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怡皇城很久都没这么兵荒马乱过了。
羽林军没追到黑衣人,悻然回城准备受罚,也不知道安庆那群黑衣人抽什么风抢完尸体不急着跑竟然还敢回皇城再闹一次,不过二十几人弄得满城风雨,如此张扬跋扈藐视权威,这不仅是在打羽林军得脸,还是在打皇上的脸,实在不能忍。
黎川观察了很久才从众多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衣人中认出了季叔风,羽林军还在满城搜捕,街铺房屋全都紧闭着,季叔风正走投无路,突然被人抓着胳膊一拉,他只来得及瞥见一抹红袖,就因为四周突然的天旋地转而不得不闭了双眼,反应过来时耳边的追捕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风吹过时树叶的沙沙声。脚下踩着的似乎是泥地,刚下过雨还有些湿滑,空气中还漂浮着蒸腾的水汽,季叔风大概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城郊游猎场。
能把他从皇城瞬间转移到郊外,他恰好认识那么一个人能做到。
“黎川姑娘?”
那人似是笑了一下,然后掏出了一个发着光的玉镯,有了光线周围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一身红衣的黎川笑着道:“好久不见啊二公子!”
季叔风是永怡除了艺潼外唯一一个知道黎川跟九尾是妖的人,鉴于他曾帮过他们,所以就算没有艺潼那一茬,黎川也不会见死不救。
“对我来说的确好久不见了,不过我以为四年对你们妖来说不过弹指一瞬。”季叔风声音闷闷的,并没有因为虎口脱险而有丝毫的开心。不过还是弯腰作揖道:“多谢相救。”
黎川道:“呐,小事而已。”虽然说没有九尾刻在玉镯上的法阵黎川也救不出人来,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声道谢她应得心安理得,沾沾自喜的补充道:“而且艺潼也不会希望你栽在皇城。”
提起苏艺潼,季叔风沉默下来,这中间人情世故太过复杂,他一时还没办法冷静面对这个人。
“看你伤的不轻,这个给你。”
季叔风抬眉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把净瓶接了过来,道了声谢便一口将瓶中的液体饮下。
差点被这玩意苦出青白眼。
要不是自己喝过知道这是救命的,他都要以为其实黎川是来毒死他的。
黎川捡了点柴生火,刚下过雨木柴还是湿的,废了好大的劲火才生起来。季叔风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啃着她从积空锁里拿出来的甜糕点。
这一阵忙活下来红纱外衣就被刮破了好几个洞,黎川暗道可惜,计较着过几天让人给她多做几套衣服存起来,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得安全把季叔风送回季府。这会儿他们虽出了皇城,但皇城周围几百里都算是天子脚下,有重兵把守,黎川又不会瞬移之术,只能小心翼翼的靠障眼法蒙混过关了。
要是能把季叔风藏进积空锁里就好了。
黎川再一次感慨积空锁不能藏活物这一缺陷。
正想着,火堆对面传来季叔风闷闷的声音:“我还不能走。”
“夺不回大哥的遗体,我不会回去,也不能回去。”皇城的人都以为季家的人早在第一波袭击西城门的时候就把季伯佑的尸体抢走了,但实际上,季叔风除了一个稻草人偶什么都没抢到,不然也不会有第二次深入皇城的行动了。现在进皇城的人只有他一人侥幸逃出,而他连大哥尸体的位置在哪都不知道,就这样空手而归,就算父亲因此将他逐出家门,他也无话可说。
虽然当初偷换尸体是艺潼提议的,但她也是本着一番好意,黎川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结果,她坦白道:“季大公子的遗体在我这。”
季叔风一脸惊愕。
黎川拍了拍自己脖子上挂的积空锁,又强调了一遍道:“你大哥的尸体是我偷偷换掉的。”
季叔风盯着黎川半晌,脸上青白黑红不断交替,就差没有当场吐血了!
她是有想过跟季叔风道个歉,毕竟死了那么多手下他也算是损失惨重,可是憋了半天,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无数遍,黎川也找不出自己错在何处,只好佯装悲痛道:“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二公子节哀。”
季叔风沉默半晌,默默攥紧了拳头,“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即便你今日救了我,我也不会……就此放过苏艺潼的!”
黎川坐下来拿树枝挑了挑火堆,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她说的那个节哀不是说季大公子而是说他那些无辜被抓的生死未卜的手下,她抬眼看到季叔风盯着她似乎在等她说点什么,便无所谓的笑了笑,“你先活着回到安庆再说吧。”然后又低头专注地拨弄火堆,心道:你当永怡皇帝是吃素的?你当九尾是瞎的?
再说了,她自己都放不过自己,还用得着你放不过?
季伯佑的尸体回到季府后,皇城讨伐季府的消息也紧跟着传到了安庆,季府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开始点兵遣将迎战前来讨伐的军队,永怡内乱开始。
装着季伯佑尸体的棺木停放在祠堂,几个人披麻戴孝的跪在那里,季叔风换好衣服跪在正中间,脊背挺得笔直。
杂乱的脚步声在祠堂门前停下,季父走了进来,几个人起身问候,他挥了挥手示意让其他人都退下,独独留下了季叔风。
“关于第二次深入皇城,孩儿可以解释……”
“解释?为父让你办事是为了听你解释怎么把事情办砸的吗?”季父冷笑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在天下人眼里我季府就是在挑战皇威,你可以跟我解释,但你如何跟天下人解释?事到如今季府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民心的走向,不得民心,如何坐的上那至尊之位?不坐上至尊之位,又如何能给伯佑报仇?”
季叔风低头道:“父亲教训的是。”
“如果伯佑还在……”季父扶着棺木,不禁悲从中来。
季叔风在祠堂被父亲罚跪了一夜,回到房间小厮一边给他的伤口缠上绷带,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二少爷您也别太在意老爷的话,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老爷定是对少爷期望太高,所以才如此严格。”
爱之深,责之切?季叔风自嘲一笑,将衣物重新穿好,道:“我知道,你先下去吧。”
小厮行了礼退了两步又停下,关切道:“少爷自昨夜回府就没进过食,不然小的去后厨吩咐一声?”
见季叔风点了点头,小厮这才安心退走。
“啧啧,我也是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季候爷怎么还只念着大公子?”
季叔风一惊,扭头见黎川顺着窗户跳进来,不由得锁紧眉头,“黎川姑娘?”
黎川刚刚的话对季伯佑可谓十分不敬,季叔风忍了忍,到底念着她救他一命才没有发作,但语气不免重了些。“大哥生前本就才华横溢声名赫赫,受父亲赏识理所应当。”
“那倒是,”黎川轻笑道:“大公子素来美名在外,才华能力都是世间佼佼者。只可惜……天妒英才……”
“黎川姑娘!”季叔风怒不可遏,“你明明知道我大哥到底为何而死!”
“难道不是因调戏苏贵妃被皇上发现,被处绞刑而死的?”
“你!”
季叔风拔剑相抵,黎川面不改色。
“大公子为什么去见苏艺潼,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早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季家就起了谋逆的心思,如今新帝刚登基不久,原以为以新帝这个年纪无法把控朝廷,结果恰恰相反,新帝登基后不断打压朝廷势力,若不是季家根基深厚,此时也难在安庆独大。但任新帝这样整治下去,季家的霸业只会越来越难以实现,于是苏艺潼在此时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我原本还很好奇,季候爷凭什么会觉得艺潼会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帮季家。”黎川若无其事的后退了两步,跟开始抖起来的剑刃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我发现艺潼母亲留给她的玉佩不知何时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玉佩,应该在二少爷你的手上吧?”
“我本不想旧事重提,但二少爷你未免过于心安理得,你以为大公子的死,你不用付责任?你凭什么让艺潼一个人去承担?”
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季叔风有些狼狈的背过脸,胳膊撑在桌子上以维持身躯。
“……我也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我不知道……”
预想到季叔风接下来的话可能又是一些把责任推给艺潼的话,黎川及时打断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要清楚,大公子的死并不是艺潼有意陷害,他调戏艺潼的事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你曾经对他说了什么,我只是从他的口吻中听出,艺潼可是对他爱得深沉呢。”
季叔风踉跄了一下,正如黎川所言他确实是有害死季伯佑的心思的!他虽然不受父亲重视没有在外展露才华的机会,但一旦示人必是清风霁月的模样,如今他那颗渴望声明地位的黑心竟直接被黎川扒开了!
黎川拍了拍手,把话都吐出来果然心情舒畅,算算时辰也该离开了,她咧嘴一笑,道:“二公子,后会无期,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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