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前异魁

《山海经:海内南经》:「伯虑国、离耳国、雕题国、北朐国,皆郁水南。注:离耳,锼离其耳分令下垂以为饰,即儋耳也,在朱崖海渚中;雕题,黥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

去年若夏,偶有雨下滂沱,檐上渗着水珠朝下滴,雨水的味道传进屋子里,能听见风吹动院子里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我倚在奶奶的膝上,讯闻祖上多有奇斋异事,闲来打听,得知了一关于“泉客”的故事,后搜以文献整理,写下此文。

(一)

城前异魁

仲秋之月,地面上蒸浮着热气,树叶丛中的知了仿佛也是力到及尽,只是懒懒叫出几声敷衍了事。头顶的那盏火球烧的旺盛,空气中滞留的干燥掺和着一丝鱼腥味散布而来,坐在路边挫刀的龚老汉停下了手中锈迹斑驳的柴刀,他抬眼瞧见不远处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瘦尖的下巴间不停的淌着水,三伏天际却戴着一个草斗笠,披着一件黑长袍,背着一个与体型相比大出他两倍的黑色筐子。

那人阴着一张脸,眼睛就像是只鹰似的,四下环顾一番,又低下头继续赶路。

那背筐子的老人离龚老汉越来越近,腐臭的鱼腥味也更加浓烈,龚老汉将手中的刀放在一边,用手背抵住自己的鼻子,抬头看着他问了一句:“老乡,瞧你也是个生面儿,这大热天的,你勒个干撒去嘛?”

那人却没有回应,只是轻咳了两声,继续朝前走。龚老汉见那人不理自己,低头骂了句:“妈的,也是个灰铲子...”

此时也是个不安定的年月,外面兵荒马乱的叫嚷着要换政府,军阀割据,隔壁村子闹匪,听说死了半个村子,这外地人瞅着不像好人,龚老汉赶忙缩了缩脖子,嘬了口痰啐在地上,悄悄的看了看那个人的背影,空气中的干燥开始蒸腾他头上的汗水,那腥臭味又一点一点的向这边蔓延,龚老汉分明看见那人又折了回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瓜嗦..”

龚老汉心里暗骂一句,莫不是让那人听见了咒骂声,怕要来寻绊子。

心里一边想着,这边已经握紧了手中柴刀,一股防备的姿态等着来人。

那老人仿佛看出了些什么,沟壑纵横的脸上微微挤出了一丝轻蔑的笑,但很快又收了起来,强装出一幅和善的微笑,从身上四下摸索着,寻出了一根烟递给龚老汉。

“大哥,我是外地来的,路过这鹿子城,听闻这城中有个会算的九先生,想跟你讨个方向嗦..”

龚老汉笑着接过烟,将刀丢在木案子上,脸上的眉毛也舒展开来。

“客气,客气,九先生的家就离这不远,过了东南边的柳林,就是九先生的家了。”

“谢谢老大哥指路”

那人讪笑着俯身给龚老汉点了烟,一股浓烟便从中喷出,龚老汉享受的眯起眼,稍过一阵,那人便已消失在一片烟燎之中。

鹿子城东南头的柳林后有一处四房宅子,

那便是我家祖宅,院内种了一颗大梧桐树,枝繁叶茂,常有家人坐下乘凉,那时家境殷实,临到百年之后我再去时,那院墙房檐早已残破,唯独那树尚在,久经人寰,已是此去经年,当然这也是后话。

那天我家高祖吃罢饭,没有像往常一般去睡午觉,而是叫曾祖父搬了竹椅,提了一壶花茶,躺在树下逗猫,家人问其为何这般热天还要躺坐在树下,不如回屋歇息。

高祖只是笑笑,轻抚着猫的胡须道:“旱三更,西北有客访,有客来访...”

家人知其会算,便不再问询,纷纷回屋。

“爹,我昨夜见客星由西北而来,却是掐算至亥时半刻,为何午时就等..?”

一旁闷声填茶的曾祖父不解的问。

那时曾祖父已经及冠,高祖也开始渐渐的教他些筹算之术。

“你可算到的是水?”祖父问道。

“西北向有连星而至,位主客方,侧西一星,侧北六星,一六为水,乾卦,主水,坎卦,为水,西北为戌、亥,戌为土,亥为水,所以我以为是亥时。”曾祖父答。

高祖笑笑问:“我记得昨晚你喂完马再算时,也是亥时。”

“是”曾祖父挠挠头道。

“今日天象转为炎旱,我再算是离卦,离卦属火,从昨夜亥时已过,子时开始,始有南风,原有的雨云也向正南偏移,客星不动,三日无雨,正南为离火,午时属火,为正阳,阴气会出,而马为阴类,午马,午马。三伏旱,马也喻行路、来路之意,故为旱伏午时西北方有客。”

高祖呡了一口茶,闭眼凝神。

“这世间变化之瞬息,万物之更替,星象之交换,不是你我几根手指头就能料察到的,所以凡事需多留心,多留意。”

曾祖感叹微妙,声声为是。不出一会儿,墙边就经过一人,伏在墙上问道。

“可是九先生的住宅?”

“对,对,对,这里便是。”曾祖连答。

那人一副南疆人的打扮,皮肤黝黑粗糙,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身后的黑筐子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鱼腥恶臭。

“听闻鹿子城中有个九先生能掐会算,想请教请教先生近日来何日有雨?”

那人将双手伏在墙沿上,看着院子里树荫下的高祖和曾祖二人,脸颊直淌着水。

“这三伏天烤人的很,老先生不如进院子里喝杯茶水,休整休整。”

虽然这人身上恶味难闻,但曾祖却是心软之人,见这炎炎烈日之下,一个半百的老人在院外站着,许是不忍。

“不了,不了,我问完就走。”那人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有些不耐烦。

高祖摇了摇手中的蒲扇说:“这近来三日都没有雨,但这第四日申时会有小雨,一直下到第六日的寅时即停。”

“九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连几时都能精确,佩服佩服..”那人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等那人消失在二人视线中,曾祖发现墙上有块明晃晃的东西在阳光底下闪,走过去一看,竟是一块银元。

“嚯,这老人出手好阔气..”曾祖拿过来之后看了看,又交给了高祖。

高祖喝茶不语,打发众人拾掇了竹椅茶桌,伸了伸腰,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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