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们的柯柯生日快乐!“
“呜呼!我们柯柯说起来也可以算是小大人喽!”爸爸抱起刑柯,在空中给刑柯来了个360度大旋转“飞喽!柯柯飞喽!”
“哎呀,孩子他爸,您可小点心呀,这最危险的时候你是最安全的,这最安全的时候呀,你却是最危险的!”妈妈嗔怪道,还不忘掐一下父子的脸蛋“你也是我的小乖乖,你爸爸大大咧咧,以后你可得小心啊。”妈妈没有责备语气,反倒是笑笑。
今天是8岁刑柯的生日,直到晚上爸爸妈妈点上了生日蛋糕的蜡烛,他们三个围着十四个小火苗坐下来。
这是个雷雨之夜,整个宇宙似乎是由密集的闪电和我们的小屋组成。当那蓝色的电光闪起时,窗外的雨珠在一瞬间看得清清楚楚,那雨珠似乎凝固了,像密密地挂在天地间的一串串晶莹的水晶。这时刑柯的脑海中就有一个闪念:世界要是那样的也很有意思,你每天一出门,就在那水晶的密帘中走路,它们在你周围发出玎玲玎玲的响声,只是,这样玲珑剔透的世界,如何经得住那暴烈的雷电呢……世界在刑柯的眼中总和在别人眼中不一样,刑柯总是努力使世界变形,这是刑柯长这么大对自己惟一的认识。
暴雨是从傍晚开始的,自那以后闪电和雷声越来越密,开始,每当一道闪电过后,刑柯脑海中一边回忆着刚才窗外那转瞬即逝的水晶世界,一边绷紧头皮等待着那一声炸雷,但现在,闪电太密集了,我已经分不出哪声雷属于哪个闪电了。
在这狂暴的雷雨之夜最能体会出家的珍贵,想像着外面那恐怖危险的世界,家的温暖怀抱让人陶醉。这时你会深深同情外面大自然中那些在暴雨和雷电下发抖的没有家的生灵,你想打开窗子让它们飞进来,但你又不敢这么做,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你不敢让一丝外面的寒冷的气息进入到家的温暖的空间里来。
刑柯回过神来,确切的说是闪电让自己会过着来。该死!刑柯心中狂道,怎么是这个地方!快点过去吧!快点过去吧!
“人生啊,人生这东西……”爸爸一口气喝干了一大杯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小群火苗说,“变幻莫测,一切都是概率和机遇,就像在一条小溪中漂着的一根小树枝,让一块小石头绊住了,或让一个小旋涡圈住了……”
”孩子还小,听不懂这些。”妈妈说。
“他不小了!”爸爸说,“他已到了可以知道人生真相的时候了!”
“你自己好像知道似的。”妈妈带着嘲讽的笑说。
“我知道,当然知道!”爸爸又干了半杯酒,然后转向我,“其实,儿子,过一个美妙的人生并不难,听爸爸教你:你选一个公认的世界难题,最好是只用一张纸和一枝铅笔的数学难题,比如哥德巴赫猜想或费尔马大定理什么的,或连纸笔都不要的纯自然哲学难题,比如宇宙的本源之类,投入全部身心钻研,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不知不觉的专注中,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人们常说的寄托,也就是这么回事。或是相反,把挣钱作为惟一的目标,所有的时间都想着怎么挣,也不用问挣来干什么用,到死的时候像葛朗台一样抱着一堆金币说:啊,真暖和啊……所以,美妙人生的关键在于你能迷上什么东西。比如我——”爸爸指指房间里到处摆放着的那些小幅水彩画,它们的技法都很传统,画得中规中矩,从中看不出什么灵气来。这些画映着窗外的电光,像一群闪动的屏幕,“我迷上了画画,虽然知道自己成不了齐白石。”
“是啊,理想主义者和玩世不恭的人都觉得对方很可怜,可他们实际都很幸运。”妈妈若有所思地说。
平时成天忙碌的爸爸妈妈这时都变成了哲学家,倒好像这是他们在过生日。
“妈,别动!”刑柯说着,从妈妈看上去乌黑浓密的头发中拔出一根白头发,只白了一半,另一半还黑着。
爸爸拿着那根头发对着灯看了看,闪电中,它像灯丝似的发出光来。“据我所知,这是你妈妈有生以来长出的第一根白发,至少是第一次发现。”
“干什么嘛你!拔一根要长七根的!”妈妈把头发甩开,恼怒地说。
“唉,这就是人生了。”爸爸说,他指着蛋糕上的蜡烛,“想想你拿着这么一根小蜡烛,放到戈壁滩上去点燃它,也许当时没风,真让你点着了,然后你离开,远远地你看着那火苗有什么感觉?孩子,这就是生命和人生,脆弱而飘忽不定,经不起一丝微风。”
我们三个都默默无语地看着那一簇小火苗,看着它们从窗外射入的冰冷的青色电光中颤抖,像是看着我们精心培育的一窝小生命。
窗外又一阵剧烈闪电。
这时它来了,是穿墙进来的,它从墙上那幅希腊众神狂欢的油画旁出现,仿佛是来自画中的一个幽灵。它有脑袋大小,发着朦胧的绿光。隐隐约约有狰狞的表情,它在我们的头顶上轻盈地飘动着,身后拖着一条发出暗绿色光芒的尾迹,它的飞行路线变幻不定,那尾迹在我们上方划出了一条令人迷惑的复杂曲线。它在飘动时发出一种啸叫,那啸叫低沉中透着尖利,让人想到在太古的荒原上,一个鬼魂在吹着埙。
刑柯双目由惊讶变成嫉妒的恐惧,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也是他一辈子又爱又恨的东西------实体态辰原子能量团!!!
妈妈惊恐地用双手抓住爸爸,刑柯恨她这个动作恨了一辈子,如果她没有那样做,刑柯以后可能至少还有一个亲人。
它继续飘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它找到了。它悬停在爸爸头顶上半米处,啸叫声变得低沉,断断续续,仿佛是冷笑。
这时我可以看到它的内部,那半透明的绿色辉光似乎有无限深,从那不见底的光雾的深渊中,不断地有大群蓝色的小星星飞出来,像是太空中一个以超光速飞行的灵魂所看到的星空。
后来知道,它的内部能量密度高达每立方厘米五万至九万焦耳,而即使是炸药的能量密度也不过每立方厘米两千焦耳。虽然它的内部温度高达一万多度,表面却是冷凉的。
爸爸向上伸出手,他显然并不是去摸它,而是想护住自己的头部。当他的手伸到最高点时,似乎产生了一种吸力,把它吸到手上,就像一片叶子的细尖吸下了一滴露珠。
一道炫目的白炽,一声巨响,仿佛世界在身边爆炸。
刑柯恍惚间要说什么,但一切都晚了,眼前的一切变成了单一的色彩。
当眼睛因强光造成的暗雾散去后,刑柯看到了将伴随刑柯一生的景象:像在图像处理软件的色彩模式中选了黑白一样,爸爸和妈妈的身体瞬间变成了黑白两色的,更确切地说是灰白色,黑色是灯光在皱折处照出的阴影。那是一种大理石的颜色。爸爸的手仍旧向上举着,妈妈仍旧倾身用双手抓着爸爸的另一只手臂,在这两尊雕像的面容上,那两双已石化的眼睛仍旧栩栩如生。
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气味,后来我知道那是臭氧的气味。
“爸!”刑柯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妈!”刑柯又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刑柯向那两尊雕像靠过去,这是刑柯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刑柯以前经历过的恐惧大多在梦中,在噩梦的世界中刑柯之所以没有精神崩溃,是因为刑柯的一个下意识在梦中仍醒着,一个声音在我意识最偏远的角落对我喊:这是梦。刑柯现在也在心里拼命地冲自己这样喊,这是支撑刑柯走过去的惟一动力。刑柯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爸爸的身体,当我的手接触到他肩部那灰白色的表面时,感觉像是穿透了一层极薄极脆的薄壳。刑柯听到了轻微的劈啪声,像是严冬时倒入开水的玻璃杯的爆裂声,两尊雕像在我眼前坍塌下去,像一场微型的雪崩。
地毯上出现了两堆白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们坐过的木凳还在那里,上面也落了一层灰。刑柯拂去上面的灰,看到它的表面完好无损,而且摸上去是冰凉凉的。刑柯知道,在火葬厂的炉子中,要把人体完全化为灰烬,要在两千度的高温下烧三十分钟,所以这是梦。
刑柯茫然四顾,看到有烟从书架中冒出来,有玻璃门的书架中充满了白烟。我走过去拉开书架的门,白烟散尽,我看到里面的书约有三分之一变成灰烬,颜色同地毯上那两堆灰一样,但书架没有任何烧过的痕迹,这是梦。
刑柯看到一股蒸汽从半开的冰箱中冒出,走过去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的一只生冻鸡已变成熟的,发出一股香味,还有那些生对虾和生鱼,都熟了,但冰箱完好无损,正发出压缩机启动时的声响,这是梦。
刑柯身上有些异样的感觉,拉开夹克,一片灰烬从刑柯的身上散落下来,刑柯里面穿的背心被烧成了灰,外面的夹克好好的,刑柯刚才更没感觉到什么。刑柯翻夹克的口袋,手被狠烫了一下,拿出来一看,装在里面的掌上机已变成一团熔化塑料。这的确是梦,好奇妙的梦啊!
刑柯木然地坐回我的位子上,他看不到桌子对面地毯上那两小堆灰,但知道它们在那儿。外面的雷声弱了,闪电少了,后来雨停了,再后来月亮从云缝中探出来,把一抹神秘的银光投进窗户。刑柯仍木然地坐在那,一动不动,这时在他的意识中世界已经不存在,刑柯悬浮在无际的虚空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爸爸妈妈的身躯再次重现。
“为什么不救我们?”爸爸咆哮的说。
“为什么不救我们?”妈妈凄厉的说。
两个声音混合成一股弘大的声音痛痛的击在刑柯的胸上。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刑柯冷冷道:“你不是他们。”
两个人愣了一下,然后身体竟然缓慢火化,就像刚刚被辰原子电一样,不过是放慢的几十万倍。
“我好痛苦啊!好痛苦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是你的噩梦!”
刑柯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对,你是我的噩梦。”
此时,周围的一切顿时灰飞烟灭,蛋糕,蜡烛,家,那幅画,辰原子,还有父母转眼烟消云散。
刑柯回到了家,当他的精神基本恢复正常时,记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夜是我的生日之夜,但那个蛋糕上应该只插一根蜡烛,哦不,一根都不插,那是他的新生之夜,他或多或少的明白了可儿的遗言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但我没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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