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公子是初次来青木城，夜深人静，孤身一人。
初秋的夜晚，寒星闪烁，一眉弯月半隐在云间。
而当羽公子敲开剑炉的旧木门时，银辉般的月光正巧洒落在他那雪白的长衫上。
所以，尽管不是初次见面了，可当铁将开门的一刹那，还是不禁暗自惊叹。
白衣胜雪，风华绝代！
“铁先生，好久不见。”羽公子从容踏入铁匠铺，随意地坐在了铜炉边的铁砧上，脸上的微笑如窗外的月光般柔和。
“十年了，这还是公子初次驾临寒舍。”怠慢客人可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所以铁将赶紧沏了一壶陈年老茶，浓郁的香气缓缓弥漫在整个铺子。
“朝中琐事繁多，且有着错综复杂的眼线。我一直想来看望先生，可实在是有心无力。”羽公子突然起身，神情郑重地解释道。
“无妨。公子有心就够了。”铁将并不在意羽公子来不来看望他，可此刻他心里还是很感动。方才不过一句无心之言，却得到了羽公子如此严肃正经的回答。
足够了，十年的心血绝不会白费。铁将为羽公子斟了一杯茶，茶香袅袅，令人心安神宁。
“其实公子本不必来的，只须和往常一样派下人送来些好酒，静候半年后的佳音便是。”
“其实，我来是为了告诉先生一个好消息。”
铁将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放下手中茶壶，起身去关上了店门。刹那间，整个铁匠铺似乎已经与世隔绝。
见铁将重新坐下，羽公子这才缓缓道来：“昨日，我安插在赤云国的眼线飞鸟传书。信中透露，年底便是紫山国小公主的十六岁生辰，赤云国将派遣左丞相和十名赤云卫陪同三皇子赤燕前去拜贺，并借机联姻。”
铁匠铺陷入了一片寂静。铁将想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道：“想必公子早已有了计策。”
“不错。”羽公子将杯中茶水一口饮下，眼睛深邃如古井幽潭。
“这将成为赤云国与紫山国决裂的序曲。”
“一切由公子定夺，我心甚安。”铁将不再多问，他也无须知道更多。
月华王朝二皇子华雪羽的谋略，举世难寻敌手。
“记得十年前，公子身边总是跟着一只雪白的灵雀。为何今日没见那只雀儿的踪影？”
铁将的突然一问，使得羽公子突然一愣，待又饮了一杯茶后才缓缓道来：“我派了雪儿去见一个人。毕竟偷偷来青木城见先生，我还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本事。”
铁将闻言无比震惊：“世间竟还有人能洞察公子的行踪？若真有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屈居在这小小的青木城？”
羽公子依然微笑着，可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睛深处却泛起了重重波澜。
“世间自然无人。可那人，不是世间人。”
……
柳家府宅坐落在南城的烟柳湖畔。府中楼阁庭园、石桥幽径错落有致，无不彰显了身为青木城三巨擘之一的尊贵气派。
一座黛瓦红墙的幽静小院中，寒月笙正独坐在小竹林里的石凳上，月光也正透过竹林倾洒在那如雪的白衣上。突然，一只雪白的云雀从朦胧的夜色中飞来，落在了寒月笙肩上。
“我就知道。他不愿亲自来见我。”寒月笙伸出了手，旋即灵雀跳到了寒月笙的手心上，吐出了一粒血红的石子。
“这是，凤血石？”纵使是寒月笙，此刻看见这颗豌豆大小的红石子也不禁震惊。
传闻这可是上古凤凰涅槃之时，真血洒落凡尘凝结而成的玉石。
“如此举世难寻的宝贝，你家主人还真是舍得。”
寒月笙微微一笑，而后神情肃然道：“回去转告华雪羽，俗世的皇权之争我懒得插手。不过，既然你家公子有心如此，这枚凤血石我便收下了。”
灵雀翠绿的眼睛灵动地闪烁着，然后再度展翅飞向了苍茫夜色。继承了凤凰血脉的小家伙，有着不弱于人的智慧和力量。
“唉。”
寂静的夜，寂静的竹林，如玉的男子静坐良久之后突然沧桑一叹。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倔强少年，和那句咆哮而出的惊天誓言。
“值得么？苦心人，天不负。这道理当真可信？要知道，圣人亦有衰朽时，江山也有凋零日。再大的雄心壮志，在岁月的消磨下也终成黄埃啊。”
云间弯月静默无声，或许是不知如何作答。
……
华雪羽知道铁匠铺的地底下必定别有洞天，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切是如此令人难以想象。
那池子如同一个巨大的火山口，灼热的火山岩浆在其中肆意流淌。而池中央，一座镌刻着繁琐纹路的石台上，九尊巨大的铁牛围绕着一块漆黑的巨石，巨石上插满了漆黑的长剑。
两千九百九十九柄寒光凛冽的灵剑密密麻麻地插在巨石上，阴寒的杀气肆意纵横。尽管有强大阵法镇压，可那凌厉的剑芒还是在玄铁所铸的大牛身上留下了深长的剑痕。
“先生的铸剑术当真深不可测。这些剑若是散落世间，定会卷起一场场血雨腥风。”华雪羽赞叹道。
贵为月华二皇子，他当然见过更珍贵的兵器，可是如这般蕴含着无穷杀意的剑，也许只有朝中镇国大将龙行天的『红莲』可以胜之一筹。
铸剑，便是铸心。反之亦然，有什么样的心，便铸出什么样的剑。
“先生的剑，必将为我月华劈斩出一片光明。”华雪羽目光炯然。
“对公子而言，这是征战天下之剑。可对在下而言，这只是几柄用来复仇的兵器而已。”铁将目光幽暗。
“与先生的十年之约，我一直刻在心里。”
“在下亦然。”
……
华雪羽来这儿不过一个时辰，便须离开了。不过临走之前，他无意间路过了柳府那片小竹林的上空，碰巧看见了那个芝兰玉树的男人正微笑地望着他。于是，他也还以微微一笑，然后便踏着巨大的灵雀凌空而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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