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初恋

有些问题貌似无法解决,可最后的处理方法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

淑萍的姑妈给她打来电话,说每月将给她一千块的生活补助。淑萍婉言谢绝了,姑妈自己有三个孩子,一家人的生活也是紧巴巴的。姑妈却说,淑萍的姑丈最近和朋友合作了一项不错的生意,让她尽管放心。淑萍在电话里哭了,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报答姑父和姑妈,并争取在毕业前将所有的钱款还清。

中秋晚会如期举行,可容纳四个班级同时上课的大教室被布置成晚会现场。天花板垂下各种绚丽的彩带,墙上绑着五颜六色的气球,讲台用作表演的舞台,而教室的正中央则辟出一大块空间作为舞池。

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准备了各种节目——唱歌、跳舞、相声、小品、魔术等等,大一的新生们时而挥手呐喊,时而捧腹大笑,晚会渐渐走向高潮。

节目表演完毕后,会场响起悠扬的舞曲,同学们双双步入舞池。淑萍坐在角落,看着别人跳舞。华强走到她身前问:“淑萍,能请你和我跳支舞吗?”

淑萍慌忙起身摆手道:“我不会跳舞啊,不好意思。”确实,她来自偏远的乡村,不像城里的孩子打小就学唱歌跳舞。

华强僵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的彭莉起身说:“我和你跳吧。”说完拉着他的手走向舞池。

又有几个不明就里的男生前来邀舞,其中大多是二、三年级的学长,但一个个都悻悻而归。淑萍心里挺不好意思,可她确实不会跳舞。她托着腮望着翩翩起舞的同学们,心底有一阵酸溜溜的感觉。

“赏脸帮个忙好吗?”

淑萍抬起头一看,萧瀚文正笑眯眯看着她。

“我不会跳。”

“我不是找你跳舞的。”他用手摸摸鼻子,“陈老师让我负责分配等下要发给大家的纪念品,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这,这我也不太懂。”

“简单,你帮我打下手就行。况且只有你没在跳舞,只能找你了。”

淑萍红了脸,起身跟在萧瀚文身后。他却朝着舞池走去。

“绕过去吧,大家都在跳舞呢。”淑萍说。

“不要紧,直接穿过去比较近。”他突然拉起淑萍的手。淑萍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已然来不及了。

萧瀚文一手抓着淑萍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飞快地旋转起来。他的个子比淑萍高了不少,她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甩离了地面。淑萍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地旋转,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她什么也看不清,除了位于这个漩涡中心的那张俊朗的脸庞——萧瀚文的脸上依旧是他那种标志性的微笑。

两人转了一圈后,萧瀚文借着惯性又将淑萍甩离地面,一圈又一圈。

“快放我下来!”淑萍大声喊着。

“当真要我放开?”

“是啊,快点儿!”

萧瀚文放在她腰间的手稍微松开,巨大的惯性几乎把淑萍甩飞出去。她吓得紧紧搂住萧瀚文的脖子。

“我看还是抓紧点儿比较好。”萧瀚文笑着重新抱紧淑萍的腰。

“你,你打算转到什么时候?

“我有个毛病,听到音乐就会转圈圈,估计音乐一停就好了。”

“你真是个混蛋!”淑萍说。

“而且是特大号的那种。”萧瀚文笑道。

淑萍没辙了,碰到萧瀚文这样的人,她注定一点辙儿也没有。她就这样任凭萧瀚文搂着转圈,从舞池的边缘转到中央,又从中央转到边缘。她的紫色连衣裙轻快地摆动,如同一株绽放的鲜花。

其他人渐渐退出舞池,只剩下他俩伴随着音乐疯狂地舞动着。音乐终止时,全场爆出最热烈的掌声。她的心剧烈跳动着,脸颊烫得她有些迷糊。萧瀚文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淑萍不确定晚会之后她和萧瀚文之间的关系有没有和以往不同。然而,自那以后,确实有种不寻常且微妙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悄悄发了芽。上课时两人总会坐到一块儿,吃饭前他们也总是互相等着对方。没课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电影、逛街,睡觉前则会打上一通电话互道晚安,可往往聊至深夜。

有一天下午后两节没课,淑萍拿着几本书去图书馆。一个穿黑衣的中年男子走到她跟前问她:“您是郑淑萍小姐吗?”

“嗯,我是。”淑萍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瀚文少爷的母亲想见您。”男子用手指着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轿车,后排座位上有个戴墨镜的女人正透过车窗望着淑萍。

她跟着男子走近轿车,男子打开车门,让淑萍坐在那个戴眼镜的女人旁边。女人脱下墨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淑萍。

“你就是淑萍吧?”女人脸上露出微笑,“我是瀚文的妈妈。”

“阿……阿姨您好。”淑萍低声说。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贵妇人是萧瀚文的母亲,她看起来好像只有四十岁不到,和过早衰老的妈妈俨然不同。萧太太握住淑萍的双手。淑萍想把手抽出来,可萧太太紧紧抓着不放。

“确实是个美人,难怪……”萧太太没把话说完,淑萍很纳闷那个“难怪”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红着脸,手心也渗出汗水。萧太太垂下眼帘,良久才又抬起头,微笑着说:“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谈谈瀚文的事。瀚文爱上你了,你呢?你爱他吗?”

她放开淑萍的手,淑萍赶忙将手缩回。

“阿姨,我,我……”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淑萍手足无措。

“不,你并不爱他。”萧太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真正爱一个人并不应该只想占有他,而是希望他真正幸福。你说对不对?”

萧太太美丽的双眸凝视着淑萍。她低头不语。萧太太的目光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犀利,几乎令她浑身发颤。

“你在瀚文身边只会给他带来不幸,我说得没错吧?”萧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漂亮的双手轻轻叠在一起,搁在膝上。

淑萍默然了,萧太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狠狠击中淑萍心底最柔弱的部分。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过去,原谅我对你所作的调查,我没办法不对儿子的未来负责。”萧太太说,“富人和穷人在我看来其实都一样,都是在和生活赌博,只不过富人的赌本和赌注都要高一些罢了。瀚文是独子,将来必定要继承萧氏集团的所有产业。生意场就好比战场,你没法想象它有多么残酷。这么说吧,无论瀚文即将继承的家业多么庞大,只要输上几次就会全部赔光。”

淑萍依旧不发一语,她以为自己把过去那些阴暗的往事藏匿在记忆深处,甚至已然忘却。可实际上,她正如一只慌忙逃窜的野兽,以为逃脱了猎人设下的陷阱,却没有意识到受伤的部位始终淌着血水,任谁也能一眼看出。

“你也许会认为我迷信,不过也对,拥有的越多也许就越迷信,任何人都一样。我绝不能容许任何闪失。”萧太太凑近她,“你不希望瀚文遭受不幸吧?”

淑萍点点头,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花。

“那就好,你是乖巧的女孩,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我怎么劝瀚文也没用的,这孩子打小就是驴脾气。不过由你来摊牌就不同了。”

淑萍心底有某种东西,随着她的泪水滚落脸颊而轰然崩塌。

萧太太脸上重新浮出微笑:“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她从精致的手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有五十万,就当作你们年轻人时下流行的分手费吧。”

淑萍将卡推了回去。

“阿姨,我明白应该怎么做。这卡我不能收。”

淑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又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她好像在图书馆边上的湖畔坐了一会儿,但她也不确定。记忆里白茫茫一片,只剩萧瀚文母亲的几句话不停地在脑海里翻腾。

是的,若不是瀚文母亲点醒,淑萍几乎忘却从小就纠缠着她的那股神秘而可怕的力量。瀚文母亲说得没错,若要瀚文幸福,她就必须离开他。可是每当她下定决心,瀚文的每道身影,每个微笑,每句话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眼前,怎么也散不去。就这样,淑萍在反反复复的下定决心和再度反悔中,浑浑噩噩地耗到晚上。

夜里,她失眠了。

她有意推迟作出最终决定的时刻。她知道那一刻的到来无可避免,她想延长和瀚文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只是无谓的垂死挣扎。

一天清晨,淑萍在宿舍看书,彭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喘着气告诉大家,有个骑摩托车的男生在市区被卡车撞了,目前正在医院抢救,该男生很可能是本专业的学生。

淑萍猛地站起身,紧紧抓着彭莉的手,追问她详细的经过。彭莉说,因为无法确认受伤男子的身份,辅导员正在调查本专业每个男同学的去向。淑萍问了医院的名字,就抓起包往外冲。瀚文也常常骑摩托车!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一到医院,淑萍就直奔护士台。护士说男子和卡车正面相撞,脸部血肉模糊。个头呢,体型呢?淑萍问。护士告诉她,男子瘦高个儿,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肤色偏黑。她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掩面而泣。

“是我害了他!”

那个诅咒再一次应验了,这一回是瀚文。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涌出,顺着冰冷的手臂,滴落在灰暗的地面。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淑萍仰起头,泪光中出现萧瀚文熟悉的身影。她愣住了,随即扎进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萧瀚文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抱紧淑萍,柔声道:“你以为我出事了?”

淑萍猛地推开萧瀚文说:“我们不能在一起!”

“淑萍,你怎么了?”

萧瀚文想拉淑萍的手,却被她甩开。

“我们只能做普通朋友。”

“为什么?!”

“我,我订婚了,和老家一个小伙……”

“你骗人!”萧瀚文大声吼道。他用力摇头,突然又用灼热的眼神紧逼着淑萍。

“谁和你说了什么?”

“没人和我说了什么!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还记得我还你那二十块钱吗?你直接在学校的超市买了几包零食请我吃,钱就没了。可你知道二十块我能吃多久吗?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他们的艰辛,你这个做大少爷的又怎能体会!”

“我的家世反倒成了累赘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我都可以不要!”

“你别像小孩一样任性。”

“你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萧瀚文一定能靠自己的实力获得成功。”

“你别再逼我了!”淑萍扭头朝走廊一侧走去,按捺不住的泪水滑落脸庞。

萧瀚文在背后朝她喊着。

“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剥夺我爱你的权利。”

淑萍在走廊尽头站了一会儿,直到萧瀚文声嘶力竭地喊完这句话,才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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