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的大了,天空响起几阵雷鸣,往日繁华的街道上此时只有一两个来去匆匆的行人。
临近城门的茶馆坐满了前来避雨的路人,七八个不相识的过客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皇家那点众所周知的八卦被反反复复的提起。
比如他们永怡的皇帝为了苏贵妃又将某娘娘打入了冷宫,或者某王爷不过多看了贵妃一眼就被贬了官位,又或者某位小皇子偷偷爬上飞星台结果被禁足一月。
过客们唏嘘不已,愤然总结道:“当真是红颜祸水!”
正谈论着,茶馆又进来一个客人,小伙计忙去门口帮客人抖落蓑衣上的水珠,一看这地板上竟多了几道血迹,担忧道:“客官您这脚……”
新进门的客人扒下帽子在门框上磕了两下,摆手道:“别提了,那季大公子自昨日被吊死在城门后,血就一直顺着城墙往下流,今日一下雨,那血啊混着雨水流得满地都是!躲都躲不开!这不——鞋子都沾上了!”
人们的高谈阔论霎时变成了窃窃私语,一个个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有胆子大的忍不住拔高声音道:“我看这苏贵妃就是个祸害!想那季大公子多好的一个翩翩少年郎,竟也因她落得如此下场!”
“可不是,想她当年家破人亡,若不是季家收留,她能走到今天这个位子?如今飞黄腾达了,却恩将仇报,可不是个遭人厌弃的白眼狼?”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咱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皇权再大,能堵的住悠悠众口?”话虽如此,那骂“白眼狼”的客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呸”了一声又骂道:”狐狸精!”。
伙计拿抹布将门口的血渍草草擦去,直起身子顺便向外张望了两眼,街道被罩上一层厚厚的水莲,朦胧间一道红色的身影穿过。伙计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还有人出城……”便回馆内干自己的活去了。
似是天气的缘故,今日的昭阳殿与往日相比沉闷了不少。未至黄昏,宫娥就急着赶来填灯,几个太监将安置四角的铜冰鉴用新的冰块填满。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红色的人影出现在昭阳殿的内殿里。
坐在化妆镜前握着玉佩发呆的苏艺潼见镜中映出黎川的脸,便侧了侧身子回头看这个总是一身红衣的姑娘。她本想说些什么,一时间脑中思绪纷飞,不由得出了神。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黎川好奇的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口问道:“这粥不会就是永怡皇帝让御膳房给你熬得补品吧?看着确实挺补的,可以放心喝。”见无人回应,她抬头唤道:“艺潼?”
苏艺潼回了神,轻轻摇头道:“大公子他……”
黎川叹了口气,无奈从脖间摸出一根红绳,绳尾连着一个小巧的银白色长命锁,“已经放在积空锁里了,不过你也知道,永怡皇帝对他用过绞刑,本来皮肉就不完整,这两日又是暴晒又是淋雨,已经不可能把他体面的送回季家了。”
黎川注意到艺潼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关心道:“你这脸怎么回事?永怡皇帝打的?”话刚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又道:“永怡皇帝就算生气,也不会狠下心打你,更何况还是打脸。”
苏艺潼又背过去,轻声道:“没什么,敷一敷就好了。”
梳妆台的一角摆着一只巴掌大的石狐,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灰色的石皮脱落,露出里面白色松软的皮毛。
恢复正常大小的九尾伸了个懒腰,从梳妆台上跳了下来,打出一个带着奶音的哈欠,漫不经心的问道:“没被发现吧?”
这句明明是担心的话却被这石狐硬是说出了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感觉,黎川无语道:“好歹我也会点法术,虽然低了点,施点障眼法骗骗凡人还是可以的。”
话音刚落,一人一狐就消失了。
再睁眼,前面是一条弯弯绕绕的红漆木走廊,还是千篇一律的皇家风格,黎川稍稍打量了一下,与其他宫殿相比这院子有些荒凉,再加上暴雨不止,把原来还能稍作装饰的花都打残了,就更没有什么可看了。这院子黎川还是有点印象的,刚来那会听宫娥们传这宫殿死过一个娘娘,之后就时常闹鬼,她曾因为好奇过来看过,发现这里灵气有些过于稀薄,对在这里常住的人非常不好,会死人也是正常的。
收了收心神,黎川道:“你法力好像没恢复多少吧——怎么不去飞星台来这里?”
九尾嗤笑着看了黎川一眼,奚落道:“当然是因为这里的灵气比较浓郁啊!”
集中注意力感受到院子里浓郁的灵气,黎川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我竟不知永怡皇宫除了飞星台还有这样的风水宝地?”
九尾摇了摇尾巴,语气中也罕见地带了一点困惑:“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原本飞星台作为皇宫灵脉的首部理应灵气最为充沛,这两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灵脉逆行,聚在了这个平时灵气稀薄的尾巴上。”
九尾之前受过伤,九条尾巴少了两条,灵力也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要找灵脉,借着浓郁的灵气修炼疗伤。不过尽管是精挑细选的地方,也只够九尾修炼两个时辰而已。
永怡国都能建在这里,灵脉当然不会太差,但毕竟是国都,还有那么多凡人住着,一人占着一点灵气,最后能留下来给九尾恢复法力的还真没多少。
黎川坐在九尾用法术清理干净的石椅上,道:“说起来这永怡朝堂也是越来越乱了,昨日他们国主又杀了季大公子,以季候爷的性子此时也不可能善了了,等不久的将来永怡大乱,灵脉势必也会受到影响,我们还是早早抽身为好。”
“不过……”黎川神色忧愁道:“我们抽身倒是容易,艺潼怕是不会轻易跟我们走。”
九尾不满的哼了一声,道:“艺潼那傻子还以为她那国主是真心待她,他分明是借着宠溺贵妃的由头整治朝堂!到最后再来个过河拆桥痛改前非,他国主说不定还能落个知错就改的明君头衔,艺潼就待以死谢罪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了!”
其实永怡国主也不见得对艺潼只有利用,如果不是喜欢,又何必为她建这飞星台,如果不是爱得发疯,又何必在看到艺潼与前未婚夫举止亲密时大发雷霆,不惜冒着季家提前兵变的危险杀了季伯佑。不过这话黎川只敢在心里说说,九尾可不爱听。她敲了敲桌子,问道:“艺潼脸上那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九尾不屑道:“后宫争宠而已,一个不知哪来的小妃子,不过侍寝了一晚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跑来昭阳殿耀武扬威。”
听九尾这语气,那小妃子应该是被教训过了。黎川想,就算没有九尾,永怡国主估计也不会放过那个小妃子,艺潼好欺负,她身边的可没一个是善茬。
黎川是被九尾的尾巴骚扰醒的。
也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面的雨也停了,黑漆漆的小院连道烛光都没有。
黎川甩了甩枕得发麻的手臂,道:“回昭阳殿?”
“灵气已经重新聚回飞星台了,还待在这里干嘛?”说话间法术已经施展开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环境就变成了昭阳殿的偏殿,黎川揉了揉因光线突然增强而略感不适的眼睛,本来还有点迷糊的意识在听到从正殿传来的一个熟悉的男音时彻底清醒。
永怡国主。
一人一狐立刻聚精会神听起墙角,万一这国主又发疯,他们好歹也能为艺潼挡一挡。听了一会,大致猜到这国主是来看艺潼脸上的伤的,便都放下心来。
黎川道:“看来永怡国主今晚是要留宿昭阳殿了,我们去飞星台?”
九尾没有异议,正要施法,昭阳殿正殿突然闯进一个太监,捏着嗓子尖叫道:“不好了皇上!有人把逆贼季伯佑的尸体给劫走了!”
黎川心里咯噔一声,九尾无语道:“你就不能靠谱点?这才半天障眼法就失效了?”
黎川压着眉头,对九尾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只听永怡国主怒道:“怎么回事?给朕讲清楚!”
“回皇上!就……就在一炷香之前有二三十个黑衣人袭击了西门,守城将领不敌,让他们把逆贼季伯佑的尸体给抢走了!”
“废物!废物!连个死人都看不住!羽林军呢!还不给朕去追!”
皇帝城门挂尸本就有示威的意思,除了季家,估计也没人有胆子在天子脚下劫尸。理清了来龙去脉,黎川也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千算万算,倒是没算到季家会这么快就来劫尸,安心在家等着别人给你送不好吗?
黎川忧愁道:“你说这个时候,季候爷会派谁来皇城取回他大儿子的尸体呢?”
九尾沉默半晌才道:“季叔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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