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程云乐几乎是惊醒,她毫无意识的睁开眼睛,眼前不是漆黑一片,是梦里繁华的街道,是车水马龙,是她的迟疑与期盼,是男人逆着人群,从街道的那一头走向她的身影。

天几乎是顷刻间便大亮,程云乐侧过身,平淡的目光盯着窗外厚重的云彩,真的是一大片就那样罩着半边天,末端是松松散散的云斑,颜色愈来愈深,被阳光染上一层粉色,就那样轻悠悠的,飘在蓝色的空中。

程云乐本没想拿相机拍下来,她原本只是想就这样看着,牢牢记在心底就好,但她挣扎片刻还是冲出卧室去拿相机,昨天翻完照片她随手一放,程云乐还紧张要是找不见岂不是浪费了时间,没想到相机就赫然摆在桌角旁的书堆上,像在等着她把它带走。她抓起相机回到屋里,抬头,那片粉白色的,笼罩在苍穹与山尖间的云朵,就这样离开她的视线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不单单是那片云,那个早晨,那个梦。

于是白净的笔记本上赫然多了一句话:

我坚信我听到的鸣笛声是火车开动的轰鸣,是军队发出的信号,是男人吹动挂在身前那颗铜哨的声响,而非喧杂单一的车鸣。

支持她这么笃定的,是那声鸣笛声竟如此绵延,清晰,在她耳边经久不衰的回响着,像在悲愤的哭泣,像在控诉忘记了的人们,更像在别离。

日子的本色是平淡的,程云乐的生活并没特殊分毫。

她依旧在一个很多人叫不出名字的小城市里生活着,重复着每天不尽相同的教学工作,在黑板上写了一段又一段粉笔字,露出一个又一个亲切的笑容,一次又一次走出或走进这间或那间教室,面对一群又一群的学生,她偶尔感到茫然,在她目光平静望向前方时,不确定感带来的不安从心底向外冒。她开始对平淡和孤独有所感触了。

她恍惚才发现没有了亲人原来真的会哭诉无门,虽然她不是今天才孤身一人,但是她今天切实的开始难过。

程云乐其实没想明白转折点是在什么时候来的,只是从她看到云斑漫天的那个时候,白与蓝与粉交融成一片,她似乎看到了海岸线。

于是三月十七日,她独自坐车前往清苑,沿着记忆寻了个渔村,三月十九日,她坐在海边,睛空万里,海水卷着海风,席卷而来,冲走了她所有的不安与孤寂。

程云乐在这个地方住下来了,她打电话给以前的学校辞职,而校长只是淡声说,好好休息,你舅舅交代过了。于是她又打电话给这个从她举目无亲后,对她一直多有帮衬的舅舅,但接电话的是女人,舅舅的妻子,她的舅妈。

清丽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夹着安慰和笑意,程云乐不是一个会寒暄的人,草草说了几句便到了尾声,挂掉电话的时,她听到对面的人说:小念云,万事平安。

念云,是她的本名。

她在这住了一段日子,整天只是写写画画,偶尔弹弹吉他,挂着相机出去转悠,将兴趣都落到了实处。很久以后她才偶然听到,这个地方不只是个无名的渔村,它的名字叫璨云镇。

璨云镇多半是温柔的,就这样静静的呆在海边。程云乐有时画画,画的却都是这里的云和波涛汹涌的海。它们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紫色的,有的是粉红色的,因为这里永远有最蓝的海,最瑰丽的玫瑰,与最耀眼的夕阳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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