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娘一直以为,几人会是仲秋之前回来,却不想是在仲秋之夜回来。与其寒暄几句后,便去招呼其余客人。
当夜,苏清羽与凌阳子,斗了一夜的酒,喝的不分上下。至于酒钱,却是景世言所给的。其原因,竟是景世言未见到赵起雨,而生抑郁之情,最后把二人的酒,买了下来。
看到景世言被人拒之门外,借酒消愁。苏清羽看不过去,抓到灵儿质问。却不想得的答案是,“赵姐姐说太累了,需早些安歇,有事明日相商。”气的苏清羽就要耍酒疯,还好凌阳子在侧阻拦,不然又要被人看到“美人抓狂”。
这三人的热闹,阎无为一向都不感兴趣。
待安排好了,随行而来的孔于我和冼云鹏后,阎无为就给孔悠悠安排了房间。
一路上,十四娘与孔悠悠因年岁相仿,一见如故。不停说着阎无为在二十七坊的短暂时日,但碍于本人在侧,言语之间也是避重就轻,不敢多言。
不过,却让孔悠悠心里,有了可以打探阎无为近况之人。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孔于我与冼云鹏,一早安歇。到是孔悠悠没那么容易,毕竟出门在外,始终不是太习惯,一时间竟失了眠。
想到今日是仲秋月圆,过去大家尚在人世之时,彼此还会围坐在一起赏月。可是今时今日,不知为何,再见阎无为这个熟人,却是那般陌生,连这一点想法,都不敢滋生。
而此时的阎无为,却在去往赵起雨房间的路上。
到了门口,阎无为抬起的手,犹豫了。
想到方才景世言被拒,自己这般过来会不会不好?可是自己的确有要事相谈,如若过了今夜,就很难有机会见对方,如此又要错过一次机会。
却不想房门从屋内打开,让阎无为讶异。反观对方看到阎无为,并未感到意外,反而说了一声,“进来吧”。转身移步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放置自己面前,坐下了。而在另一处桌角,却早有一盏闹着热气的茶,竟是离阎无为最近之处。
阎无为看那杯盏,显然是给自己准备,如此对方便知自己要来。
如此缜密的心思,让阎无为佩服,心中久藏的疑问,瞬间也迎刃而解。
赵起雨见阎无为,进门后坐了下来,却并未开口。双拳放置于双膝紧握,目光也是一直盯着杯盏,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看的赵起雨忍不住嘴角上扬,暗自偷笑。
一向孤芳自傲的阎王,何时竟这般扭捏。
不过转头一想,这是二人第二次见面。五年来,二人从未相见,彼此都是匆匆一瞥,要不就是从老板娘口中,得知彼此想要的信息。
而第一次是在四个多月前,阎无为得知五大派,意欲合谋围剿三极门,准备阻拦五大派。赵起雨不肯,无奈阎无为告知原因,是当年真凶另有他人。
二人由此意见相悖,阎无为仅凭过往从赵起雨处,得来的三极门境地分布独自前往,偶然结识孟柳儿,更是被人意外伏击受伤。
还好最后,幸得景世言三人,出现在先云坛相助,让三极门幸免于难,今日这才有机会登门致谢。
为缓解尴尬,赵起雨率先开口,说道:“姑娘就不好奇,为何不见公子景反而答应见姑娘。”
见对方开口,阎无为松了气,抬起头缓口道:“赵姑娘心思缜密,自然有其不见的理由,无为不敢妄言。”说着阎无为摸了一下,放在桌前的茶盏。
看到对方的小动作,赵起雨眼波流转,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并解释道:“听老板娘讲姑娘带了人来,并安排住下,想必姑娘一路顺利,定会找我,便才拒了公子景,方便姑娘来找。”
阎无为想来也知道,定是十四娘告诉赵起雨,自己的情况。只是阎无为,更多的是想听对方讲出来,毕竟这几年来,眼前人自己并不了解。只知对方名叫赵起雨,是二十七坊的艺牌姑娘,却也是那个真正,在背后帮自己打探消息之人,其他一概不知。
而这也是五年前,阎无为来二十七坊的原因。曾有人告诉自己,若想追查当年的事情,就去二十七坊,所以阎无为来了,花了不少钱,也大闹过,最后才发现,背后探消息的是赵起雨。
不止如此,她还对十五年前的事,以及自己的身份,甚是感兴趣。最后,不惜一切的派景世言三人,出手帮忙。就这一点,足以让阎无为对此人有了好奇心。
“赵姑娘特意指派公子景三人,明为相助照顾,实则探听虚实。只是无为不明白,赵姑娘为何突然相信我?”
赵起雨知其一向直言,却不想如此坦然,怔了一下,回答:“我不是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世人。”
“不相信世人?”阎无为疑惑,不明其意。
赵起雨提了一下杯盏,放置唇边,轻“呼”的吹去杯中热气,随即抿了一口,放下。
方才开口,说道:“世人皆知当年百岁宴一案,孔于我是凶手,却无人说出其真相的具体内容。唯独姑娘,独善其身说真凶另有他人,虽说并不完全指明真相,但也是唯一一个与我一样想要了解真相之人。因此,比起抓到真凶,我更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阎无为听出话意,赵起雨极有可能与自己一样,是那件案子的遗孤。不过不尽相同的是,自己是当事侥幸逃脱者,而对方是知情者,想从自己身上了解当年的真相。
只是,时过境迁,自己对于当年的事情,已记不得很多。只知亲眼目睹,孟逸打伤孔于我,并杀害双亲,其余的记忆已全然消失。
思虑至此,不由得唏嘘,感慨道:“我以为,当年的事已经无人记得,却不想这世上还有人记得。”言语间满是悲情,连带着那飘逸四散的热气,仿佛使人进入一场回忆。
赵起雨神情恍惚,像是想起什么,一时间语塞。赵起雨怎么会忘,如若不是这场血案,母亲亦不会变卖家产,而自己更不会流落于此……
但又迅速收起悲伤,转而说道:“所以我想能与姑娘合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次,轮到阎无为呆住,与其四目相对。
此时,在屋外的阁楼下,孔悠悠站在那里,静静的盯着二人所在的屋子。从阎无为进门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时辰,虽始终灯火通明,却未见对方出来,这让孔悠悠心里不由得好奇。
本因失眠打算出门散心,却不巧发现阎无为,夜半三更去姑娘家的屋内,询问了院内经过的奴役,方知那个屋子住的是,一个叫赵起雨的姑娘。
赵起雨?那不就是景世言的心上人,只是阎无为为何独自去见此人?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一时间,孔悠悠脑中疑惑连连,对于阎无为始终不放心,不知对方究竟在做什么?
屋内,二人静坐,见阎无为忽而低头不语,赵起雨又说道:“我知姑娘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亏欠他人,也不喜欢与人结交。只是出门在外,有些事情不能太过绝对,尤其是对自身有利之事。况且你我目标一致,彼此手握着不同信息,为何不把握时机,从而查出当年的真相。总比姑娘一人,荒废时间来的好些。”
阎无为抬头,对上赵起雨双眸许久,有所顾虑道:“赵姑娘说的是,无为会考虑。”而手下摸杯的动作,却多了几下。
“姑娘明白就好。”见阎无为犹豫,事便有所转机,赵起雨便安了心。隐然间,想起一事,便提道:“哦、对了,来的路上可有听说空斋山庄的事。”
阎无为深叹一口气,点头回道:“听说了。说是空斋山庄被香花楼覆灭了,也不知真假?”
“是真的。”赵起雨肯定道。
阎无为双眼微颤,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也并未太过惊讶。只继续听赵起雨,说着:“我派人去查过,是真的。就在五大派围剿三极门的时候,有人将空斋山庄一举歼灭。随后还派人埋伏,对付从荆条山赶回留园的房庄主等人,最后一把大火烧毁了整个山庄。
又是放火烧山!
突然,阎无为想到了十五年前的那把大火,但片刻又觉得哪里不对。反问道:“可是如何确定是香花楼的人?要知道香花楼已有二十多年未在武林出现。”
赵起雨也未隐瞒,直接说道:“说是附近居民,看到打扮怪异的人在留园出没,由此有人根据描述判断是香花楼。而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我一早派去监视翡翠谷的人,传来消息,说南锡派同样遭受不明夜袭,根据描述亦是香花楼。”
“什么!”突然阎无为惊呼,手中的杯盏也差点打翻,只得将手从杯盏旁挪开。
赵起雨看在眼,知其紧张南锡派,继而说道:“不过好在南锡派好运,并未再受伏击,其余赶回翡翠谷的人都还活着。更巧的是孟家两兄妹就在店内入住,本应第二日就要离开的,却不想又多住了几日,想来是听说了空斋山庄的事情,在等什么人。”
忽而,阎无为双眸一冷,一脸凝重道:“孟逸。”
赵起雨看得出来,阎无为对孟逸的憎恶有多深,只要关乎孟逸有关的消息,皆都不会放过。所以将消息透漏给阎无为……
曾有几次,赵起雨多番打探阎无为身份,全都无果。
直至二人第一次见面,对方说亲眼所见,孟逸纵火行凶,又极力阻拦五大派。方才想到与其符合身份,而逃出生天者,极有可能就是,三极门左护法楚非之女,楚晏。
如此,自己更加不会盲目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
只是,孔于我尚在人世的消息,亦让赵起雨觉得,当年世人之言,亦是不可尽信。
若非背后有人,怎会如此突然,爆出孔于我尚在人世,而且还是在阎无为调查此事之后,一切是那么巧合。
也因而,让赵起雨对南锡派被香花楼夜袭一事,持怀疑态度。
更多的是,她想让阎无为调查。
许久,阎无为神色渐缓,恢复如初,开口说道:“深夜已过半,赵姑娘若没旁事,无为告辞。不过在此之前,无为谢过赵姑娘出手相助。”
话毕,阎无为起身立正,双手五指并拢,举手平臂若抱鼓,右手包着左手,半弯曲腰身,对赵起雨施了一个平揖礼。
赵起雨恍然,起身亦回了对方一个揖手礼,目送对方推门离开,并掩门。
一时间,赵起雨竟有点分不清,方才的是阎无为,还是……楚晏。
但是,对方的感激之情,却是那么真切,让赵起雨动容。
看着那杯,被阎无为放置透凉的茶水,不由得叹息道:“只是可惜,这盏茶……到了她未饮一口。不知下次再见之时,她还会不会亦如此?”
这么想着,赵起雨想到了往日,景世言三人对阎无为的评价,虽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又喜欢独来独往,却行事果断,明辨是非,亦好打抱不平,是个值得一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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