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刚用过早饭,蔚显遣人来唤我。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居所,位于一座名为“铭园”的庭院之内,园中遍植四时长茂的罗汉竹,刚劲挺拔、俊俏幽雅,凌霜雪而不凋,雅俗共赏,自然入画。园子正中是客厅,书房就在客厅和寝室中间。
进门后一抬眼便望见墙上错落有致的棱格,摆满了厚厚的书本,散发着浓浓的纸墨香。书房西侧摆着一副软塌,东侧是一张楠木书桌,桌后的墙上悬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
这哪里像是将军的书房?若不是窗前紫檀木架上端放着的那把清月宝剑,和那一身银色铠甲,我真的很难把威震宇内的宣威大将军与这一室的书卷联系起来。
蔚显正斜倚在软塌上翻看一卷帛书,神色安然。
“爹爹……”我轻声唤着,正要躬身行礼,忽觉得耳后一阵迅疾风声,我扭头转身,一记劈掌在我眼前两公分处“嗖”地停住,烈烈掌风撩起我额间柔柔的细发。
“庭儿,不可!”蔚显慌忙出声制止。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魁梧伟岸的男子,眼波淡淡,无波无澜,心中却暗叫一声“好险!”
待那人收掌,我才看清他的外貌。此人二十七八的模样,眉骨奇俱,双目炯熠,棱角分明的脸庞透出逼人的坚毅,一身深灰锦缎直裾长褂,栗色腰带上别着一把精致的短刀。想必这便是蔚显的长子,如今天阙王朝的金甲统领——蔚文庭了。
我悻悻地瞪着他,言语却不动声色:“大哥,怎么跟小妹开如此玩笑?”
蔚文庭饱含深意地打量着我:“爹爹英武半生,他的子女必是气质不凡,我看你不通武艺,不过刚才临危不惧的那份沉稳,到有几分爹爹的风范。”
“多谢大哥夸奖!小妹自小身子弱,不曾学得半点拳脚功夫,真怕丢了爹爹和众位兄长的颜面。”我故作谦逊地说,不时抬眼看向蔚显,他竟一言不发。
“儿子先退下了!”蔚文庭施礼拜退。
蔚显转向我,说道:“萱儿,今日唤你来是有些东西要交给你。”说着,便从一个木匣中取出一卷发黄的画卷,一阵淡淡的樟脑香扑鼻而来。
画中是几株萱草,淡黄的花朵,小巧而精致,旁边娟秀的字体写着“萱草忘忧”。
我记起那日在林中小屋内,蔚显曾说过娘亲唯一留下的便是一副未完成的萱草图,想必这便是了。看着看着,心中不免悲情涌动。
“这是你娘留下的,由你保管吧!”
我仔细端详着那副萱草图,墨迹微晕,色泽犹新,极为朴素的外形却透着倨傲。我轻轻摩挲着那小小的瓣,想象着娘亲当年绘画时的模样,定是无比温婉娴静。
我越看越是喜欢,深深地被那一股无形的倔强所吸引。想着当年,娘亲在作画时必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不然她怎会留下这副未完成的画而销声匿迹?
末了,我揣着娘的遗物退出书房。在庭院优雅的圆月拱门边不经意地回头一望,书房的门轻轻合上,一抹深灰旋即消失在门内。
我心中冷冷的,快步走回雪园。
已是秋末冬初,空气中凉薄之意渐浓,人也越发觉得慵懒。旁边听楠正在专注地绣着一朵牡丹枕样,我突发奇想,将萱草图凑到她面前,笑盈盈地说:“你能把这萱草绣成丝帕的,对不对?”
听楠抬眼一看,“这倒是不难,不过……”
“不过什么……”
“这么简单的图样,小姐何不自己绣来,这是至亲之人留给您的,若是亲自绣成了帕子,那意义更是不同。”听楠说的头头是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将丝帕和竹撑塞到面前,跃跃欲试地要教我刺绣。我暗暗叫苦,方才何必去招惹她!
我猜想,娘亲肯定没有教过我刺绣,不然现如今我也不会这般为难!
刺绣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绣花针细如发丝,一针一线都有诸多讲究,不过在这寂寥的冬日里,消闲的时光也容易打发了。在听楠的指点下,我绣坏了四条丝帕之后,终于完成一件不错的样品。
我细细把玩着自己的作品,一条雪锻方帕,下角荡漾着一朵小巧的萱草,金线穿梭,清新淡雅。听楠也是赞不绝口:“小姐真是心灵手巧,一朵萱草竟绣得如此精致。”
文植见了我绣的帕子,左看右看,最后一脸欣喜地赞叹我的绣工不凡,直赞我这百合绣的活色生香!
“明明是萱草,怎么能看成百合!”我咕哝着一边将丝帕小心地叠起,将心中对娘亲的无尽牵挂一同收进怀中。
百合?!
我头脑里忽地闪过一丝灵光,还没来得及抓住却又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又是心口闷闷地疼。
每次我想抓住脑子里的灵光一现去探究过去的时候,总是会被莫名的心痛给打断,百合?莫非也和我的过去有关?
这天夜里,我又被那个梦境萦绕了一夜,除了苦追不着的那个身影,摆脱不了的淡蓝眼眸,我还梦到了一朵百合,一朵大大的,带血的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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