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白雪纷飞,世界一片雪白。
何恨桃一手兜着何恨星,一手扯着母亲姚山月,三个人半爬半走,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没膝深的雪地里。何恨星紧紧搂着何恨桃的脖颈,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何恨桃一刻也不敢松懈,三个人中何恨桃如老牛般牵带着母亲和妹妹。
爬上一个缓坡,何恨桃放下妹妹何恨星,直起腰来回头一看,苍茫白净地大地上一排脚印在雪地里那么明显。何恨桃惊恐地回头对母亲姚山月说:“母亲,你带着妹妹先走,我们的脚印在雪地里太明显,封趙一定会寻着我们。我殿后,你们走。”
何恨桃推搡着姚山月母女,姚山月落泪道:“恨桃,你带恨星走,我来殿后。”
何恨桃摇摇头:“母亲,不行的,你没有武功,根本就拖不住封趙,我尚且还会一点皮毛,说不准能逃过去。我们还是按照之前说的,在···汇合。”何恨桃耳语告诉了姚山月,两人沉默稍刻,何恨桃跪下去,磕了头,起身捏了捏何恨星的脸:“妹妹,你快些长大,好好照顾母亲。”
说完,何恨桃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她下到缓坡底,思索应该怎么处理这些脚印,倘若自己不幸被抓住了应该怎么办。她回头看,缓坡上已经没有母亲和妹妹的身影,只有一株株耸立的雪松。
对啊,用树枝绑在脚底,踩平脚印坑,还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只要飘点雪或者吹些风,踩着树枝留下的痕迹也不见了。
何恨桃又爬上缓坡,看着面前的树枝,想了想钻进树林深一点的地方,折了一把树枝,又用挂在脖子上的小刀割了衣边布料将树枝绑在脚底。她拖着这双鞋,仔细擦掉了雪地里的印记,又折回去。
天色晦暗起来,携风带雪,何恨桃冻得手指红肿,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反应过来蹲下去,屏住呼吸,听了一会,确定没有任何马蹄声或异响,才起身,速速钻进平地里的一个小树林里,刨出一个雪坑,铺了一些树枝,俯身躲进去。
翌日,何恨桃惊醒,风已经停住了,今天天气很好,明晃晃的太阳从树梢里漏出光来,整个平原平整洁白,没有一丝瑕疵。何恨桃将雪坑盖住,摸了有些湿润的衣角和鞋尖,背着姚山月离开的方向出发。
她才走出约莫半里地,就看见远处的山林许多鸟惊飞,低低地盘旋。
封趙,你怎么来的这么快!不好!哥哥!
何恨桃甩开脚底的树枝,贴着平原边有杂草的小道,一路狂奔。直到渐渐逼近山林,何恨桃才停下脚步,蹲下去,抓起一把雪放在嘴里,大口喘气。
等了好一会才看到一队铁骑从山林小道里出来,打头的男人背上插着一杆靠旗,何恨桃仔细一看,发现身穿黑色铠甲的都背着一杆靠旗,唯有一人没有。
那便是封趙了!
何恨桃低下身去,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没有看到哥哥呢?哥哥去了哪里?是不是他已经全身而退了?
等到那队人走远好久,何恨桃才放下紧绷的心。她正打算离开,远处传来一声狗吠。
是狗!若是有狗,凭着气味岂不是能够很快就找到母亲、妹妹?
何恨桃尾随着他们,直到日头西沉,何恨桃早已经饿的头昏眼花,她又吃了口雪,磨牙的沙砾使她连津液都唾不出,嗓子冒烟,肚子空乏,双腿沉重。
又开始刮风了,何恨桃爬上一棵树,揪出一个松果,扒出松子吃。
封趙静静坐在篝火边,亲信走过来耳语几句,他大笑一声:“好!带上来!”
何恨桃抬眼看过去,姚山月和何恨星一高一低的两人,站在篝火边,衣衫破烂,破布随风翻飞。
一个穿铠甲的男子上前,将一个饼和一个水壶摆在面前,斥问:“东西在哪里?说出来,这些都是你们的。”
姚山月搂住何恨星说:“大人,罪妇不知您要找的东西是?”
“何恨桃常年携带的玉牌在哪里?”
“封大人,您和恨桃夫妻一场,就不能放过她吗?”
“多嘴。”封趙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上前直接将姚山月带走,何恨星在后面哭的撕心裂肺。何恨桃一捶打在树上。
“恨星,渴不渴?给她一杯热水,再去把我的大氅拿来。”
何恨星吃了东西之后,止住哭泣,封趙轻声问:“你姐姐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呢?她去了哪里?”
何恨星摇摇头,看了一眼姚山月离开的方向。
封趙又问:“母亲不准你告诉我吗?你不用怕,你母亲只是去吃东西了,你告诉我一个人,我不会对别人说,也不会让母亲知道的。今年的除夕我还抱你来着。”封趙对何恨星作出悲戚的表情。
何恨星牵起封趙的手:“姐姐让我们走。是姐姐一直背着我走的,她最后走没有树的地方去了。”
何恨桃没有太生气,早就知道何恨星年幼识人不清,和封趙的也有感情,稍微哄骗几句总是能套出话来。
听了何恨星的话,封趙摸摸她的头,让人将她带下去。他直起身走一圈,看了一眼四周,略微思索一阵,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圈套?何恨星和自己亲不假,但是发生这样的事,何恨星和她母亲、哥哥、姐姐待这么久,大人教会一个小孩撒谎或者故意对她说这样的话,待到自己来问的时候,才会认为小孩不会撒谎。信了她的话,不就是着了她的道!
他抬头看了一样黑洞洞的天空,诺大个天,就连星子都看不到几颗。回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何恨桃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娇艳。成亲之后,她会撒泼,但是自己双手一捞把她禁锢在怀里,什么都不听,只管亲下去,无论她多生气、恼怒最后都会化成一滩水柔化在心头。
权利和情本从古至今向来两难,世间根本就没有两全法。
封趙回到篝火边,姚山月早就等立在一边。
“多少吃点,我已经安排好了何恨星,她现在在帐里睡下。你若是改变主意,或是想说一些关于何三平的下落,我洗耳恭听。”手下又把饼和水拿出来。
“封大人,是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
“是。”
“我说了恨桃和三平的下落,你会放过我们一家人吗?”
“现在不是讲条件的时候,我要拿到玉牌才能给你讲条件的机会。”
“我不知道他们父女的下落,更不知道你一直找的玉牌在哪里。”
“好,明天日出以前,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姚山月进到帐里,何恨星已经睡着。姚山月将爱女抱在怀里,双眼流出泪来。自己作为母亲,没有能够护住一个孩子的周全,大儿子不知下落,大女儿亡命天涯,小女儿跟着自己吃苦受累。
姚山月哭得昏沉沉地睡去,第二日一早,两个男人走进帐子,蛮横地将姚山月拖出来。天还没有全亮,四周一片雾蒙蒙,树看起来影影绰绰。
“最后一次问你,你说不说?”
“无可奉告。”
姚山月蹲下去抓起一把雪,搓搓脸,尽力在自己死之前保持最后的尊严。
封趙低笑出声:“把东西带出来。”
带上来的是一个黑布口袋,有些鼓鼓囊囊的,露出来一些箭尾。随着黑布褪去,姚山月看到何俊磊露出的那张青紫却已苍白的脸,忍不住大喊一声:“磊儿!”她多想扑过去,左右的人拉住她。
她看着封趙那张和善的脸大骂:“畜生!”
何恨桃被姚山月的那声大喝吓醒,她急忙看了一眼,几个人影团团围着姚山月,更令何恨桃意想不到的是前几日活生生的哥哥已经躺在地上,万箭穿心,躯体残破不堪。一股酸涩哽在喉间,双眼泛出泪水。
接着一个男人将小小的何恨星抱出来,她还沉沉睡着。
“这是你的第二个孩子,再给你一个机会。否则,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孩子一个个剁碎,喂狼。想必,何恨桃没有走远吧,你让她出来,我也会放过你的小女儿。”
“畜生不如!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我就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姚山月当即想自杀,扑到一个带佩刀的男人身上,正欲抽出刀来,却被男人一脚踢开。姚山月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何恨桃看此情景,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胜算了,不如自投罗网,看能不能救下母亲和妹妹,最好还能保哥哥一个全尸。逃亡这么久,该有个了断了。父亲,你现在又在哪里呢?哥哥、母亲、妹妹,我一个都没能护住。
整理好思绪,何恨桃从一个高地上跳下来,封趙回过头来,细细打量起她。
一别近一年,她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板着脸的神情显得那么陌生,衣服脏乱不堪,每一步都那么沉稳,如是以她现在的心性躲在哪棵树后面自己还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恨桃,母亲无能···”姚山月抬起头来,华发丛生。
“你要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放了她们,再给我哥哥一个全尸,我就把东西给你。”
“凭一个玉牌,救三个人和一具全尸?”
“对你来说,到底是玉牌重要还是玩弄我们的性命更重要,你自己做抉择。”
封趙走上前,轻轻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黑的药丸,“吃了它,就去找玉牌。毕竟夫妻一场,我还是信你的。如是我得到玉牌,你要的我也成全你。”
何恨桃接过药丸,看了一眼封趙:“好。”
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何恨桃安抚好母亲,让她背着何恨星,自己被系上双手,推到队伍的最前面。
“你指路,我们跟着你。”
“能不能借匹马驮我哥哥?”
封趙淡笑道:“我不白借,这借马的人情,你要怎么还我?”
何恨桃想一刀捅死他,她也笑着说:“我没啥能还你的。”她越过队伍,走到最前。
此刻太阳高照大地,氤氲出很多的水汽,更远的地方,彷佛天与地交织在一起,天地共一线。
走了半晌,队伍休息,封趙稳稳地架在马上,“不休息,直奔地方。你要是耍点花招或者哄骗我,我可不能担保自己不会作出什么残忍的事来。”说完,看了一眼姚山月和何恨星,何恨桃打了个冷颤,点点头,站起来继续走。
日暮时分,终于何恨桃停下脚步,示意玉牌就在那颗矮小的松树上。随即一个男人走上前去,拿来玉牌,封趙拿起仔细端详一番,半晌才说道:“既然你这么鼎力相助,我怎么也得好好答谢一番。前方我知道有个驿站,不如前去好好洗漱一番,也吃点热食。你们要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好,不过,我想先把我兄长立个碑,死者为大。”
封趙不说话,何恨桃当他是默认了。
她拖着双腿,一步步走到装着何俊磊的黑布口袋,弯腰将冻得僵硬的尸体扛到肩上,姚山月背着何恨星也帮忙扶着,三个女人紧紧围着男人的尸体,彷佛他就是她们的天。现在天倒下了,只能自己来顶天。
这个女人,还是从前那般的坚强与固执···
“大人,看这天黑得,怕不是马上就要来暴风雪了。尽快出发吧。”
封趙看了一眼那天,黑沉沉的,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翻身下马,走到何恨桃面前,一把抓起刨坑的何恨桃:“马上就要变天了,先走。”
“我不能让我哥哥曝尸荒野!你惜命,那你就不应该视人命如草芥!终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好!我遭报应,那你就活下去看我遭报应。”说完不由分说拉着何恨桃离开,姚山月悲悯地看着儿子,一双红肿的眼道尽哀思。
“你放开!”何恨桃尽全力挣开,劈掌砍去,被封趙趔身躲开,反脚一踢将何恨桃踢翻在雪地上,眼见风雪越来越大,封趙冲手下人喊:“把她们架上马,丢掉辎重,全速奔赴驿站。”
暴风雪果然来势汹汹,夹杂雨雪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大人,现在怎么办?”亲信韦阮竹摸索过来,胸前的绒毛衣领堆积了丝丝点点的雪。
封趙将衣裘敞开,将何恨桃从马上抱下来,何恨桃身形单薄早已经瑟瑟发抖。封趙架住她的手,“别乱动。好好呆着。”被拥进怀里的何恨桃感受到了那股封趙所特属的感觉,紧绷的双臂和健壮的胸膛,有力的双手环绕在她的身上,禁锢着她。
一行人步履艰难地走进一片松林,坚韧的松树倒是抵挡住了大风,何恨桃见风声小了很多,挣脱开,急忙去瞧姚山月和何恨星。封趙拍开身上的雪,韦阮竹看着这茫茫的雪原若有所思。
“这暴风雪短时间内不会停,大人咱们身上的干粮和水撑不了多久,与其苦等,不如稍事休整后,还是直奔驿站。”
“风雪太大,何恨星怕是捱不住。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先不说等风雪停了再出发。”
就这样,一行人躲在松林里。
夜里,风呼啸不止,雪也不停,生不了火,许多人就那么彼此间依偎在一起。
突然,有松枝砸断的声音,凛冽的风声里还依稀可以听到几声低低的啸叫。狗很快狂吠不止,黑洞洞的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吼叫。封趙和韦阮竹对视,明白了这是碰上了熊瞎子。可是,现在逃也来不及。出了树林就是平原,视野开阔,无异于送死。
“上树,越高越好。”
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艰难地起身,寒冷袭来,黑熊的声音越来越近。
封趙脚步一蹬,上了一棵大云杉,身影躲进了高大繁密的枝桠里,了无踪迹。韦阮竹接过何恨星,也上了一棵大松树。何恨桃带着姚山月艰难地攀爬松树,只见不一会,一行人都上了树,只留下何恨桃一人还站在树底下。
她拍拍僵硬的手掌,枯燥坚硬的树皮磨破了她的手。刚一上树,一头两人高的熊就窜出来,马匹四处逃散,狗在树底扑打着树干,想爬上树。熊瞎子扑过来,狗灵巧的躲开,见爬树不成,便朝着周围奔去,熊瞎子紧随其后。很快,声音就消散在夜里。
何恨桃一上树就眼皮沉重,见熊瞎子离开,更是干脆靠在树干上睡了过去。
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让何恨桃从一个温暖的怀里醒过来。封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杉翻到了这棵树上,自己则靠着他的皮裘躲过了严寒。醒来之后,封趙也被何恨桃吵醒。两人对视一眼,都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封趙率先跳下树来,紧接着又跳下去几个人。
何恨桃将姚山月从树上带下来,姚山月气若游丝,脸颊滚烫。何恨桃抿紧双唇,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姚山月身上。姚山月晃晃头:“不了,恨桃。你自己穿上。恨桃,逃吧。自己逃吧。母亲不怪你。恨星也不会怪你。逃吧。”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当最后一丝光亮从姚山月眼里消散的时候,何恨桃崩溃大哭,热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抱着姚山月,心里发誓:我要杀了你!封趙!
清点物资和人员的封趙看过来,还来不及走进。何恨桃就冲过来。
封趙停在何恨桃面前,何恨桃的手、脚不停地往他身上招呼,全无章法。韦阮竹走过去,仔细地为姚山月把脉。
封趙冷着脸,一把握住何恨桃:“无知的蠢货!仅仅因为她死,你就丧失了心智。那你还真是很容易被击破!你这样如何能担当重任?何三平将玉牌给你究竟意义何在!”
“大人,她还有微弱的脉象。给她用热汤灌身,说不定能活。”
“你听到了吗?她没死。”
封趙恶狠狠地将手甩开,何恨桃听到姚山月还活着,跑过去,脱下衣服用衣带将姚山月绑在自己背上。她艰难站起身,封趙打头走在最前面,韦阮竹抱着何恨星,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拿着兵刃或干粮袋。
走了一会,何恨桃头晕眼花,腹痛越来越难忍受,额头淌出薄汗,双腿也越来越不听使唤打着颤,每走一步都感觉心肺如同火烤。一不注意,何恨桃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里,周围的人看了一眼封趙,见他没回头,也不出手。
何恨桃撑着双手勉强跪坐在地上,背上的姚山月头歪在何恨桃肩上,她感受到母亲的热气,她喃喃自语:“母亲,我好累。我想休息一会。你要坚持住,母亲。”她低头看到自己双手的冻疮和流血结疤的伤口,“母亲,从前你说,女孩子要娇养,不让我学武,现在你看我的手,全是伤,您起来骂骂我。我高兴您骂我,您现在要是起来骂我一句我能再走一里地。您敢不敢醒过来和我打这个赌?”
雪化水很快就浸湿了何恨桃的鞋袜,她几乎感受不到脚趾,裤子也湿了,紧紧贴着肌肤,冰冷刺骨。
见队伍越走越远,何恨桃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站起来,重新系好衣带,她才挪动一步、两步···何恨桃大脑一片空白,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找到驿站。
封趙回头,看了一眼,何恨桃和姚山月远远落在最后。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路过松树的时候,斩断一根松枝,理干净多余的枝桠,扔在雪地里。
何恨桃在后面路过看到这个松枝,捡起来,做拄拐刚刚好。
韦阮竹对封趙说:“大人,前面就是驿站了,咱们要不要亮明身份?”
“不妥,穷山恶水之处多有刁民。这里本就对朝廷多有不满,民情愤慨,恶视官员,亮明身份只会招来横祸。不过,驿站也到底是官家的,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轻易亮明身份。还是按照之前那样,出示你的腰牌。”
韦阮竹点点头,若有所思,轻轻叹口气。封趙听他叹气,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茫茫雪原上,伫立着几间低矮的屋舍,烟囱里冒出阵阵白烟。
封趙等人刚走近驿站,就听得好几声犬吠。
“是什么人在外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等是过路的商人,昨夜风雪丢了干粮,今日见到驿站特地来讨个热水,歇歇脚。”韦阮竹回应道。
“可有官家的通关文碟或照身贴可供验明正身的?”
“有的,你开门让我等进来便是。”
“你将东西扔进院内即可。”
韦阮竹无奈,只得将东西扔进去。
过了好一会都没什么动静。韦阮竹拍拍门:“看了东西还不开门!”
终于在几声犬吠过来,脚步声逼近,一个满脸横肉的高大男子打开门:“吼什么!穿衣服呢!你们几个人呐,多了住不下。”横肉男上下打量了一番封趙等人,看封趙等人气宇不凡,衣着考究,再看看跟在后面的何恨桃、姚山月母女,指着他俩说:“没你俩的地了,走走走。”说着就轰何恨桃走。
封趙回头看了一眼,没做声。
韦阮竹抱着何恨星,有些进退两难,他准备将何恨星放在雪地里,何恨桃哑着干涩的嗓子轻呼:“不!封趙,我,我求你救救我母亲,和妹妹。”何恨桃靠在门槛旁边,将姚山月松开。封趙停住,回头对韦阮竹吩咐:“把她们带下去。”
只剩封趙和何恨桃落在最后。
何恨桃坐下去,彻底放松,靠在门槛上,她仰着头看着远处:“封趙,你放过她们吧,你要的我给你的。我把命给你,你放过她们,行不行?”
封趙蹲下去和她平视:“怎么把命给我?”
何恨桃将红肿的手指了指封趙腰间的佩刀:“你要一刀还是千刀万剐,我都没有怨言。只要你放过她们。”
“你想一死了之?”封趙用衣裘盖住佩刀。
“是。”何恨桃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咳了好久。封趙站起来,理理衣裳。
封趙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
韦阮竹走上前:“大人,看了,没有什么异常。”
封趙点点头,他脱下皮裘,走出几步以后回头对韦阮竹说:“把姚山月和何恨星送到长平,找个好点的农庄,好好看着两人。把何恨桃送回府,别张扬。”
韦阮竹睁大双眼:“现在吗?”
封趙看了看外面晴空万里,点了点头。
“我现在就安排人去。”
“不行,这件事别人办我不放心。你亲自把何恨桃送回去,就安置在倒亭。”
“可是···要不等出了这里小的再送她走?”
“最晚今天夜里,你必须走。”
封趙揉揉眉头,疲惫至极。韦阮竹见状便领了命下去。
回到房间,封趙将怀里的玉牌拿出来仔细端详。
传言这玉牌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宣太后母家长孙徒一宗的传世之宝,解开玉牌背后的秘密就可以得到富可敌国的财富。
封趙不为财,他为的是权势。如果能够凭借这玉牌在皇上面前得宠,擢升一品,再打压丞相卢斯年,诛杀其党羽、灭其九族。想到往事,他的眼里布满阴戾,青筋迸起,扬手就把一个茶杯摔在地上。
倒是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惊呼,封趙一把打开房门。
一个矮小干瘦的男人从墙根直起身,讪笑着:“可是要用饭?小的这就给你传去。”
封趙不多话,一手揪住男人的衣领:“把你们驿长叫来,我有事。”
“啊···驿长是啥?他大名叫啥或者干啥的,我马上给您叫来?”
“有意思。”封趙松开男人,“你们这里的恭房在哪里?我先去出个恭。”
“就在马厩的左边。”
封趙背着手出了门来,左右仔细看。
这驿站地处肃慎州,常年积雪,人迹罕至,但是因为朝廷前些年发配了好些罪犯到这里,见土地倒也是肥沃,便设立了肃慎州,配将军一职,管州内大大小小的事。最近几年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使得对肃慎州的管理不够,许多的罪犯逃出牢狱,占领山头,自立为王,甚至一度打到肃慎州肃慎将军府。后来朝廷派了宣威将军前来剿匪,年年来一次,年年老样子,匪寇没剿除,反倒是这匪患越来越猖獗,竟然公开宣称接管肃慎州,岁末上贡。这样的泼皮话,朝内的一帮大臣竟然还争执不休,认为此法算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还巧妙地解决了匪患,一举两得。
这和当年的永州山寇有什么区别!招安,也亏这帮老头子想的出来!
封趙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兵器库,墙上斑驳陆离,门上的锁链也生锈,透过门缝看进去,竟然有好几具白森森的尸骨!
封趙见四下无人,一把拽开门锁,进入门内。
他掩上门,走进来,满室腐败尸体味道,墙上依稀还能瞧见血迹。再看那尸体,从尸骨上还挂着的衣料可以看出是驿服。封趙心中大惊!
待他回到驿站大厅,横肉男和几个莽汉围坐在炕上,炕上小桌上还摆着好些花生、烧酒。见封趙闯进来,几人也是一惊。
“吃点吗?暖暖身体。”横肉男端起一碗酒看着封趙。
封趙摆摆手:“身体不适,改日我请各位畅饮。”
横肉男等人交换一下眼神,也没多纠缠,由他回房。
一进去,韦阮竹已经等候多时。
“大人,已经安排妥当,是否现在出发?”
“先等等。这家驿站被吃黑了,先解决他们再说。”
韦阮竹开门看过去,点点头:“怪不得说起来有点怪,驿长都没看见。等等,马车!”
看他变了脸,封趙沉下声:“马车怎么了?”
“是姚山月母女三人。”
封趙随即走出房门,转念一想,领着韦阮竹回到房间。韦阮竹不明其意,跟在身后,小心翼翼。
“去看看手底下的人,这件事只能智取,不能硬刚。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被群起而攻之。再者,我们身份敏感,你吩咐下去,不要暴露身份。”
韦阮竹扣紧手里的短刃,领命下去。很快,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个包袱,揣在怀里。韦阮竹说是在驿长的内室里找到的,他打开一看,将东西递给封趙。
封趙看了一眼,丢回去,韦阮竹捡起来:“大人,这可是肃慎将军的近卫营将领的腰牌,怎么会在这里?您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或许是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这肃慎将军王惮和卢斯年可是一丘之貉,王惮作为卢斯年的门生,可是对卢斯年敬重的很。你带着何恨桃先走。我来会会这位王惮。千万别走漏风声,让人知道何恨桃在我们手上。”
“我留下保护大人!”
封趙摆摆手:“你留下来能有什么用?我又不和他硬碰硬,他目前还不敢动我。”
夜幕时分,封趙正靠在暖炕上昏昏欲睡,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该是放倒了。”封趙一个激灵坐起来,见房内四下无处躲避,于是起身端坐。待那几人进来,就瞧见封趙端端正正地坐着,衣服都没散开,气定神闲看着他们。
“有事?”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四对一的人数压制,几人倒是很神气,也没有被当场抓包的难堪。
“好。”封趙将一个小蓝布包裹丢在炕尾,里面发出的叮叮当当声音甚是悦耳,几人露出笑来,没想到遇到个这么配合的。
“东西给你们,你们便走。我也当是花钱消灾,明早一离开,就当这事没发过。”
一个男人上前拿过包裹,一打开,里面的碎金、碎银紧紧抓住来几人的眼睛,半晌都移不开。几人一合计,这家伙也是了解这里的规矩,他既说自己是个商人,想必银子不会少。更何况他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人呢,这点哪够买这么多条命!
“不行。你这钱只够你的命,和你一起的人,他们的命也要这个价,一条命一个价。差多少,就剁几人。”一个稍微壮一些的男人将一把剔骨刀重重搁在封趙肩上。
“那我管不着,我的命我自己买。他们的活命钱你找他们要去。”
“放心,要着呢!”
封趙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兆。
几人将封趙带到大厅内,烧足的暖气烘得整个房间多了好些味道,些许熏人。诺大的放大厅内就五人,显得空荡。隔着窗户,听到雪簌簌落在房顶、地上的声音,其中还夹着某人抽旱烟的声音。
几声狗吠后,大门被砸得哐哐响。
“吴老三你妈轻点!这门再砸就散架了。”一个脑袋上缠着一圈黑布的男人上去拉开门闩。一群黑压压的人站在门口,封趙一眼就看见韦阮竹的短刃正别在那吴老三的腰间。吴老三扛着一把卷了刃的斧子踏进来。
他一巴掌甩在开门的黑布男头上:“外面冻死人,你开门再慢点我把你屌剁了喂你吃。”
他审视一圈,指着封趙问:“多少货?”
“在这,是个家底厚实的家伙。”一个身材瘦长、大长脸的男人把那袋金银递给男人。吴老三接过来掂掂,是个有钱的。
“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废话,能出多少钱买你的人?”
人被带上来的时候,封趙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何恨桃。
就她一个人?
封趙和何恨桃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吴老三见封趙不说话,一巴掌削在何恨桃的脑袋上,当即何恨桃就眼冒金星、鼻腔难受。
“说话!不然我就宰了你俩!”
“你拿了我的钱还要杀我,天底下没有这样的生意。”
吴老三显然没有料到封趙会这样说,把刀往桌子上一扎,痞气地说:“老子心情不好,就要黑吃,你能拿我怎么办?”
何恨桃还没有从那一巴掌的余劲里回过神来,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即将炸裂,加上这两天的旅途辛劳,她早已没有什么力气再去计较。何恨桃撑不住了,身旁的男子拎着她反绑起来的双手,见何恨桃往下坠,一脚踢上去,何恨桃还是软绵绵地滑下去。男人还想踢打,封趙冷着声说:“住手!出门在外,带的盘缠不多。现在我全部的身家都在你那里,要筹钱得给我时间。另外,我也希望这次的生意可以公平,拿钱买命。”
“好!不拐弯抹角,我喜欢。拿个什么信物出来再把地址说好,兄弟们替你跑这一趟。把他关进茅坑里。”
“诶,我的人成这样关进茅坑里,难道我到时候买个尸体?”
“那你准备怎么办?”
“交给我,我们主仆在一起,他也能伺候我。”
“这得加钱。另外,你俩吃喝拉撒都要加钱。”
封趙接过何恨桃,被推搡着关进了一间小黑屋里。
封趙解开绳索将何恨桃放地上。在黑暗中,何恨忍不住轻轻叫出一声,封趙捂住何恨桃的嘴:“别暴露你是女儿身。身上哪儿疼?”
何恨桃瓮声瓮气地说:“背上,肩胛骨,腰上,还有脚踝。全身都疼。”
“恨桃,再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带你出去。”
何恨桃没应声,封趙探了探她的鼻息,脱下自己的皮裘,盖在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将水碗磕地上,扔下两个馒头,又倏地一下把门拉上。封趙端起水碗,闻了闻,一手抬起何恨桃,摸索着将碗沿喂到何恨桃嘴边。何恨桃微微拉了一下封趙,嘘声说:“我喝不下去,我好痛。”
封趙坚稳有力地说:“好,我带你走。”他喝下一口水,含在嘴里,喂了一点给何恨桃,无奈何恨桃实在是吞咽吃力,封趙就此作罢。
封趙沉下心,拾起馒头,大咬一口,就着凉水,吃完两个馒头后,封趙思索这么久韦阮竹带着人到哪儿了,这肃慎将军王惮也不是个善茬。封趙又摸到身上的匕首,这么短,怕是还没有近身就被那伙人拿刀、长矛戳死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封趙本想等到夜里人人都放松的时候再动手,可何恨桃开始咯血,人也长时间陷入昏迷,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他主动拍开门,有男人走过来,他不耐烦叫了一声:“你要作死?短命鬼!”
“我要见你们大当家的。”男人隔着门笑了,“你是有多大的面子见我们大当家的?滚一边去,不然下次让你喝尿。”
封趙从下面递出一块牌子,那是来之前特意假作的一块肃慎府的腰牌。
男人捡走没多久,吴老三就带着人来了,一把拉开门,强光刺眼得封趙微眯了眼。
“牌子哪里捡的?”
“无须捡,我本就是肃慎府的,你要是不信就去问近卫营。我本不想多事,你拿钱财,我免灾祸。只是你全然不守信用,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吴老三笑了,他掂掂手里的大斧子,“你拿着一块牌子就以为能上天?到了我的地盘,你他吗还就的听我的,什么肃慎府,老子不怕。你说回家拿钱财就是搬救兵去了?跟大爷我玩花样。兄弟们,给我乱刀砍死,丢进粪坑里去。”
封趙抽出短刃,刹那间,一刀插进吴老三的脖颈出,鲜血迸射。封趙拿过斧子,冰冷的目光回身看着众人,其余人都被吓傻了,“现在信我是不是肃慎府的?我也不杀你们,你们为首的死了,要紧的是选下一个首领,不用再费心为一个尸体报仇。大家都是下地狱的人,他死了早就去轮回了。”
众人闻言,精明算计涌上心头。现在吴老三死了,正好是群龙无首的时候,为何不争取一番,坐上首位?大家一言不发,就等着一个人来打破僵局。封趙走到火炉前,到了一杯茶水,“你们若是一时半刻选不出来,我做个中间人。你们听听我的办法。每两人一组,互相比试,胜出者进入下一轮,再将胜出者分成每两人一组,再比试。如此下去,最后总能选出一个来。”
有人质疑,万一今天恰好自己状态不佳,怎么办?岂不是错过机会了?封趙怼了一句:“你们做这个营生的,刀尖舔血,难道半路打劫打不过,告诉对方一句今日我身体不行,下次再来?”
众人无法反驳,只能抽签决定自己的对手,昔日兄弟相称的人眼里都蒙上一层杀意。封趙心中大快,不动声色地假意到火炉边,拿出药丸,扔进茶水壶里,又提着茶水壶坐回到人群外缘,假意看比试。
他又起身回到小木屋,看了一眼何恨桃,在他离开的时间内,她又咯血了。等不及了,他认真将何恨桃用衣物包起来,贴门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了出门一看,全都放到了。他拿出匕首,一刀一个,全都不放过,这群土匪的鲜血染污了他的衣衫。
封趙驾着马车,带着何恨桃全力奔赴北平府,韦阮竹在半路遇见封趙。
“大人,小的已经安排妥当。”
“好,我先带何恨桃回府。你带着人去把驿站里关于我的痕迹都擦掉。”
回到北平府的宅子,封趙才坐下没多久就有人通传圣旨,要他即可面圣。他捏着茶杯,这皇上倒是眼线众多,自己前脚回京后脚就让自己进宫。他拿出玉牌,仔细打量着,心中慢慢生了别的计谋。
他拿出红泥,拓印了上面的图案,又小心地将红泥擦掉,将玉牌拿在手里感受它的重量和厚度,直到全都心里有数之后,才动身面圣。
来到勤政殿,神色肃穆的朱红色案几前抬起一颗头来,正是当今皇上陈文君,瘦长的脸,上唇左右一搓胡子。
“参见皇上。”封趙稳稳当当地行礼。
“爱卿此程辛苦了,东西找到了?”
封趙拿出玉牌,内监将东西接过去呈给陈文君,陈文君看了一眼玉牌,细长的眼睛慢慢移到封趙身上,“听说此次爱卿受伤了?”
“多谢皇上关心,臣无碍。”陈文君面前,封趙不敢过多出声,说得愈多往往暴露的信息越多。
陈文君又低下头去,拿出一本折子,交给内监。他这才说:“爱卿的赤子之心,朕很欣慰,听说你之前的夫人暴毙。你一个人难免内室无人伺候,朕有意为你寻一门亲事,你可有什么人选。”
“臣但听皇上安排。”
封趙坐上软轿,一路上都揣摩这次陈文君的指亲之事。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府前。韦阮竹站在影壁,垂手而立。
主仆一对视,封趙心领神会,屏退下人,两人沿着长廊缓步而行。
“大人,小的去驿站处理后事,竟然发现了这个。”封趙按住韦阮竹的手,“现在别拿出来,眼多手杂。你怎么看?”
“小的说不准,这件事该是和皇宫有关连。不然东西也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不,不能贸然就下结论。人都收拾干净了?”
“是,放了一把火,扫得干干净净。”
他这才回屋,有婢子打来热水,他简单梳洗后,跟着韦阮竹才来到倒亭。
何恨桃气息奄奄,大夫束手无策,战战兢兢地说:“夫人,怕是撑不下去了。”
“有什么方子就尽管试,多少珍贵的药材我都给你寻来。只要她活着。”
“老朽尽力一试。但大人你要做好准备。”
封趙点点头,面容冷峻,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何恨桃。
何恨桃最终还是捡回来一条命,大夫说不能保证以后,或许还能活三五年甚至一辈子,也或许只够一两年。
封趙说,三五年已经足够了。再次把她找回来,就已经足够了。
一个月以后,圣旨就下来了,府里一派热闹与喜庆。陈文君从士族里选了个士大夫的孙女高英若,赐给封趙,择期完婚。从下聘礼到正式迎娶过门,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红宵帐暖,封趙看着娇滴滴的新娘,心中毫无波动。那软糯的唇、瘦弱的身躯、少女独特的馨香,令他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和何恨桃的洞房花烛夜,那个夜晚何恨桃一边掐他、咬他,一边迎合他,那个时候,他是真的爱死了如花一样的何恨桃,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箍在自己怀里,逗她、吻她。
何恨桃,好想那个女人。
封趙推开高英若,自己翻身下床,“想起书房还有些事,你先睡。明早我陪你回门。”高英若看着剑眉星眸的男人沉着一张脸出门去,满腔的委屈。可丫鬟回来说,老爷的确是进了书房,灯点了一夜,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封趙进了书房,来到倒亭。
何恨桃的外伤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偶尔结疤的伤口会发痒,害怕何恨桃抠破伤口而感染,每晚婢子都会将何恨桃的双手用纱布裹起来。
这是封趙第二次来瞧她,上次叫了大夫之后,就一直有事缠身来不了。他心里明白,哪有那么多的要紧事,只是自己害怕来面对她,害怕自己来的时候她会死在自己怀里。床上的何恨桃睡得很熟,一双手用纱布缠着,封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头用鼻尖蹭何恨桃的脸,以前她最怕自己这样弄她,挠痒痒都不怕。
何恨桃悠悠转醒,看清来人是封趙后,“你来做什么?”干涩的嗓音,何恨桃说完重重咳起来。
封趙去到一杯茶回来,喂给何恨桃,她别开脸,无声地反抗。
封趙扳过她的脸,强行喂给她,何恨桃不肯,一口咬住封趙的手。很快,何恨桃牙根发酸,放开封趙。“你不是说,要放过我吗?”
封趙丢开茶杯,微微抖着手,指腹按着何恨桃的唇,“为什么要逃?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我能给你所有我能给的。”
“可你杀了我大哥,亏哥哥把你当兄弟看待。如此薄情寡义,你居然还奢望我留在你身边,你是叫我死后无颜再见他!”
“我没杀你大哥。他是被土匪杀的,我只是碰巧捡到他的尸体。”
“那你为什么不埋了他,为什么还要利用他?为什么!”
“因为你,因为只有你的至亲才能引出你,我必须把你找回来。”
“你不是人!!”
封趙一下就吻上去,唇齿交缠,阔别已久的感觉又回来了。何恨桃总是不轻易服软,她会在最开始的时候挣扎,直到后面搂着自己的脖子,一口一个“封趙王八蛋”、“封趙你慢点”、“封趙你轻点”,最后化成水、化成雨,变成他的整个世界。
何恨桃拼死挣扎,封趙死死按住她,她哭,她闹,“封趙你不是人,你别碰我。”多像曾经的她,她还是没变,一切都能回到曾经。
封趙置若罔闻,他只想得到何恨桃,完全得到她的身和她的心。直到最后一刻,怀里的何恨桃晕倒他的怀里,他心满意足。她无意识地呢喃,“疼,封趙,我好疼。”封趙才放开何恨桃,掀开被子一看,触目惊心的红。
几日后,大夫来说何恨桃伤势已经稳定开始好转,封趙拿着手里的信纸久久回不过神。信上说,何三平在五台山的道观被陈文君派去的人抓获,押送途中何三平跳崖而亡。韦阮竹走进来,“大人,长平那边托人传话来,姚山月母女今早被发现···是姚山月亲手捂死了何恨星,然后自缢。”
封趙按住头,何家只剩何恨桃一人了。
“好好安置她们母女。”
封趙又来到倒亭。
何恨桃躺在床上,像一具尚有活气的尸体。她听见脚步声,转了转眼珠,然后苦涩的笑了笑,“你能行行好,杀了我吗?”
他怎么会杀了她呢?他贴近她的耳边说,“何恨桃,你的母亲和妹妹还在我的手上,你父亲也要被我们找到了。你若是想保全她们,就乖乖活着。”
何恨桃摇摇头,“不,我根本救不了她们,你背信弃义,我不信你。”
“这一次你可以相信,你可以救她们。朝廷找我要人,我已经把你们三个的尸体交给他们了。这下,你信了吗?”他拿出一份公文,上面写着已经将何家全家抄斩,就此结案。何恨桃流下泪,“封趙,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母亲和妹妹。以后我好好活着,你能护她们周全对吗?这一次,我信你。”
封趙将何恨桃拥进怀里,低头轻轻拍打她的背。
转眼到了三月底,新夫人高英若和封趙相敬如宾,两人客气而生疏。这一日,院里的梨花开得正好,封趙带着何恨桃坐在廊下赏花,高英若碰巧就带着丫头、婆子进了书房,遍寻没有发现封趙的身影,丫鬟一口咬定封趙就是进了书房再也没出来。
第二日,封趙又推辞自己要去书房,高英若嘱咐他注意身体,自己偷偷地跟在后面,亲眼见了他走进书房。她呆了一会,确信他没出来,自己敲门,无人应,推开门,不见封趙的身影。
她察觉到了什么,让丫头、婆子都出去,自己关上门,细细查看书房。
封趙抱着何恨桃,何恨桃指尖掐着一朵梨花,淡淡的香气,封趙伸手将那朵梨花插进何恨桃的发髻,“真好看,等你身体好了,我给你种一院子的梨花。再给你扎个秋千,没事自己荡着玩。要是有了孩子,你就带着她一起玩。”
何恨桃笑而不语。
怎么会有那么一天呢?等好的差不多了,就离开这里,带着母亲和妹妹远走高飞,一直往西走,再也不踏进中原半步。
远处的高英若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双手死死攥住手帕,将手帕撕了个粉碎。她写信给自己母家,使计叫走了封趙;又命人拷打服侍何恨桃的婢子,知道了原来封趙心尖尖上的人竟然是本应死了的何恨桃,还是皇上下旨要诛九族的何家,唯一的幸存者。
若是让别人知道封趙包庇罪犯,肯定会难逃一死,就连自己的母家也会被牵连。她不能任由封趙这样做。
于是,她将何恨桃带上堂来。
封趙一直被士大夫缠得脱不开身,韦阮竹收到消息,知道何恨桃的重要性,斗胆上前,对封趙说了情况。
等到封趙火急火燎赶回去,直奔倒亭,已经人去楼空,他来到后院的梨树下。何恨桃一身雪白,梨花纷纷落在她的发间,入眼满目的白,她的手里拿着自己的佩剑,封趙紧张地喊:“恨桃,过来。我和你细说这件事。”
“封趙,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我家就只剩我一人,我也知道你续了弦有了一位美娇娘,我这么信你,你却一直骗我。”
“恨桃,我有自己的苦衷。”
“好,那我也有自己的苦衷。这一世,我把命给你,下一世,你别再来缠着我了。”抬手就准备自刎。
封趙大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母亲和妹妹的墓在哪儿吗?你这样离开,到了黄泉,你也找不见她们。只要你放下剑,我立马带你去她们的墓前。”
何恨桃哭中带笑:“封趙,我不想了,我只愿速死。”一个剑花后,鲜血染在洁白的梨花上。封趙失了神一下跪在地上,他的心那么疼,何恨桃死了,这下何恨桃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失而复得。
韦阮竹想要扶起封趙,可封趙利落地抽去他的佩剑,提刀就奔向高英若的院子。门口的丫头见老爷提着刀来,拦都不敢拦。封趙进门来,高英若穿着喜服,端坐在首位,“怎么,你提刀来是准备杀了我吗?只要她活着整个封府乃至我的母家都会受牵连,你为了她一人就要弃全府上下几十口人不顾吗?”
封趙不语,抬手就把刀放在高英若的脖颈边,刀刃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渗出细细的血珠。
高英若指着喜服,面容悲戚:“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死了也要入你家的族谱,她何恨桃被下堂,只能和她家一起葬在乱坟岗。你若杀了我,我母家不会放过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封趙挑开她的衣结,“我不杀你,我要留着你,好好折磨你。阮竹,去城外捡几个乞丐来,越老越丑的最好,好好请回来伺候夫人。”
高英若脱力跪倒:“封趙,你个没良心的。难怪何恨桃会那么迫切地要离开你。”
封趙转身离开,挥手一把将剑插进柱子里:“你再提一句她的名字,我就割掉你的舌头。”他的确没了心,他的心早就随着何恨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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