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城第一附属医院
房间正中，林妈妈安静躺在病床上，输着液，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鼻腔里还插了两根输氧用的管子。
“妈……”她哑声喊了句，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握住，蹂躏摧残，痛得呼吸都吃力。几秒后，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一旁的叶准，声音压低：“小舅舅，怎么会这样？”
叶准心里也不好受，但却镇定许多，道：“我傍晚去你家的时候，姐她还在厨房做饭，后来接了一个陌生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姐听了之后就晕过去了。”稍顿，叹了口气又说：“还好及时就医，医生诊断很有可能是脑梗，而眩晕是脑梗的初期症状。“
林左心头略松，眉头却仍未舒展，微垂眸，自言自语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脑梗？”
“医生说，急剧的精神刺激引发的大的情绪波动也会引发脑梗，应该是那通陌生电话，这不是小事，所以我己经报警了，警察很快会立案调查的！你不要太担心!”
在两个人低声交流时，病床上的林妈妈已经醒了，她听着林左在不远处的声音，心下有些苦涩，强撑着转头对叶准轻声吩咐道：“阿准……这么晚了，你去买点吃的吧。左左一定还没有吃完饭吧！”
“姐，我……”叶准打算说什么却被林妈妈轻轻的一句话直接打断。“去吧，多买点！”
等到叶准走后，林左慢吞吞地走到病床前，喉头干涩地吞咽，指甲掐掌心，竭力迫使自己冷静，可走到林妈妈之后一抬眸，眼眶就红了：“妈妈对不起！”她一边低声道歉，一边将林妈妈慢慢扶着坐起来，将枕头给她垫着背，方便她倚着。
林妈妈又恼又心疼，在她低着的脑袋上给了一下子，流着泪斥：“如果不是妈妈生病，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和妈妈别扭下去？”
她捂着脑袋，慢吞吞地抬起头，一双晶亮的大眼肿得像核桃，目光可怜巴巴：“妈妈，好痛噢！你要是给我打傻了，从哪里再找一个我这样的女儿！”
”是呀，这么好的女儿再也捡不到第二回了！”林妈妈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轻声感叹着：”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们家的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也懂事了不少，如果哪天妈妈走了，左左也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
林妈妈话音刚落，林左便皱起眉头，连忙说道：”呸呸呸！妈妈你说什么胡话呢？脑梗又不是什么绝症，什么走不走的？赶紧呸呸呸！“她的语速极快并且还带着几分不虞。
”有些事情妈妈一定要说了，左左，你不要怨妈妈！”林妈妈抬眼，与她平视，坚定的目光中还是存有几分迟疑与忧虑。
林左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拒绝：”妈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可以等病养好了再来告诉我，我现在不想听。对我而言，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该好好休息了。”她弯下腰，打算将林妈妈扶着躺下。
”林左……”林妈妈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叫着她的名字，执意地按下她要过来扶她躺下的手。
林左被喝住，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轻声问道：”那妈妈要告诉我什么呀？”
”周日下午你爸爸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林妈妈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慢慢说出口。
”他说的话，我一点也不信，就算……”林左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就算是真的，那您也是我妈妈，林元那个人真的不值得，我还有点庆幸他不是我的亲爸爸！”
林妈妈听完她的话笑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可是他说的是真的呀！”
”妈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左有些慌乱，急急地道。
”你知道么？当时我从别人手里把你接过时，你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你那时哭得可凶了，不像右右，她就在一边啃着自己得手指头，一双大眼睛就那么滴溜溜地望着我。”林妈妈伸手，将坐在一旁拉到身边，捏了捏她的手。
林左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那……你当初对右右的态度突然转变，是因为……？”
”妈妈当时害怕了，我已经没有你们爸爸了，右右那段时间对我也很抗拒，所以当时和他离婚时我选择只带走你，妈妈那时候只有你了!可是没过多久妈妈真的就后悔了，想要把右右接过来，可那个时候她已经丢了！”林妈妈慢慢地解释，抓着林左的手却下意识地攥紧。
林左感受到那只手的紧张，心下却压不住苦涩，轻轻问道：”后来接阿右和我们一起生活只是因为你愧疚了，所以你对她的好都是假的，都是补偿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林妈妈连忙否定，努力平稳着声线：“后来那天在右右的墓前你问我，问我到底有没有把你们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我发现我竟然难以说出口，就算你们不是我亲生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女儿……”说到最后，她再也绷不住声音里的颤意，渐渐沙哑：“当初把你们从护士那里接过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准备，我知道，终归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左左你能原谅妈妈吗？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些事情的，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主意了！如果……如果你之后要去找你的亲生妈妈，我也是支持的！妈妈希望有人能替我接着爱你！”
林左没有想到，今晚会知道这些。她一时有些无措，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另一只受伤的手有些犹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妈，妈，不论当初如何，我就只认您一个妈妈！”
大概是说了好多话，林妈妈精神不济，很快又睡着了，林左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关了灯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病房外，林左蹲下身，很是用力的压住唇，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偶尔有几声呜咽从指缝中流出，也很快被她憋回去，她哭得压抑而隐忍。
她哭了不知多久，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左左！”
“李……李医生，我……”林左抬头看着来人，满眼泪汪汪的，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乖，没事，不想说就别说了。”面前的女人怜惜般地擦着林左两颊的止不住的泪水，然后慢慢将她搀起来，扶到一边的长凳上坐下，女孩还在哭着，她将身前的女孩拢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眼中尽是心疼。很快怀里的姑娘表情变得平静起来，纤白的十指无意识地绞紧裙摆，很用力，以致关节位置都变成青白色。
等到叶准拎着热乎乎的晚饭回来时，只看见了等在林妈妈病房前的一位医生，她双手插在口袋，在门前踱步却也不见她进门。
叶准走近她，无意间瞥见了她胸前的工作牌”心理科 李雨”，那人仿佛是在等他，不待他开口便询问道：“请问你是左左的舅舅吗？”
”嗯，没错，你是？”叶准觉得自己见过她，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
”噢，我是叶理的朋友，左左刚刚有些累了，我让她在我的办公室里睡下了。”李雨解释道，然后又看向他手中的晚餐继续说，“这是给你姐姐带的吗？”
叶准解释到：”给左左的，她没吃晚饭。”
李雨上前就要接过他手中的餐，热心地道：”那我帮你拿过去吧，我办公室有微波炉，等她醒了我再热给她吃。”
回到病房时，叶准发现林妈妈她没有睡，只是双目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他走近询问道：“姐，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医院还有朋友啊？”
”朋友？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林妈妈觉着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拧了拧眉心，淡淡地回他，然后又问道，“她回去了么？”
”嗯，说是左左还在她办公室休息。”
听到这些话，林妈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不过很快又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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