗珠又有什么珍贵？
看着李萱儿离去的背影，李凡尘只感觉鼻尖发酸，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那把能改变李萱儿命运的未央剑，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没有亮出来。
……
“那天罗珠，是一块莹光玉雕琢而成，上面更有大画师‘李玄思’亲手篆刻的‘诸天星斗’图，极简极奢。”
“哪个女人能抵抗这样的手链！”
……
李凡尘脑海中回想起，族中大比之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就曾在他面前流露过对天罗珠的喜爱。
他二人还曾约好，我要血参，你要天罗珠，事成之后各取所需，然后和平分手。
可惜世事无常，千叶安的出现，不光断送了那场比试，更断送了一个花季少女的一切幻想与天真。
只留下一串天罗珠手链，忝作嫁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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