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时年少

“这是又要换东家了嘛?”二狗子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两句。二狗子姓裴,原籍上阳国徽州裴家庄人士,因排行老二,家中穷苦,父母担心养他不活,就取了二狗子的小名,说是在乡下取了猫啊狗的小名字,一是好养,二是有病有灾什么的阎王也寻他不到。二狗子得此名后,果然无病无灾,平安长大。十二岁那年,天大旱无雨,庄稼颗粒无收。二狗子记得很清楚,那晚上爹娘一夜没睡,迷迷糊糊中娘一直在低声抽泣,老爹整夜抽着旱烟,火刀敲击着火石,噼啪声似乎响个没完。第二天一大早,娘就给他换了新衣服,说他今天生日,要带他一起去集市,买好吃的,买好玩的。二狗子很开心,却没留意爹娘把三弟四妹留着看家,只是带着自己去赶集。

集市很远,那天也走的很慢,都午后了才赶到。集市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二狗子只感觉看什么都新鲜。娘给他买了糖葫芦,二狗子咬了一口,甜甜的,酸酸的,“娘,真好吃,你也尝尝!“”娘怕酸,娘不吃,二娃儿乖哈,慢慢吃!“娘拉着二狗子的手,给他扯了扯了衣角,只是那笑容分明带着泪花。

老爹大方了一回,给他买了肉包子,二狗子一口咬下,皮薄馅足,满嘴都是油。这一刻,二狗子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远远的喝彩声吸引了二狗子,他一手包子,一手糖葫芦,使劲挤进人群里面,原来是戏班子正在演出。一个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连续空翻,动作干净利索,大家喝彩不断,就有那有钱人就不停的把铜钱仍进场中。随后又有变戏法的,吞剑吐火的,二狗子看得如痴如醉,早把爹娘忘得一干二净。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天色渐晚,人群慢慢散去,戏班子开始收拾行装,赶往下一个集市了。二狗子左右望望,却见场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二狗子慌了,他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开始哭,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撕心裂肺。徽州啊徽州,老班主一声叹息,于是班里就多了一个裴君岳。老班主走南闯北,早已知晓此地民风。他见这小子倒也白白净净,看着机灵乖巧,就带在身边,同自己闺女一起读书认字,练武练功。因他没有名字,学究出生的老班主就给他取名君岳。就这样,小君岳白天同师姐云英一起练功,晚上读书认字。少年人的伤心事总是忘得很快,戏班子一路上风餐露宿,有喜有忧,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戏班子来到了热闹的华阳城,繁华的街市,巍峨的楼宇看的裴君岳瞪大了眼睛,连走南闯北的老班主也是暗暗起了要在此地养老的心思。进庙先拜佛,人老成精的班主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大伙安顿下来之后,老班主带着君岳就去了铁衣帮堂口烧香拜会,哪料人家早就看上了他那女儿云英。这铁衣帮主三十年许,白面无须,为人倒也豪情仗义,本是伉俪情深,奈何夫人早逝,并无留一下一儿半女。是以帮中兄弟都是苦劝,司空震一直都是念及旧情,孤身至今。这一日,老班主一行人进城之时,云英在那马车上挑开窗帘四下张望,早被铁衣帮之人暗中窥得真切,觉得跟咱家帮主正是般配。于是,帮众告知香主,香主暗中观察,遂又拉上护法。一来二去,左护法下聘礼,右护法同大家苦劝帮主,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一番热闹喜庆,帮主结良缘,老班主得安心,大家伙儿也算是落地生根。从此,君岳就在帮主身边鞍前马后,倒也逍遥。

好日子就从来不会长久。这一日,胡仙师找上门来,略施小术,司空震惊为天人。城中茶馆常有说书先生说那仙人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眼前这个不就是吗?不一日,又有刘江来投。司空震娶得娇妻,得仙师依仗,又得刘江,真是好事连连,兴奋不已,一时得志无以复加。可叹,怎么料到会有今天这一遭。人呐,真心福祸相依,冥冥中得因果牵绊,到底天定人命?还是人定胜天呢?

二狗子,也就是裴君岳远远望着一地血肉模糊,心下害怕。这两年跟着老班主一路走来,尸首倒也见的不少,只是像这样横七竖八躺倒满地的,还是真是第一次。铁衣帮主武艺高强,左右护法也是内力深厚,各香主帮众都是得力之辈。可是在那两个仙师面前,只如孩童一般,挥手间就被砍瓜切菜般斩杀一片,就连帮主司空震也落得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说书先生讲的,仙人神通广大,原来都是真的。

裴君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如这一刻兴奋。他拍拍怀里狸猫,指了指玉佩飞往的方向,那狸猫咕噜两声,一个纵跳就追了过去,灰影两个起落,就去的远了。铁衣帮众人身中剧毒,自己肯定也是这般,刚才没有发作,应该是离得太远的缘故。他心中害怕,不过身世曲折,意志倒也坚定。裴君岳溜下树来,心下侥幸,必须找到法子解掉身上的剧毒才好。他慢慢走近官道,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默默观察良久,见四下寂静,除了山风蝉鸣再无其它动静,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先是那使符箓的仙师,毕竟这人不用毒的。裴君岳撕下衣角,厚厚的缠在手上,向着颜天行身上摸去。早前神仙故事听的多了,仙师们不用包裹,只用储物法器的常识,那是耳目能详了。果然,颜仙师身上除了一本薄薄泛黄小册子,再无他物。裴君岳细细察看,见仙师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灰扑扑的戒指,心中一喜,果然如此,当下就躬身拜了一拜,心道仙师你老人家既然去了,这身外物就归了我吧。既得之,是为有缘。他小心取了戒指,也不细看就小心收入怀中。得了仙家之物,裴君岳兴奋的浑身颤抖,回身看向老毒物胡炎拓那边,再无犹豫。一番检视,这老毒物只有腰间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锦囊,身上除了几块碎银子,就没啥东西了。裴君岳担心有毒,只敢用撕下的衣角厚厚的裹了,负在后身。此地非是久留之处,他拾起司空震的那柄长剑,一声呼哨,只见一道灰影远远而来,正是先前那只狸猫。死了这许多人,裴君岳知道华阳城是回不去了,当下远离官道,向着黑风山中连绵山脉急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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