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霞和老三翁秀常已经心意相通很多年了。原本朱家媳妇看翁家不是个好出路,不同意自己家孩子嫁到他们家的。却没想到翁家这几年变得堆金砌玉起来了,便又开始生了结亲的念头。只是她这个念头刚萌芽起来不久,便被现实扼杀在了摇篮里。
因为古墓群的发现,村里开始不断涌入一些专家学者和游客。村里的一些家庭,也看中了这块肥肉,纷纷来分一杯羹。饭店、农家乐,一家又一家的开了起来。隔着十几米便能看见一处。这对福昌饭店的生意也造成了很大冲击。翁秀常感受到了危机,更加精心的经营饭店,对每个客人都亲力亲为。希望每一道菜都能使客人满意。加上前期回头客的积累和翁老三做菜的精益求精,所以最终并没有被新开的店挤下去。
某日,朱家媳妇和朱家一些年长的婶婶婆婆在朱家自己家院子里,围坐在铺着席子的地面。一起为朱文霞缝嫁妆被子。嫁妆被子要家庭和睦,多子多孙的婶婶婆婆姑姑大娘们才能缝制。为了祈求婚姻美满,子孙满堂。院里女人们手上忙个不停,院外不时还能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突然朱家媳妇的孙子慌慌张张跑来她们面前。大声叫喊着对她们说,饭店有人吃饭死过去了,刚被车拉走了。打破了刚刚欢乐的氛围。小孩子说不清楚是谁,众人在面面相觑后,朱家媳妇率先反应过来,开始收拾了一下未完成的被褥,搬到屋子里。让女人们抓紧各自回家看看。众人都一脸煞白的回家了。
小孩子信息传达的不到位。翁秀常只是做菜的时候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了。刚到医院的时候他就醒了。但是检查的结果,却像是个晴天霹雳。——严重的肺结核。大半个肺已经不行了。需要手术。手术后保守估计顶多能活5年左右。虽然翁秀常后来也活过了10年,20年,甚至更多年。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几乎已经算判了死刑。他不敢相信,只能一遍一遍对医生说自己只是累着了,休息一阵就好了。应该是误诊,希望医院再查重新检查。可他得病的消息已经飞一般的传回了村里。翁秀常——传染病。这两个词条已经瞬间刻在了村里人的心里。没人再愿意去福昌饭店了……
手术后的翁秀常被送回家修养。他由饭店的房子搬回了老宅。方便翁老太照顾他。翁老太也说不出什么话安慰他。只能让小四小五不要打扰他哥静养。小四小五到底还是年轻孩子,不时的打闹,一会因为抢什么东西哭,一会又因为发现了新游戏新玩意儿笑起来。翁秀常觉得心烦。翁老太也难以开口,他知道他烦什么,可是她也无法跟他说,朱文霞不可能再跟他了。朱家照样在缝喜被,但要嫁的不是他了。听说嫁去的那家人,在汶河旁有几十亩承包的果园。梨子,桃子什么都能结。老三从未问过她亲事的事。这才是让她最痛心的地方。可怜她这苦命的儿啊……
翁秀常不能再经营超市和饭店。翁家老大就乘机做主分家。美其名曰福昌饭店是兄弟一起努力的结果,不能任其败落。所以让自己两个儿子挑起这个责任。这个举动无异于日寇的大东亚共荣计划,说的是为了别人,其实就是强占,刮分。两兄弟便分走了冰箱,柜台等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一人在东边,一人在西边。分别开起了超市。惠金超市和鑫来超市。 因为他们并不会翁秀常的厨艺手艺。所以开超市,也只能开个超市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恶运专找苦命人。在忍受肺结核的病痛的日子里。翁秀常又患上了另一个严重疾病。因此又进行了一次手术。自此他眼里再没有了光。朱文霞知道后想去看他,彼时她已经出嫁几年,也生了一个儿子。朱家媳妇听了后大骂。不许去,要是被亲家知道,怎么看你,全家人都会骂你水性扬花,伤风败俗!朱文霞眼眶通红,气的浑身发抖。却也硬气的回了她一句。就算是一个认识的庄邻,生病了。去看看又怎么了!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朱家媳妇听了这话一口血冲到胸口,顿时绰起身边一根藤条甩了上去。边抽朱文霞边骂,他现在就是个太监,太监你知道吧。就不是个男人。你看他干什么,恶不恶心。你个良心狗肺的东西,我是为你的名声着想。你冲我龇什么牙,咧什么嘴。没有我能有你今天的好日子。没有我给你张罗,你能有儿孙福,不知死活的东西……
朱文霞终究还是没有去见翁秀常。即便后来老一辈都深埋土壤。社会发展到人们的思想也不再封建,家家户户也都有了车。两个村10公里的路,只要几分钟。他们也没有再没有见过面。朱家的小孙女朱慧慧和翁竹是好朋友。朱慧慧约翁竹一起去镇上玩。恰巧临时被大人指派跑腿,到隔壁村送个东西给自己姑姑。便带着翁竹一起去了临村姑姑家。打算去过之后两人直接去镇上。翁竹是翁老六家的孩子。是翁家商量做主记在翁秀常名下的孩子。怕的是老三死后不能没有孩子摔老盆儿(这个村死后有儿女哭灵,沿街游行摔盆的习俗)。彼时的翁竹也不知道她朋友的姑姑和自己家的三伯伯有什么纠葛。她只是觉得那个站在院里梨花树下的女人很瘦弱,说话也很奇怪。
那个女人听朱慧慧介绍,翁竹是自己哪家哪家的朋友后,那个女人看翁竹到眼神便变得更加的和蔼。她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你三大爷(即翁秀常)身体还好吧。翁竹一心想着抓紧去镇上集市上玩。所以回答的很敷衍。还那样儿。女人便重复了两句,那怪好,怪好。又说,你长得和你三大爷真像。听了这话,翁竹在心里嗤之以鼻,她自己明明只是记在他的名下,谁不知道他不能生孩子啊。再说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长得像自己的妈妈。怎么到这里却像自己大爷了。无语。彼时翁竹已经想赶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那女人用盆子装了几个水果让她们拿着。两个女孩嫌拿着不方便逛街,拿着麻烦。所以最后还是没有拿。最后她们走的时候,那个女人站在门口,还笑着对她说,下次再过来玩啊。是对翁竹说的。但是翁竹只是陪朋友过来送东西,以后再也没去过了。
后来过了很多年,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们年轻时候的事。翁竹才慢慢懂了多年前朱文霞见到自己时的欲语还休。懂了他们从青梅竹马,到恋人,再到陌生人的无奈。也懂了他们之间的,相识于微时之情;还有对彼此的愧疚之情。也懂了朱文霞说的那几句话:
“那怪好,怪好”
“你长得真像你三大爷”
“下次再过来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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