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异世的天阙皇朝也是要过年的。跟前世一样,家家户户从腊月二十三便开始为过年准备,将军府人员众多,开始准备的更早一些,约是在腊月初八过后便开始忙碌。蔚显的正房柳氏整日参禅念佛,极少理会府里的事,这为过年张罗的任务便交给了梅夫人。毕竟是出身贵族世家,见识阅历都是不凡的,操办这些事极有经验,府里各园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大家都期待着能过一个祥和舒宜的年。
我原也是极其盼着过年的,想看看这里的新年和前世有什么不同,可是“皇上要在新年庆宴上为辰王赐婚,而蔚显将军的小女儿将是不二人选”的消息却如一盆冷水将我所有的期待和热情浇熄。我是从近期络绎不绝的到访贺喜者口中得知的,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蔚显和蔚文庭竟没有告诉我一星半点,好像赐婚的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一样。难道真像书里写的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皇命难违,我就只有听的份?
我把自己关在雪园,对这个新年再无半点期待。我盘算着如何逃避,可绞尽脑汁却仍是无计可施的时候,我下定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也开始做了最坏的打算。
也许是我和荣朔表面的融洽给了大家一个假象,那就是我其实是很乐意这门亲事的,所以我的所有行为并没有引起旁人特别的关注,即使是独自出府。
我知道将军府外某个地方还有金甲侍卫在暗中监视着,也知道是荣朔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怕我有危险,还是怕我逃跑?我想应该是前者,因为这些监视者的本领实在太差,让我轻易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这可不像是金甲侍卫的水准,除非是故意要让我发现。
我向那个数十步之外的跟踪者使了个眼色,他便镇定自若地跑上前来。
“我要见你家主子。”
“姑娘请随我来。”
还是归云楼。
那人将我引至三楼品玉阁中,荣朔想必是早就打点好了,我刚落座,小二哥便端上了各色菜肴,大概是摸透了我的喜好,都是我最喜欢的菜,还有最爱喝的茉莉花茶。
我一人淡然地吃着,果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荣朔便盛装而来,看他的打扮应是刚刚参加了什么重大的盛会。
阁中只有我们两人,我放下筷子,直直的盯着荣朔,他那俊美的脸上依旧浮着灿若夏花的笑靥,眼波粼粼,闪动的都是柔情。
见我面有愠色,他轻抚着手上的紫玉扳指,淡淡地说道:“其实赐婚的事,并非我……”
“那你想不想呢?”我看得更深,问得直白。
“你说呢?”他深情款款地回视过来,深邃的眼眸透着捉摸不透的复杂感情,让我竟有一瞬的不忍与同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呢?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心里想着,嘴上却依旧冷冷:“那你可知我想不想?”
对方一阵沉默。
我恳切地望着他:“我说过,我们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的。”
“没错……”荣朔站起身来,“可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也会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什么?做你诸多妃嫔中的一个?白天跟你的女人们勾心斗角,夜里又守着明月盼你来?”我的语气有些急,话出口才觉得不太妥当,果然荣朔听后,面上隐隐浮起笑意:“我府里只有一名侍妾,也是打小就侍候在身边的,你若不喜欢,我大可以遣了她回乡。至于王妃,当然是你,也只会是你!”
“这不是重点!”我对自己的词不达意感到懊恼,“重点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即便今日不是你,换做别人,我的态度也是一样!”
荣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真的会一样吗?如果是他呢?”
“他?”我投以问询的目光。荣朔却不再说话,脸上虽一直挂着笑,但笑容背后却透着深深的酸涩。
今日已是腊月十五,距离新年庆宴也没有多少日子了。那日与荣朔说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他以前事事都是依着我的,怎奈在这件事上却十分坚持。蔚显还是没有跟我说过赐婚的事,到府里来贺喜的人们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打发了,可是他到底在等什么?
他能等,我可等不了,眼看年关将近,难道真要被皇帝赐给荣朔,从此就生活在那个四角高墙中,过着望天兴叹的生活?
我横了心直奔蔚显住处。
书房内缭绕着朦朦的水气,阵阵茶香扑鼻而来。蔚显和蔚文庭正坐在黄花梨木茶座前品茶,旁边炭炉中炭火正旺,“噼啪”的燃烧声和着水壶内沸水的“汩汩”声,让人倍感温馨和闲适。
见我直闯进门,文庭看看蔚显,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蔚显一脸慈爱的笑容,招呼着我坐到文庭方才坐的位置上,为我换了新杯具,斟满了一杯奇骏红茶,褐红色的茶汤剔透,几片茶叶翻转,腾出阵阵香气,扑在面上,暖意融融。
“爹爹,”沉默良久之后我先开了口:“真的要我嫁给辰王?”
“你可愿意?”深浅不一的皱纹布满他的面颊,道道都诉说着曾经的沧桑与辉煌,矍铄的双目露出慈祥的目光,此刻正注视着我。
“女儿不愿。”我坦然答道。
“你与辰王不是早就相熟吗?我以为你早就芳心暗许了呢!”
“男女之间也可以有纯洁的友情的。”
“你视他为友,他可未必,我能看得出来,他很是看重你,你嫁过去必不会受委屈。”
“为什么一定要急着把女儿嫁出去,您不是说过会遵从女儿的意愿吗?”
“唉……”蔚显长叹一声,“现在爹爹连自己的意愿都无法遵从了啊。”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逼迫他吗?蔚显没有多说什么,但我却隐隐感觉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今天的谈话更坚定了我自谋出路的打算,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绝不愿意坐以待毙。
我安排殷戈帮我打听去往圣玄国的线路,殷戈是个明白人,大概是知道我想做什么的,虽说面上有些犹疑,但也尽心地为我筹划了好几个出行方案。其中最得我心的便是先乘车马到阳城南边的费城,再转乘船从费城到历城,在历城悄无声息地换乘另一条船沿滦河直下到诀河后便可达圣玄。这费城是一座交通枢纽,四国商客都在这里云集,从费城转历城可以造成我们去了黄珞的假象,而且二哥就在黄珞,我逃婚之后到黄珞去投奔他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这次逃婚计划我没有将听楠和石虎计划在内,他俩如今情愫暗生,需要的是一份安定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四处飘泊。殷戈是唯一知道我计划的人,我原本也打算由他护送我到圣玄后便许他自由,让他自己选择去留。
转眼到了二十一,将军府里越发忙碌,除了为新年准备之外,文庭和文植也是一刻不得闲,因为地廆的使者要来朝进献岁贡,听说来的是地廆国王的亲弟拓普王爷,就在腊月二十三。
届时蔚显作为名将之后,曾与地廆国打过半生交道,必是要出席的,文庭和文植各有官职在身,也得忙自己的事,我感叹着这天赐良机,就定二十三了。
我默无声息地准备着简单的行李,只准备了几身换洗衣物和一些大额银票,还有一些散碎银两,然后细数着蓝夜、七里香、墨玉兰花簪、鸣镝……看到那盒五彩鸣镝,我心里忽然迷乱起来,此去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思忖片刻,我便铺开纸张,拿起墨玉兰花簪,蘸了墨汁写了起来。
短短几句话,写了撕,撕又了写,言语忽然贫乏了起来。一抬眼,却看见了躺在桌角的那把折扇,这是荣朔当日赠与我的,还曾许我若有事求他便可将扇子交给南柳巷碧云轩的赵老板,我感慨着认识荣朔之后的种种,心里五味陈杂,我如今这样做,真真是辜负了他的真心,待到我离开之后,不知他还会不会愿意记得我。我用一方绢帕将折扇包了,帕子上还绣着我当日学习女红时绣的萱草图案,打算将扇子还给荣朔。
忽然听楠推门而入,我慌忙收拾着桌上的衣物,慌乱间竟将七里香打翻,乳白色的粉末洒在了方才写的信纸上,我胡乱收拾着,面对听楠惊诧的目光,只说自己闲来没事,收拾一下以前的东西。
我把写好的信交给殷戈,让他送出去,自己安心等待地廆使臣的到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