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柯拨通了和乐的电话，对方接听后，他才想起现在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我是刑柯，真对不起，这么晚打扰。”
“没关系，我正失眠。”
“我……遇到一些事，想请你帮个忙。你知道国内有观测地外大型能量团的机构吗？”刑柯产生了一种倾诉的欲望，但旋即觉得幽灵倒计时之事目前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为好。
“观测地外大型能量团的机构？你怎么对这个有雅兴？看来你真的遇到一些事了……你去看过可儿的母亲吗？”
“啊——真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现在科学界，很多人都……像你说的那样遇到了一些事，心不在焉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去看看她，她年纪大了，又不愿雇保姆，要是有什么费力气的事麻烦你帮着干干……哦，观测地外大型能量团的机构的事，你正好可以去找可儿的母亲问问，她退休前是搞天体物理专业的，与国内的这类研究机构很熟。”
“好好，我今天下班就去。”
“那先谢谢了，我是真的无法再面对与可儿有关的一切了。”
打完电话后，刑柯坐到电脑前，开始打印网页上显示的那张很简单的莫尔斯电码对照表。这时他已经冷静下来，将思绪从倒计时上移开，想着关于“萌芽”和申的事，想到她玩的网络游戏。关于申菲，他能肯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她不是爱玩游戏的人，这个说话如电报般精简的女人给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冷，她的冷与其他的某些女性不同，不是一张面具，而是从里到外冷透了。
刑柯总是下意识地将她与早已消失的DOS操作系统联系在一起，一面空荡荡的黑屏幕，只有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17K：＞”提示符在闪动，你输入什么它就输出什么，一个字都不会多，也不会有变化。现在他知道，“17K：＞”提示符后面其实是一个无底深渊。
她真会有兴致玩游戏，而且是戴着V装具玩儿？她没有孩子，那套V装具只能是自己买回去用的，这有些不可思议。
刑柯在浏览器的地址栏中输入那个很容易记住的游戏网址：，网页上显示该游戏只支持V装具方式。刑柯想起了纳米中心的职工娱乐室里好像有一套V装具，就走出已经空荡荡的中心实验大厅，去值班室要了钥匙，在娱乐室中穿过一排台球桌和健身器材，在一台电脑旁找到了V装具，费了很大劲才把感应服穿上，然后戴上显示头盔，启动电脑。
启动游戏后，刑柯置身于一片黎明之际的荒原，荒原呈暗褐色，细节看不清楚，远方地平线上有一小片白色的曙光，其余的天空则群星闪烁。一声巨响，两座发着红光的山峰砸落到远方的大地上，整个荒原笼罩在红色光芒之中。被激起的遮天蔽日的尘埃散去后，刑柯看清了那两个顶天立地的大字：萌芽。
随后出现了一个注册界面，刑柯用“海纳百川”这个ID注册，然后成功登录。
荒原依旧，但V装具感应服中的压缩机咝咝地启动了，刑柯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前方出现了两个行走的人影，在曙光的背景前呈黑色的剪影。刑柯追了上去，他看到两人都是男性，披着破烂的长袍，外面还裹着一张肮脏的兽皮，都带着一把青铜时代那种又宽又短的剑，其中一人背着一只有他一半高的细长的木箱子。那人扭头看看刑柯，他的脸像那兽皮一样脏和皱，双眼却很有神，眸子映着曙光。“冷啊。”他说。
“是，真冷。”刑柯附和道。
“这是猎国时代，我是猎王。”那人说。
“猎王不是神话时代的人吧？”刑柯问。
“他一直活到现在呢，鬼王也活着。”另一个没背箱子的人说，“我是猎王的追随者，我的ID就叫‘猎王追随者’，他可是个天才。”
“我的ID是‘海纳百川’，”刑柯说，“您背的是什么？”
猎王放下那只长方形木箱，将一个立面像一扇门似的打开，露出里面的五层方格，借着晨曦的微光，刑柯看到每层之间都有高低不等的一小堆细沙，每格中都有从上一格流下的一道涓细的沙流。
“沙漏，八小时漏完一次，颠倒三次就是一天，不过我常常忘了颠倒，要靠追随者提醒。”猎王介绍说。
“你们好像是在长途旅行，有必要背这么笨重的计时器吗？”
“那怎么计时呢？”
“拿个小型的日晷多方便，或者干脆只看太阳也能知道大概的时间。”
猎王和追随者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盯着刑柯，好像他是个白痴，“太阳？看太阳怎么能知道时间？这里的大气污染简直能直接影响地表气候。现在可是伪日啊！”
刑柯正要询问这个怪异名词的含义，追随者哀鸣道：“真冷啊，冷死我了！”
刑柯也觉得冷，但他不能随便脱下感应服，一般情况下，那样做会被游戏注销ID的。他说：“太阳出来就会暖和些的。”
“你在冒充伟大的先知吗？连猎王都不算先知呢！”追随者冲海纳百川不屑地摇摇头。
“这需要先知吗？谁还看不出来太阳一两个小时后就会升起。”刑柯指指天边说。
“这是伪日！”追随者说。
“什么是伪日？”
“除了乱月，都是伪日。”猎王说，像回答一个无知孩童的提问。
果然，天边的晨光开始暗下去，很快消失了，夜幕重新笼罩了一切，苍穹星光灿烂。
“原来现在是黄昏不是早晨？”刑柯问。
“是早晨，早晨太阳不一定能升起，这是乱月。”
寒冷使刑柯很难受。“看这样子，太阳要很长时间以后才会升出来。”他哆嗦着指指模糊的地平线说。
“你怎么又会有这种想法？那可不一定，这是乱日。”追随者说着转向猎王，“大王，给我些鱼干吃吧。”
“不行！”猎王断然说道，“我也是勉强吃饱，要保证我能走到朝歌，而不是你。”
说话间，刑柯注意到另一个方向的地平线又出现了曙光，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肯定不是上次出现时的方向。这曙光很快增强，不一会儿，这个世界的太阳升起来了，是一颗蓝色的小太阳，很像增强了亮度的月亮，但还是让汪淼感到了一丝温暖，并看清了大地的细节。但这个白昼很短暂，太阳在地平线上方划了一道浅浅的弧形就落下了，夜色和寒冷又笼罩了一切。
三人在一棵枯树前停下，猎王和追随者拔出青铜剑来砍柴，海纳百川将碎柴收集到一块。追随者拿出火镰，噼啪、噼啪打了好一阵，升起了一堆火。刑柯的感应服的前胸部分变暖和了，但背后仍然冰冷。
“烧些休眠者，火才旺呢。”追随者说。
“住嘴！那是鬼王干的事！”
“反正路上那些散落的，都破成那样，泡不活了。如果你的理论真能行，别说烧一些，吃一些都成，与那理论相比，几条命算什么。”
“胡说！我们是学者！”
篝火燃尽后，三人继续赶路。由于他们之间交谈很少，系统加快了游戏时间的流逝速度，猎王很快将背上的沙漏翻了六下，转眼间两天过去了，太阳还没有升起过一次，甚至天边连曙光的影子都没有。
“看来太阳不会出来了。”刑柯说，同时调出游戏界面来看了一下自己的HP，它正因寒冷而迅速减小。
“你又冒充伟大的先知了……”追随者说，刑柯和他一起说出了后半句，“这是乱月！”
这话说完不久，天边真的出现了曙光，并且迅速增强，转眼间太阳就升了起来。刑柯发现这次升起的是一颗大太阳，当它升至一半时，直径占了视野内至少五分之一的地平线。暖流扑面而来，令刑柯心旷神怡，但他看猎王和追随者时，发现他们都一脸惊恐，仿佛魔鬼降临。
“快，找阴凉地儿！”追随者大喊，刑柯跟着他们飞奔，跑到了一处低矮的岩石后面蹲下来。岩石的阴影在渐渐缩短，周围的大地像处于白炽状态般刺眼，脚下的冻土迅速融化，由坚硬如铁变成泥泞一片，热浪滚滚。刑柯很快出汗了。当大太阳升到头顶正上方时，三人用兽皮蒙住头，强光仍如利箭般从所有缝隙和孔洞中射进来。三人绕着岩石挪到另一边，躲进那边刚刚出现的阴影中……
太阳落山后，空气依然异常闷热，大汗淋漓的三人坐在岩石上，追随者沮丧地说：“乱月旅行，真是在地狱里走路，我受不了了；再说我也没吃的了，你不分我些鱼干，又不让吃休眠者，唉——”
“那你只能休眠了。”猎王说，一手用兽皮扇着风。
“休眠以后，你不会扔下我吧？”
“当然不会，我保证把你带到朝歌。”
追随者脱下了被汗水浸湿的长袍，赤身躺到泥地上。在落日的余晖中，刑柯看到追随者身上的汗水突然增加了，他很快知道那不是出汗，这人身体内的水分正在被彻底排出，这些水在沙地上形成了几条小小的溪流，追随者的整个躯体如一根熔化的蜡烛在变软变薄……机械身躯逐渐浮现，那一个个机械纹路和黄色的电池液体从四肢流出散发着一股腐臭。
”唉，别看了，你休眠了以后也是这样。“猎王用扇子给自己拼命扇风道。
“他死了吗？”刑柯问。他想起来了，一路上不时看到有这样的人形软皮机器人，有的已破损不全，那就是不久前追随者想要用来烧火的休眠者。
“没有。”猎王说着，将追随者变成的软皮机器拎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放到岩石上将他（它）卷起来，就像卷一只放了气的皮球一般，“在水里泡一会儿，他就会恢复原状活过来，就像泡干蘑菇那样。”
“他的骨骼也变软了？或者是他的机体拥有超高的记忆金属比如钛合金？”
“差不多吧，都成了干原子，这样便于携带。”
“这个世界中的每个人都能休眠吗？”
“当然，你也能，要不，在乱月或者是伪日是活不下去的。”猎王将卷好的追随者递给刑柯，“你带着他吧，扔到路上不是被人烧了，就是吃了。”
刑柯接过软皮，很轻的一小卷，用胳膊夹着倒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刑柯夹着休眠的追随者，猎王背着沙漏，两人继续着艰难的旅程。同前几天一样，这个世界中的天气运行得完全没有规律，在连续几个严寒的长夜后，可能会突然出现一个酷热的白天，猎王说那是天上的辐射源所导致的。两人相依为命，在篝火边抵御严寒，泡在湖水中度过酷热。好在游戏时间可以加快，一个月可以在半小时内过完，这使得乱月的旅程还是可以忍受的。
这天，漫漫长夜已延续了近一个星期（按沙漏计时），猎王突然指着夜空欢呼起来：
“飞星！飞星！两颗污染源！！”
其实，刑柯之前就注意到那种奇怪的天体，它比星星大，能显出乒乓球大小的圆盘形状，运行速度很快，肉眼能明显地看到它在星空中移动，只是这次出现了两个。
猎王解释说：“两颗污染源出现，太平纪元就要开始了！”
“以前看到过的。”
“那只有一个。”
“最多只有两个吗？”
“不，有时会有三个，但不会再多了。”
“三颗污染源出现，是不是预示着更美好的纪元？”
猎王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瞪了刑柯一眼，“你在说什么呀，三颗污染源……祈祷它不要出现吧。”
猎王的话没错，他们向往的太平纪元很快开始了，太阳升起落下开始变得有规律，一个昼夜渐渐固定在十八小时左右，日夜有规律的交替使天气变得暖和了一些。
“太平纪元能持续多长时间？”刑柯问。
“一天或一个世纪，每次多长谁都说不准。”猎王坐在沙漏上，仰头看着正午的太阳，“据记载，蛮夷曾有过长达两个世纪的太平纪元，唉，生在那个时代的人有福啊。”
“那乱月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不是说过嘛，除了伪日乱月都是太平纪元，两者互为对方的间隙。”
“那就是说，这是一个全无规律的混乱世界？！那么天上一共多少个污染源？”
”三个超级污染源和二百六十五个次级污染源以及六千三百九十五个微型污染源。“猎王回答迅速口吐清晰，显然他不止一次回答。
刑柯十分疑惑
”那些污染源应该以前不存在吧？“
”是的，它们是黑洞，一个散发巨辰原子的黑洞，并且在不断吞噬小的，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样。“
海纳百川双目惊恐：”那岂不是.....“
”没错，总有一天微型污染源会被次级污染源吞噬，次级污染源会被超级污染源吞噬，待这个机械大陆头顶只剩下一个史无前例且绝伦无比的超级超级污染源。“猎王顿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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