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黑界中城的修影家族比武场
修影家族掌司之一的步松正带领一众家丁前往家族后山检查明天比武大赛的场地。后山之上,满山葱郁之中可以见步松一行人在平坦是山路中疾行。这样宽而平坦的道路在黑界极少,毕竟黑界没有哪个家族有这个财力和心思去捯饬每天都要走的道路。对于路,大多数黑界人都觉得能走就行。
当下虽已是风吹叶落的季节,可是穿着银丝质锦衣行山路的步松早已觉得酷热难耐。可他舍不得脱灰纱之下的华丽锦衣。每次穿上这身衣服,他都觉得无比自豪。他期盼这身衣服,已经期盼了十年。纵然热,可他舍不得脱,舍不得脱下这家族的外在象征。步松一行离场地愈来愈近,每走进一步,瀑布的水流声就清晰一分。
远处,一个家丁已经在场地等候许久。见步松从山下走来,急忙上前迎接。
“步掌司,场地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家丁向步松报告,说着指向场地的每一处。
“好。”步松回答,“你先去忙,我带人最后检查一遍。长老不希望有任何差错和遗漏。”那人退下后,步松远远地望见瀑布的水从高空飞漱而下,向前奔去,然后奔向黑界不知名的边缘。在瀑布下方的旁边就是明天比武大赛的中心场地。中心场地由方形的土台铸成,土台的周围矗立着六根圆柱形的黑色金属柱。明天比武开场后,黑色金属柱的顶端会燃起最纯粹的荧火,那是修影家族的长老特地从灰界的白荧之都取来的。届时,所有影者所需要的元素将全部集齐。一场盛大的比武大赛即将拉开序幕。想到这里,步松已经觉得脉搏之中的血液在兴奋,明天,是他家族期待已久的明天。
不远处密林之中,狸海和伏淮正在一棵树上看着步松他们检查着每一处比武场地。
“狸海,你的爬树能力真的是一流的。真是厉害!”伏淮调侃着狸海,见狸海对他的调侃毫不在意,便又道:“小猫咪,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狸海平静地喵了一声,伏淮仔细看过去,看见热得冒汗还不脱外套的步松,“你是在喵穿银锦衣的家伙吗?除了衣服多穿了点,好像没有特别之处。你说小琛琛让我们来这看看,看了这么久,也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伏淮说着这话时,狸海已经滑下了树干。
伏淮和狸海不知道的是:此时,瀑布所在的山体之中,一群人正秘密押送着一批批影子。一群身着黑色兜帽斗篷的人行进在山中的狭长的栈道之中,每个人的头顶都悬着一团浓黑的雾,黑雾之中有各种颜色的光若隐若现。
最前头的人转头望了下队伍的后部,接着停了下来,对他后面的一个人低语几句。领话那人便出了队伍,走向了队伍的最后位置。待前面队伍已经走远,而他一直待在原地望着他们来时的路。不一会儿,另一批三五人的队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悦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你可别提了,刚在山前有人阻挡着不让我们进来。还好拓牙带了影所的通行牌令,不然就要被扣住了。我的令牌进山前还在的,奇了怪了……”后面一个人没好气地一通回答,边说边摸索着自己全身。想找找那个不知道何时丢失的令牌,就差把黑斗篷给掀了。
实在找不到,只得作罢。转头对后到的一个人说:“拓牙兄,多谢你了。”而那个名为拓牙的人只是简单回答一句“不必客气”便带着自己管理的影子径直向前走去。
“快追上前面的队伍,不要出任何闪失。”那个人毫无表情地敦促着,说完自己跑上前追之前的队伍。
原本后面的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追赶前面的队伍了,此时大多人都已经累得直冒汗,这身碍事的黑斗篷像浸透水的厚被子重重覆在身上,要不是来之前被交代过不能脱掉,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扯掉这破黑斗篷。后面的三五人全都累得气喘吁吁,而走在他们前面的拓牙依旧挺拔,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后面的人不禁感叹:“这个拓牙可可靠多了,听说他和百米失是好朋友,还好不像百米失一样冒失。”
旁边的人听到“百米失”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急忙问:“你说的百米失,是以前在这个影所的吗?”“就是他就是他,那次和他一起运送的影子的人,全被连累到其他小的影所去了。就是因为他连着弄丢了两个影子。真是倒霉。还好拓牙不是跟一起的,也幸好我们不是和他一起的。”
“诶,你们说这次怎么突然给我们个什么通行令牌,还必须穿个黑斗篷。真是繁琐。以前怎么不用?”那人还是找不到自己的令牌。
“听说这次要交易的影子和以往都不同,而且,全部由二掌司卡加亲自交易。”
“怪不得……”其他人听罢恍然大悟,毕竟这次看守影子前,没有人告诉他们。
另一头,狸海和伏淮已经出了修影家的后山,向黑界中城跑去。分开前聂琛叮嘱他们查探完不要轻举妄动,先去一家名为卬支的客栈,那里是百米失的朋友的联络点。
黑界中城着实很大,但一眼望去全是人的街道又显得很小。伏淮根据聂琛给的路线路指引者狸海一路小跑,人多时不免走走停停。停下的时候伏淮才有机会看清,街道两侧的房屋几乎都是下土上木的结构,木质房屋的下面是足有半米高的土台。走入街道仿佛进入一座迷宫,要不是有聂琛给的地图,他们可能得在这迷失好半天。
人群逐渐稀松开来。“狸海,我们一口气冲到卬支客栈。”说罢径自向前伸去,狸海喵一声跟了上去。伏淮在前面七拐八拐地随意奔跑,全然不顾后面的狸海。
“爬树你是一流的,在地面穿梭我才是一流的。前面左拐啦!”说罢,伏淮一下子溜拐进了一个巷子。
“嘭!”
“喵!”狸海摔倒在地,伏淮也被扯了回来。
“河云掌司,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在狸海的头顶响起,抬眼望去是一个长衫的少年,旁边站着一个年纪比少年大很多的人,身子很壮,两腮的胡子长到了耳垂下,目光却不凶恶。
“这是什么动物?”长衫少年蹲下来问。“怕是比武大赛的人带进来的,听说最终比武的三十人中不少靠所带动物取胜的。”壮汉摸着胡腮回答,“不过,这个动物倒是少见。我择某人也算是游历灰黑两界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
“这就奇怪了。难道白界的人也参加着比武大会,信这修影之术么?”长衫少年站立起来说。
一旁的狸海喵喵几声,长衫少年和壮汉才晓得要给眼前这个小家伙让路。狸海从他们中间穿过,灵敏的耳朵听到他们还在说话。
“河云掌司,那修影家族真的如此厉害吗?”
“我倒要看看,如果有这修影之术,为何早不拿出来,让我姐姐白丢性命……还有时湝……”
后面的话,狸海已经听不清了。
修影族长老殿
一长白胡须模样的老者躺在塌上奄奄一息,他努力地微睁着双眼,他想看看围在他塌前的儿孙们。
“回山长老,明天……就明天,您可以看到我们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努力,有希望了。”塌前的男子哭得泣不成声,硕大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后面的人也都在默默抹着眼泪。整个大殿除了众人的哭声,就只剩下弥漫在空气的哀伤。
塌前的老者伸出干枯的手,那手已经没有任何血色,苍白得如同冬季的霜雪,根根分明的血管里似乎已经看不到流动的血液。塌前的男子赶紧握住,生怕这手突然落下。
“步索,你要时刻叮嘱……族人,叮嘱族人,我们……要回去的……地方。以及,我们是谁。”那位老者,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塌前的男子流着眼泪掉头,他会记得。他会记得以前的事,也会记得叮嘱自己族人。
“回去的那天,带……带上我。我……想回去。回去……山……”白须长者话未说完,手已垂下。那晚,一阵风吹进大殿内,吹灭了殿内所有的烛火。殿内的人全部换上银丝织就的锦衣,神情严肃,如同即将参加某种圣典。
另一头,狸海和伏淮已经回到了聂琛、齐翎身边。
“怎么样,伏淮。有发现什么吗?”聂琛对率先进门的伏淮问道。
伏淮没好气地说,“除了一个热得直冒汗也不脱外套的傻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后到的狸海在聂琛喵喵几声,仿佛有话要说。见聂琛他们不能领会,踩住伏淮又喵喵几声。
“伏淮,你是不是看有什么没告诉我们?”齐翎领会了狸海的意思。
“快想,记不起来我也踩你!”聂琛说完露出了他标志性的青春傻愣笑容。这样的交谈让齐翎恍惚间回到了课堂,以前欢快的课堂。
“真要说的话,就是明天比武的场地。”伏淮简单描绘下场地的设置,当他说到“场地旁有个很大的瀑布”时,齐翎、聂琛和百米失都愣了一下。“瀑布?”聂琛不可置信地问,想确认一次。
“是啊,就是瀑布,很大的瀑布。”伏淮说完,其他三人好像即刻就明白了些什么。
伏淮和狸海面面相觑,不知他们作何意。
“齐老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吧。”聂琛笑着对齐翎说。
伏淮和狸海一影一猫听得两头雾水,齐翎马上解释说:“百米失朋友给我们影所的位置就是瀑布后。”
伏淮听罢上前缠住聂琛的脚,边缠边说:“那也是我和狸海踏破铁鞋。”这场面逗得齐翎直笑。这样愉快的神情同客栈中的其他人一样。
今天的卬支客栈是近五个月来最热闹的一天。整个客栈住满了前来观看比武大会的人。纵然他们没能上场,但有机会参加这黑界史无前例的盛大集会,个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且自豪的神情。他们的影子在地板上交错勾连,影子主人在店内与人畅谈碰杯,好不快活。店掌柜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穿着黑色的长衫斜靠在柜台前,笑眯眯地看着客栈内来往不断的人流,身下的两个影子与多数的重影界人无异。
“掌柜的已经笑了一个月了。”一个身着短衫的仆役对另一个仆役说。
“修影家族包下整个客栈给入场观看的比武大赛的两百人,之前冷清了将近五个月,突然来个大头。你是掌柜的,怕是笑得比他还久。”另一个仆役边盛着酒边答他。很快,盛酒仆役补充道:“怕是比武大会完了,掌柜的又该愁眉苦脸了。”
“那我们不就轻松了?”那个仆役笑着说。盛酒仆役用盛酒木柄敲了下那个仆役的脑袋,道:“我们不也会少很多黑子?修影家族的人出手阔绰得很,听说修影后山的比武场有六根很大的黑色柱,没准就是用黑子做的。” 黑子是独产自深石嶅山的一种特殊石头,通体如墨,仔细看会能看到石体中发出微微的光,这样的微光使得黑子的表面看起来富有光泽,就算把它切成很小块,那石中的亮光和表面的光泽依旧存在。
曾经有传说道黑子可以提升影魂的能量,但许多拥有大量黑子的人却从来没有真切体会到影魂能量的提升。传说一直存在,只是这传说到了后面,又有另外一种说法:黑子能提升影魂能量,但要找对方法。至于什么方法,传说没有提及。
这样的传说并不妨碍黑子成为重影界除了影子之外最珍贵的东西——有时候也可以比影子更重要。
黑子,就这样成了重影界交易的媒介。
仆役说话间,门口进来三个人。为首的女子穿着银丝锦衣,云烟纹样的袖口被女子紧紧扎在手腕处。一双肌如白雪的手抱着一只比这手还白的动物,没人知道是什么,但齐翎知道,是一只长毛白猫。
猫?齐翎疑惑,聂琛亦是。“还有人和你一样也把猫带过来了?”齐翎偷偷对聂琛低语,并看向那女子的脸,女子的脸上罩着两层灰纱,看起来很是神秘。恍惚间齐翎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女子。
“可能是比我早去的一批人,我不清楚。”聂琛毫无头绪。把人类界的生物带过来这事并不奇怪。
伏淮也细声对狸海说:“你有同类了,看起来可比聂琛那里的白肥猫乖多了。”狸海喉咙发出一声低语,好像在回应着伏淮。
齐翎则仔细地打量着女子的身形,并快速脑中仔细搜索着可能与之相对应的名字。齐翎的脑中能快速检索出“手若柔荑,肤如凝脂”等的诗句,可是检索不到能对应的人,毕竟这世上体态相似的人太多了。
“看那身银丝装束,是修影家族的人。”百米失在一旁若有所思地回答。此前他曾运送过一批影子来到中城的另外一个小影所,来接影的人就是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样的装束。
“不会错的,就是修影家族的人。”百米失坚定地补充道。
那女子以及后面的两个人就站在门口静静环顾着客栈一楼的所有客人。掌柜见状急忙上前迎接:“孜掌司,何事劳烦您亲自来小店呢?”
女子没有回答,一手摸手中的长毛白猫,一边环视着店内。女子后面的一人朝掌柜摆了摆手,掌柜随即退下。
当女子看到聂琛他们这个方向时,停住了目光。不一会儿,又移开了。
“无事。”那女子轻声回答,随后走出了店门。
“齐老师,刚那个人是看我们吗?”聂琛盯着已经走出店门的女子一行。“应该吧。”齐翎也不确定,这一眼,能看出什么呢?
“琛界长,我们既已拿到通行令牌,也知道了影所入口。我们便在此静待一晚,明天我带你们进去。”
当晚,聂琛和齐翎一行便在卬支客栈下榻。聂琛、百米失和狸海被安排进二楼东侧,齐翎则被安排到三楼西侧。聂琛想让掌柜安排两间近一点的房间,掌柜无奈回答他都被安排完了。
齐翎进入房间,打开了今早出门是风知给的包袱。当时齐翎接过时,就知道里面是换洗的衣物。齐翎内心生出感动,给风知深深鞠了一躬,并道谢。风知给她的感觉,就如同同龄朋友一般。
今夜的风,轻轻敲打着齐翎的木窗。白天的热闹渐渐散去,迎来了夜该有的宁静。来到这里,齐翎已经见识到了太多的奇怪,只有当安静下来时,才发现这一切并不是梦——她真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并不会令她害怕,她害怕的是未知。真正踏上路途,即使设想过结局,仍不免害怕。
齐翎闭上双眼,静静等候未知的来临。这时,门外响起一声轻敲门声。
“谁?”齐翎警惕地问道。
“你是齐翎,对吧?”门外的人在轻声应答。起初齐翎以为是聂琛,而此时齐翎分明听出是女生的声线。
“你是谁?”齐翎抱着被子不敢下床,嘴唇微微颤抖。在这个重影的异世界里,哪里还会有她的女学生?
“齐老师,我是况孜孜。您教过我的。初二那年的转学生。”
况孜孜?在齐翎的印象中,那是个美丽而又勤奋的女孩子。关于那个女孩,齐翎印象中有两件事:一是况孜孜毛笔字很漂亮,曾在全市书写比赛中获得一等奖,那个喜讯至今还在学校走廊的橱窗里贴着;二是她在舞蹈练习中晕倒,齐翎送她去医院并陪护了一整天。后来她在第二学期就转学了。
可是,齐翎还不是不敢开门,齐翎无法将那个女孩和重影界联系在一起。
“你……”齐翎犹豫着。
“齐老师,是您送我去医院,照顾我一整天的,您还记得吗?” 听到这里,齐翎几乎没有了戒心,下床前去轻轻拉开房门。眼前的,分明就是白天进店的女子——不过她没带猫。不等齐翎疑惑,那女子已快速进门并将房门关闭,随即摘下了脸上的灰色纱罩。那一瞬间,白天浮现齐翎脑海中美丽的诗句总算找到了对应的名字——况孜孜,美丽而又勤奋的女孩子。
“齐老师”况孜孜左右环顾,警惕着周围,“白天我看到您没有影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里很危险,您找到影子后,请务必尽快离开!”况孜孜说得很认真,那双紧盯着齐翎的灰眸很是漂亮,只是眼圈周围似乎有点红。齐翎不懂她说的危险指的是什么?是身边的人危险?还是去影所危险。
“我知道聂琛也来了,他是黑界的界长之一。我相信他能保护好您。只是……”况孜孜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件,双手递给齐翎。那是一块方形黑石,仔细看黑石中心似有一团浅浅的光在缓缓蠕动。黑石的一角系着一根似由无数条银丝编织成的绳子,绳子很柔软,也很冰凉。
“齐老师,这里很危险。这个您拿着,到万不得已时,扯断这根清影绳。”况孜孜摸着这根银丝绳子郑重其事地说。
“孜孜,你哭了吗?”齐翎轻声问她。况孜孜被齐翎这么一问,先是一怔,随后眼里慢慢充盈出泪水。
“我可以抱抱您吗?齐老师。”得到齐翎的许可后,况孜孜冲进了齐翎的怀抱。
“外祖父他……他走了……”况孜孜在齐翎怀里抽噎着,齐翎能感觉到她似有无数的委屈,无数隐了又隐的委屈。上次她这样抱着她,是在医院醒来时。那次,她只是默默抱着齐翎哭。末了,说一句:“谢谢您,齐老师。”
这次,她断断续续说了原因。齐翎安静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待她的抽噎渐止,松开齐翎。如同那次一样,郑重地说:“谢谢您,齐老师。我得走了,希望我们有再见的一天。”
齐翎被这句一惊,那样的感觉像极了永别。急忙道:“肯定会再见的!”说完,况孜孜已经出门。
况孜孜在夜色之中行进,只有她明白,她即将到达的是一个黑夜还要黑暗的地方。她抬头望向天空,这个世界的夜空少有月光,包围这个世界的是一团黑影。
“能一直生活在那个世界该多好啊。”况孜孜又一次生出了这个念头,很快又把它压下去。随之如烟般没入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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