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陈雄又从家里溜了出来。牛仔裤的口袋里同样放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的是第三封信。经过一番左思右想,他写下了如下的内容。
寒暄省略,但说无妨,来自远方的孤儿:
感谢您再次回信。
坦白说,我感到很震惊,没想到您会如此激烈地指责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有一定才华的,期待着终有一天能崭露头角。
不过您的直言不讳,倒让我觉得很痛快。
我想我应该重新审视自己了。仔细想想,我在追寻梦想上太固执己见了,或许其中也有死要面子的成分。
可是说来惭愧,我还没能下定决心,还想在追求音乐的道路上再坚持一阵子。
然后我意识到了我真正的烦恼是什么。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选择,只是一直无法下决心舍弃梦想。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打个比方,这就如同单相思的感觉,明知恋情不会有结果,却还是忘不了对方。
文字很难充分表达我的心情,所以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和您当面谈一次?我也非常想知道,您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哪里能见到您呢?只要您告诉我,无论哪里我都会去。
海鲜音乐家SIR
独孤文具店和往常一样,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中。陈雄来到卷帘门前。
他感觉卷帘门里边似乎有人,大概是独孤前辈吧。
想到独孤前辈对自己近日来的照顾,陈雄鼻头一酸,他除了音乐也没事么报答前辈的。
“来自远方的孤儿是吗?”陈雄喃喃道。
陈雄没有进去,而是在文具店外打着转。
他瞄了眼手表,晚上十一点刚过。
【语音功能已经上线了,您可以试着说说话喔!】
陈雄把手伸进另一个口袋,拿出一只口琴。深吸了一口气后,他面对着卷帘门,悠悠地吹奏起来。
这是他最满意的一首原创歌曲,名字叫“亡音”。歌词还没有填,因为暂时想不到合适的内容。现场演出的时候,他总是用口琴来吹奏,旋律是流畅的叙事曲风格。
演奏完一段后,他将口琴从唇边移开,注视着手机,可惜漂流瓶语音有时常限制,只录了60秒,后半段漂流瓶可惜没录上,不过没关系,陈雄心中没有就此恼火,他知道就算那个人没听到,自己的心意肯定也传达过去了。
他伸手把信拿到了一个有路灯的地方,校对了好几次旧手机的镜头,花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清晰了一点。
陈雄很满意,因为这能给读者一股沧桑感,至少陈雄是这样想的,他自嘲的笑笑。
“陈雄,快起来!”
身体被猛烈摇晃,陈雄睁开眼睛,眼前是妈妈苍白的脸。
陈雄皱起眉头,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他边问边拿起枕旁的手表,时间是早上七点多。
“糟了!你爸在市场上晕倒了!”
“啊?”陈雄坐起来,一下子清醒了,“什么时候?”
“刚才市场上的人打电话来说的,已经把他送到医院了。”
陈雄从床上跳起来,伸手去拿搭在椅背上的牛仔裤。
穿好衣服,他和陈怡、妈妈一起出了门,在卷帘门上贴上“今日暂停营业”的告示。
搭上出租车,他们赶到医院。一位鱼市的中年工作人员正等在那里,他似乎也认识妈妈。“他搬货的时候突然显得很痛苦,所以我赶紧叫了救护车……”那个男人解释道。
“这样啊,给您添麻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处理,您回市场去吧。”妈妈向他致谢。
抢救结束后,主治医生过来谈话,陈雄和陈怡也都在旁。
“简单来说就是过度劳累,导致心脏不堪重负。最近他有没有什么操劳的事情?”满头白发、颇有风度的医生以沉稳的语气问道。
妈妈说他刚忙完葬礼,医生理解地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不仅身体上,精神上也持续紧张的缘故。他胃的状况不会立刻恶化,另外他的心脏也有点毛病,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建议他定期接受检查。”
“我会让他这么做的。”妈妈回答。
此时已经可以探视,他们随后便去了病房。爸爸躺在急诊病房的床上,看到陈雄他们,他的表情有些尴尬。
“都跑过来也太小题大做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他逞强地说,声音却有气无力。
“果然店还是开早了,应该休息上两三天才对。”
听妈妈这样说,爸爸沉着脸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我没事。咱们的店要是停业,客户们就麻烦了。有的人就等着咱家的鱼呢。”
“可万一逞强把身体累垮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大事。”
“爸,你别太拼命了。”陈雄说,“如果一定要开店,我来帮忙。”
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脸上,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惊异。
沉默了一秒后,“你瞎说什么呀!”爸爸不屑地说,“你能干点什么?连怎么收拾鱼都不懂。”
“才不是。你忘了吗?我上高中之前,每年暑假都到店里帮忙。”
“那跟专门干这行是两码事。”
“可是……”陈雄顿住了。
爸爸从毯子下面伸出右手,制止了儿子的话。
“那你的音乐呢?”
“我会放弃……”
“什么?”陈雄撇了撇嘴,“你要当逃兵?”
“不是,我是觉得继承海鲜饭店更好。”
爸爸不耐烦地咂舌。
“三年前说得那么了不起,结果就这样?老实跟你讲,我就没想把店交给你。”
陈雄愕然望向父亲,母亲也担心地叫了声:“他爸!”
“你要真是一门心思想干鱼店,那自然另说,但你现在不是这么想的。以你这种心态,就算继承了苍龙店,也不可能干好。等过了几年,你准会又心神不定地想,要是继续搞音乐就好了。”
“没那回事。”
“怎么没有,我都知道。到那个时候,你有很多理由替自己开脱。‘因为我爸病倒了,没办法只能继承了’,‘都是为了这个家作出的牺牲’,总之什么责任也不想负,全是别人的错。”
“他爸,别这么说嘛……”
“你给我闭嘴——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有什么意见就说来听听啊!”
陈雄噘起嘴,瞪着父亲。“为家里着想有什么不对吗?”
父亲哼了一声。
“这种好听的话还是等你有点成就再说吧。你一直坚持音乐,搞出什么名堂了吗?没有吧?既然你不听父母的话,一心扑在一件事上,那你就只剩下这件事了。要是连这事都做不成,倒以为自己干苍龙店没问题,那你也太小看店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父亲显得有些难受,按住了胸口。
“他爸,”母亲说,“你不要紧吧?陈怡,快去叫大夫。”
“不用担心,我没事。喂,陈雄,你听好了。”父亲躺在床上,目光严肃地望着他,“我也好,苍龙也好,都还没脆弱到需要你照顾的程度。所以你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再去全力打拼一次,在国都奋战一场。就算最后打了败仗也无所谓,至少你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做不到这点你就不要回来。明白了吧?”
陈雄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沉默不语。父亲又用强硬的语气问了一遍:“明白了吗?”
“明白了。”陈雄小声回答。
“真的明白了?这可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面对父亲的问题,陈雄重重点头。
从医院回到家,陈雄立刻动手打点行装。除了收拾带来的行李,他还整理了房间里剩余的物品。因为很久没有好好收拾过了,他又打扫了一下卫生。
“书桌和床都帮我处理了吧,书架如果不用的话也丢掉好了。”休息兼吃午饭的时候,陈雄对母亲说,“那个房间我以后不用了。”
“那我可以用吗?”陈怡马上问道。
“嗯,行啊。”
“太好了。”陈怡轻轻拍了拍手。
“陈雄,你爸话是那么说,但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陈雄苦笑着望向母亲。
“你在旁边也听到了吧?那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可是……”母亲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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